荆棘王座

　　我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的记忆有一片是空白的。那本应是什么？
　　我的每一步，都像是顺着一个剧本在进行，像提线木偶一样，被人控制。
　　现在，我要死了吧。
　　Tommy……
　　Tommy该怎么办？！

　　“咳咳咳……”Wilbur咳嗽着从昏迷中醒来。他视线模糊地看着站在牢门口的一众人，为首之人的面庞隐藏在摇曳的灯火下。梦中斑驳杂乱的思绪向他阐述着一个问题，可Wilbur不知道答案，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去寻找答案。他望向光影下的人，艰难地吐出一个名字：“Sch……latt……”
　　“关上门吧，让我们两个安静地待一会儿。”Jschaltt说，他的笑声在潮湿的监狱中显得格外猖狂，“我要和我的老朋友，叙叙旧。”
　　Quackity面色一沉，他虽是清楚Wilbur是不会对他们的总统先生造成任何威胁的，但将一国之首扔在这儿，他这位近臣还是放心不下。Jschaltt没有他们那么小心翼翼，甚至看上去兴奋的不得了。
　　Quackity见他这个表情，实在不敢多耽搁。他点头应下，领着几名近卫兵出了地牢。见身后监狱的大门缓缓关上，他吩咐道：“喊几名医生来，让他们在这候着，你们再派点人守在这周围，等总统先生……别让他看到你们，隐匿着点。”
　　在传令兵上马前，他又嘱咐说：“让他们多带点药，各种药。”传令兵点头，带着Quackity的命令奔向目的地。
　　Quackity望向总统的演讲高台方向的森林，那里还没有被开发，林中不知隐藏着多少记录在册的猛兽，或许还有未被载入档案的怪物。逃进去的小子能活下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Quackity想着这几天四起的流言，他不相信一个被传送走的伤者能及时赶回来，就算他赶回来了，结局也不过是一同受死罢了。可他担心的并不是这个。
　　Quackity想到此处，下命令道：“走，跟我去刑场一趟。”
　　牢房并没有窗户，见不到屋外的日光。Wilbur靠在冰冷的墙上。自从L’Manburg的牢房建成后，还未经过使用，还没有一个人在短短的建国之初违法乱纪。可他这个L’Manburg，或者说，Manburg的开国者，竟然成为了这里的第一位客人。
　　被Punz一箭射穿的右胸的伤口处被草草地处理，还是看在总统下了要在特定的日子将人以正规的手段处斩，而非被一名雇佣兵了结生命。Wilbur的呼吸短促虚弱，一个传送法阵是需要几名法师以及魔法石才能完成的法术，他本来就受了伤，不用着近卫兵抓住他，他便因为体力不支和失血过多昏了过去。
　　但好歹将Tommy给送了出去。
　　他的弟弟还活着。
　　他们两个人有一个活着还好。
　　Wilbur头痛欲裂。Jschlatt只保证他活着，却不保证他健康地活着。流失的血液根本没有补回来，他只能盯着晕眩呕吐的感觉，慢慢适应他的清醒。
　　Jschlatt居高临下地站在Wilbur的面前，打量着自己命不久矣的老友。他的目光令Wilbur感到不适，但却疲惫地不想去说一句话，只有转移自己的视线来躲避Jschlatt的目光。
　　Jschlatt将他的反应收入眼底。他知道这是Wilbur恐惧的表现。而这一发现，让他的语调不自觉地又上扬了一个小调：“Wilbur，这里挺不错的吧？你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吗？”
　　Wilbur没有理会他。他没心情接他的废话。
　　Jschlatt把他的沉默当成一份答案，“看看，你有多久没有沦落到这副惨兮兮的模样了？嗯……不对，Eret的背叛几乎要了你的命，对吧？可现在你还动不得他。”
　　听到Eret的名字，Wilbur卷发下的眼神凝固，他缓缓抬起头，凝视着Jschlatt。他深吸一口气，却不小心扯动了伤口，疼得嘴角直抽。他像是跟Jschlatt较劲儿似的，没有痛哼出声。
　　Jschlatt再清楚不过Wilbur的心痛处。他欣赏着眼前的一幕，可他想要的并不是Wilbur这副隐忍的态度。他见惯了这个混蛋的所作所为，他对他的性格了如指掌，Wilbur这副模样，可博不到如今的自己的半点同情。
　　Jschlatt靠近Wilbur，看后者尽可能地挪动了下身子，想要躲开自己的逼近，他不让他如愿。Jschlatt伸手抓住Wilbur的肩膀，掌心摁在伤处，将人定在墙上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任由自己动作。他的手指在Wilbur的箭伤处摁压，疼得Wilbur合不上双唇的喘。
