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痞老板

　　周纡的身边传来一声惊呼，是同事们在谈论关于最近出现还未被逮捕的杀人魔这件事。
　　她今早恰巧在列车上翻阅新闻的时候看到过报道。
　　为什么会令人惊恐，是因为在幸福指标高达百分之九十五的高度文明城市发生这么多桩凶杀案，凶手专门针对单身女性下手，不仅还未被逮捕，甚至不能判断出作案人数。
　　“什么叫做无法判断作案人数，都大半个月了连嫌疑犯都没找到，真遇上了就直接躺着等被虐杀吗？”同事愤慨地评论。
　　听到这话，坐在周纡对面的祁景双抬起头，望着周纡的眼神透着担忧。
　　同事无意间顺着祁景双的目光导向正在发送指令的周纡，于是停下评论：“对了小纡，你现在还是一个人住吗？新的室友找到了吗？”
　　周纡愣了一下，侧过身摇了摇头，与她合租的室友一个月前换了新工作，已经搬去了繁在，在沈棠搬走后她暂时也没想再寻个新室友。
　　“那你最近回家要好好注意安全，要不买把KSC，这是允许使用的防卫武器，我看买的人挺多的……”同事关切地说道。
　　她点点头没有作声，说是防卫武器，实际并没伤害作用，只能提供几秒的逃跑机会。
　　强制光脑打开垃圾广告，以干扰视线的方式来求生实在离谱，甚至还得祈祷凶手当时开通着光脑。
　　她麻木地想，或许没有这样的挑衅，凶手还能给自己留个全/尸。
　　下班的时候，祁景双走到整理杂物的周纡旁边，“丝丝，要不我还是去你家陪你住几天吧。”
　　周纡看着比她还柔弱的祁景双，笑了笑：“那你的猫猫呢？”
　　周纡对猫毛过敏，所以才一直没与祁景双合住。
　　“先放几天宠物托管，我不放心你。”
　　“不用的，我不会有事的，最近查这么严呢，再说了对手要是真的很凶残，我们两个一起总不能搭一送一吧。”周纡说着玩笑话，毫不在意的样子。
　　祁景双看出周纡的坚决，沉默地倚在桌前，等她下班。
　　从列车上下来，冷冽的风吹得周纡头疼，没有吃晚饭的胃口，便走进自助商店随意地买了罐啤酒和饱食片。
　　到家后，她就收到祁景双的信息。
　　“害怕的话，随时都可以找我。”
　　“你仔细检查家里有没有可疑的地方。”
　　祁景双的担忧隔着屏幕透来，她愣了愣，一下子牵扯出下班时的回忆。
　　傍晚时分，长发掩遮住祁景双的神情，沉默了许久后，声音闷闷地说道：“我总有一种心慌的预感，不敢想你要是出什么事……”
　　大概因为是唯一的知交，她总是很在意周纡的生命安全。
　　周纡认真仔细地检查过后，给祁景双发了句“安全”。
　　祁景双很快回了消息，是一个表情包，跳动了一圈比了“OK”手势的卡通小狗。
　　她常常发些搞怪的表情。
　　洗过澡后，潮湿的水汽氤氲着房间，周纡开了点窗，余光瞥见黑影提着袋子往小区外走，鬼鬼祟祟，但又不排除是夜钓的人。
　　或许是白日总在接收些吓人的信息，脑中突然想到，如果说，透过窗户看到了杀人犯在楼下行凶，刚好被他发现，然后在数所在的楼层……
　　周纡晃了晃脑袋，自嘲地一笑，什么时候自己这么胆小了。
　　夜色渐渐浓郁，客厅的窗帘随着微风翕动，白色的帘布如同鬼魅一样，窗帘下的影子渐渐拉长，像是浓厚的墨汁侵袭，慢悠悠地渗进房间。
　　周纡冷得打了个哆嗦，迷迷糊糊地微眯开眼，好像有什么掩盖住视线，生理性眨巴着眼睛维/稳视线，是一把水果刀直直地插在眼前的木质地板上。
　　她一下子瞪大双眼，在惊恐之下，犹如被钉住手脚的木偶，无法控制自己的躯体。
　　等僵硬的身体回温，细细地呼出自己的气息往后退，稍退一点就是一片冰冷坚硬的墙，无处可退。
　　“呵”地一声从不远处传来，几声脚步后，一个巨大的黑影蹲在她面前，欣赏了几秒弱者惊恐的表情，像是玩腻了什么无趣的游戏，一把抓着她的头发顺走刀刃拉起脑袋，重重地砸在墙上……
　　周纡从梦中惊醒，起床铃声也恰好响起。
　　她摸了摸梦中受伤的位置，那种疼痛伴随着错觉似乎还萦绕着身体。甚至一时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她环顾四周，感叹居然真的在客厅睡着了。
　　外面的风，不停地涌入忘了关上的窗，大肆地拨弄窗帘飘动。周纡打了个哆嗦，搓了搓发寒的胳膊，内心祈祷着不要感冒。
　　大概是噩梦太摧毁精神状态，浑浑噩噩地无法集中精神，惹得晨会上老板瞥来好几眼，下午就将周纡发配去繁来出差了。
　　几日外派工作完成后，也正好有机会与沈棠见面。
　　只是不论聊得多么欢快，沈棠的余光总是在东张西望，好像周围充斥着不稳定的因素，而令她害怕。
　　周纡随着她左右望了一眼，紧张地问：“怎么了？”
　　“没事，是我的错觉。”沈棠喝了口奶茶，垂下的睫毛像是挣扎飞动的蝴蝶。
　　坐在回公司的车上，周纡还是为沈棠的举动牵动心神，换了角度后，她一下子明白了祁景双关心自己的时候是怎样的焦虑，看着界面上接收到的消息又是怎样的不安。
　　她不知该怎么形容目前的心情。或许也一直暗暗压抑着一种愤慨。
　　车外的风景拖着重影，日暮落下，退下的还有漂泊的灵魂，撑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小巧而孤寂的家。
　　当代单身女孩，在科技和信息繁复且不断进转的人生道路里，知悉了人性的本质，也不再执着于成立一个新的家庭。
　　可是这样，就要成为被伤害的目标吗。
　　随着现孓的杀人犯罪事件愈演愈烈，网上的评论也越来越恶心。
　　“还不是女的最好拿捏，真要有什么，再怎么锻炼也不过更费些功夫。”
　　“所以说，也不知道再抵抗什么，早早嫁人不好吗，一个人打拼，也不知道拼什么，命也没了。”
　　“没有监控吗，联合警督要找这么久？”
　　“现在监控到处都是，连监控都没有的地方，谁知道住着什么样的臭虫。”
　　他们不看受害者挣扎而伤痕累累的躯体，谴责着抵抗他们的言语，丝毫没有意识到，像极了吞食腐肉的鬣狗。
　　看不见的反抗就不是反抗……
　　因为弱小，因为没有力量，就该被欺负吗……
　　这是文明的教化吗……
　　风景的重影晕染着视线，色彩团揉在一起模糊了感官。
　　周纡困乏却闭不上眼睛。
　　到公司汇报完工作，却发现没有祁景双的身影，坐在旁边的王姐说，她请假了，从自己出差那天开始。
　　周纡试着联系她，却看到信息还