　　Punz的箭术确实了得。他显示一箭中了Wilbur的腿，再是他的肩膀，只可惜没能阻止Wilbur完成传送Tommy的阵法。他最后由法术凝成的一箭穿透了Wilbur的喉咙，本是必死的局面，谁知道最后一支箭上面有着上等的治疗药水，不是致命伤，血肉在撕裂后瞬间愈合，只使得Wilbur的喉咙疼上个几天，应当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上一次你这般是多久前了？不过今天的你，倒是更凄惨些。”
　　Jschlatt指尖用力，几乎要扣进Wilbur的伤口处。他看着白衬衫右侧的暗红色随着自己的手指增长的力度逐渐变深，毫不遮掩眼中的狰狞。Wilbur死死咬着牙，脸庞扭曲着，忍着不去哼声。他没有与面前人交谈的兴趣，但他知道在生命的最后这几天里，他体会不到死亡的平静。
　　“在见到你之前，我想了无数次到底应该把你怎么办？看你伤成这样，再用用你定下的刑罚……我也舍不得。”
　　Jschlatt沾血的手指轻轻抚过Wilbur的脸侧，这一动作令Wilbur下意识地干呕。他抓住Jschlatt的手腕，却无力将人推开。Jschlatt轻轻拨开Wilbur的手，他虚弱地快要死了，可脾气还是硬得像块石头。
　　Jschlatt将手上的污血蹭到Wilbur的脸上，“看起来你找到了抑制诅咒的办法，过得倒不是那么难堪。”
　　“一个三流恶魔的诅咒，劳烦你费心了。”
　　Wilbur舔了舔嘴唇上干涸的血迹，淡淡的铁锈味刺激着他的鼻腔。
　　“如果再加上点混血恶魔的小料呢？”
　　Jschlatt从尽是刑具的墙上取下来一把长刀，小心翼翼地在掌心上一割。Wilbur眉头猛地一抬，他狼狈地手脚并用，顺着一个方向躲去。Jschlatt的反应比他的动作更快。他上前一把抓住Wilbur的脖子，手顺着修长的脖颈向上，掐着Wilbur的下巴，强迫他张开嘴。
　　腥红的液体滴在Wilbur的舌尖上，Jschlatt手握拳，直到手掌发抖，小臂酸软时，约有了那么十几秒，才收了手。他抓着Wilbur的衬衫领子，小刀割下一片，绑在手上止血。
　　而在这短短几秒钟后，Wilbur忽然摔倒在地。他捂着自己的胸口，胳膊却无力支撑他的身体，只能由胳膊肘拄着石板，剧烈地咳嗽着。如岩浆般滚烫的热意分别从他的喉咙和小腹蔓延到他四肢，直上天灵盖。
　　“J...schlatt！咳咳咳……你这个……杂种！啊！”
　　Jschlatt看着Wilbur痛苦地在地上滚动，随而蜷缩着身子，一声咒骂过后，便哑了声，承受着混种恶魔血的冲击。
　　他，Jschlatt，是个魅魔和人类诞下的混种。而Wilbur身上的诅咒，恰恰是魅魔的血能够将其潜能，全部开发。
　　Wilbur只觉得恶魔血几乎将自己的五脏六腑烧个一干二净，烧得他眼睛赤红的要喷出火来。大声喊叫并不能减少他做承受的折磨，但这是他唯一能做的，来蒙骗自己。
　　在漫长的一分钟折磨后，身体内的灼烧感停止了下来。Wilbur劫后余生般地大口喘气。他汗如雨下，眼前的石板与周围相较，深了几度。
　　还没等着他休息几秒钟，他的心脏忽然开始疯狂地跳动，一下下重重打在他的胸口。目光由清亮再度模糊起来。他的五感迟钝下来，另一股与先前饮血不同的热浪，冲进他的身体。
　　自打Jschlatt割破手腕动脉，选择让自己饮下他的血时，Wilbur便知道了他的计划。
　　被克制住，让他得了几年安宁的诅咒，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体中。
　　而且远较之前的，更为严重。

　　魅魔。
　　与寻常恶魔一样，长着山羊犄角与蝙蝠翅膀，外形无论男女，或者说，无论雌雄，都比其余恶魔更加妖艳魅惑。
　　魅魔，隶属于地狱的情欲之主，食人精血，除此之外的进食，对他们来说连一杯白水都算不上。
　　而魅魔种下的诅咒，自然与他们的习□□息相关。

　　Quackity站在建在总统台下的刑场前。
　　“我想不明白你在担心什么。我们根本不需要费这些心思来放着一个根本不可能闯进来的人。Punz代表了他的态度，他们又是敌人，他不会管的。”
　　Jschlatt坐在总统椅上，翘着二郎腿，注视在自己面前走动的Quackity，晃得他头晕。
　　“他有个兄弟……”
　　“Tommyinnit，他算不得威胁。只要Dream不出现。不过从这次选举来看，Dream是不会管的。”
　　Jschlatt看向Quackity，他的嘴角呈弧度。他不喜欢说话的时候被人打断，但他如今的心情好得很，源于他得偿所愿。
　　“Technoblade。”
　　Technoblade。他的名字与Dream一样，为人所知。而关于他的传说，伴随着吟游诗人们在小酒馆儿中的美妙旋律，传遍整片大陆。传言他曾经屠戮过无数村庄，传言他身体中流着别族血脉，传言他生食人肉，传言他是魔王的转世，本应去统领身居地狱的魔族。
　　但无论传言是什么，他打败了人间之神是事实。
　　这几百个守兵算不得什么。这死刑场的存在，对于一个能够闯入禁地，且在那里与他们人类的最强者战斗并胜利的家伙来说，根本就是来去自如。
　　从Dream的态度看来，他是不会插手Manburg的内政。不过就冲着他和Sapnap分别与Wilbur和Tommy的旧恩怨，以及George如今身为另一副总统的地位，Dream说不定会更偏向于Manburg，而非Wilbur与Tommy两个人。而Dream，又是唯一一个能够阻拦Technoblade的人。
　　Quackity不解地看向Jschlatt，“Technoblade，他怎么……”
　　话说到一半，他戛然而止，瞪大了眼睛，一时半会没能吐出一个音节来。
　　Jschlatt对他的反应很是满意，说：“他们一家子兄弟三个，Technoblade年纪最大，他排第二，最小的是Tommyinnit。”
　　“就算他从Tommyinnit得到消息，再赶来，也来不及的。跟何况他如何从一个受了伤，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的小子那里得到消息。没有传送阵，骷髅马的脚程再快，也不见得来得及。”
　　“你敢赌吗？”
　　Jschlatt的问题十分尖锐。Quackity分析，知道自己适才那番话的可能性占据了至少四分之三，但他不敢赌那个就算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
　　“你是如何知道这些事的？”
　　Quackity记得他实在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好奇心，在挣扎了许久后，还是选择满足他想要八卦的心思。
　　Jschlatt的答案简洁明了：“我们睡过，很多次。”
　　Quackity坐在距离演讲台最近的长椅上。这里是开放式的，一排排长椅成半弧形面对着演讲台。大约有三米的高台两侧由清澈水帘围成，最终汇聚到中心红毯尽头人工池塘中。水帘中间则是一面巨大的针织Manburg国旗。相较于L\'Manburg黑黄蓝白红的五色旗帜，黑与红成为了Manburg的主色。
　　这里是城市的最中心，却要在十几个小时后接受第一波新鲜的血液。Quackity并没有再问Jschlatt，为什么要将Wilbur置于死地。睡过很多次的关系，足以让他留下一条命。若是他只是为了将L\'Manburg改天换地，杀了Tommy，或者将他们一起驱逐，都是个好法子。他虽然不清楚Jschlatt将成为国主后的第一道法令留给Wilbur，定然与他们的“睡过”，脱不了干系。某种程度上来说，Tommy算是被连累了。
　　长椅统一由深色橡木做的，不过前几排的上面还铺了层厚厚的羊毛毯，不过每当雨雪天气就会收回室内。在Wilbur进入监狱的第一天，便投诚的Fundy向Jschlatt提议，等行刑结束后，将这室外的庆典大堂重新整改，省下几笔完全不需要开销的经费，用到别的地方去。比如说，重新修缮下港口。
　　Jschlatt采纳了他的意见，不过仅仅是前半部分。Quackity只知道Jschlatt要求，他要Fudny想尽办法为国库增添些许金银，但这笔钱财到底会用到何处，Jschlatt没有也不愿告知任何人，包括他这个亲信。
　　Qauckity忽然打了个寒战。他摸了摸自己汗毛战栗的脖颈儿，总觉得哪个地方不对劲，却又说不上到底是何处何时何人给他这番诡异恐惧之感。
　　他们这群人中没有信教的，若是有，大概相信的也是那两个见不到头尾的传说人物。
　　Wilbur虽然与自己，与Jschlatt政见不和，但Quackity觉得他人还是不错的。他对Wilbur也是颇有好感。可惜这份好感还没有达到能够取代他想与Jschlatt一同谋权，将Manburg发展成人类世界的第一城邦的程度。
　　Wilbur是个不错的人，只可惜他挡住了路。
　　Quackity眺望远处的山。这附近，以他如今所在的位置为中心，半径二十米的大树全被砍了下来，留作建筑需要，留下一片开阔的视野。
　　若是想要闯进来，也没有那么容易。Quackity这样安慰自己。可既然Jschlatt笃定Technoblade会来劫走Wilbur，他为什么还要将这个计划进行下去的。
　　他一坐就是一下午，想着这个问题。监狱那边也没有传来消息，他也不急着去找里面那对怨侣之一。再过不了几个小时，全Manburg的人将会聚集在这里，见证他们前任总统的死亡。
　　恐惧，是Jschlatt，也是他的计划。他们的新政府没有Wilbur和Tommy等人联手从反抗，从战斗中闯出来的生路，更得民心。他们能够得到如今的这个位置，也使了一些远非竞选中可以使用的，更为不正当的手段。他们能做的，是驱逐，去摸黑曾经的统治者，但这定然会引起不忿，或许在将来的几年里，引起新的反抗运动。如今自己和Jschlatt要做的，就是将这一切的苗头压到断头台之下。
　　Wilbur会成为他们的先例。
　　Quackity还在想着那个问题，可他想不明白。他放弃了。他摇了摇头。既然Jschlatt有他的打算，他便跟着他的计划走。他是Jschlatt的人，他只需要做好分内之事，为Jschlatt采买石头，随着他的指挥铺路。

　　Tommy弯着腰，剧烈地咳嗽着。他看着四周高耸入云天的云杉木，心下发凉。
　　Jschlatt的目的是杀掉他们。Wilbur为了保护他，坐了肉盾，承受了Punz好几箭，没让他受伤，最后只给他传送走，自己却没有机会逃出来。这两天他一直尝试着找到出路，最后却还是在森林里面乱转。看着太阳和月亮已经经过了六轮交替，Tommy是越来越急。
　　Wilbur用他的死换了自己的生。
　　Jschlatt一定会杀了他的。Wilbur不知道还要遭受什么样的折磨。Tommy不敢想。他越想越气，越想越怕。
　　他一拳打在树干上，头顶的深蓝绿色树叶唰唰落，下到灰化土上。森林静悄悄的，既无鸟鸣，也无风声。Tommy只觉得鼻尖发酸，吞咽了几口口水，嘴角不止地抖动。他深吸几口气，喉结上下颤抖着，还是捂住了脸，低低地呜咽着。
　　他没有能力把Wilbur救出来。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Wilbur将他送走，摆明了是不想让他回来。现在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曾经有Wilbur在他身边出谋划策，可如今没了他，自己倒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你哭什么。”
　　这个声音太过于熟悉，熟悉的有些陌生。Tommy透过泪眼看着面前的人，粉色的马尾高高束起，肩上的红披风落在身后。他的腰间别着一柄长剑，背后附着一把斧头。猪脸面具仅仅是遮住了半张脸，露出尖锐的獠牙。
　　“Techno，Technoblade！快去L\'Manburg找Wilbur！Schlatt要杀了他！”
　　Tommy一抹眼睛，大叫着，直跳脚。他看不清Technoblade面具下的神情。如果他能找到自己，他自然也能找到Wilbur。就算在自己巅峰的状态下，他也不能保证自己有能力将Wilbur救出来，更何况自己受了伤。但是Technoblade可以。
　　“什么时候？”
　　“也就……也就几个小时后吧……可能……可能没有这么多时间了……咳咳咳……”
　　Tommy的声音哽咽着，脸红的透透的。话说的太急，一口口水没能及时咽下，呛得他直咳嗽。他用手背蹭蹭自己的脸颊，想将上面的泪痕全部擦拭干净。
　　“你就呆在这里，别乱跑。我带他回来。”
　　“可是你知道……”
　　还没等着Tommy的话说完，Technoblade的身形一闪，下一瞬便出现在几米高的树尖，再一瞬，消失在Tommy的视线中。Tommy一愣，刚想顺着Technoblade离开的方向跑去，才踏出一步，便又站立不动，在原地来回踱步。
　　透过尖细的树叶，日光从东方向另一侧偏移。Tommy踮脚跳起来揪下一片鳞叶，一下一下地撕扯。森林里潮湿但不闷热，Tommy的额头上还是生出了汗水，顺着他的额头向下流。当太阳达到正中间，刺眼的光直晃晃地照进云杉林中，清晨中泥土里的水汽被完全蒸发，而Tommy脚下的那一小片地却还是深色的。
　　Tommy四处张望，大喊一声，在没有得到回应后，颓废地靠在树干上。
　　他应该相信他的。
　　他相信Technoblade不会骗他。
　　他只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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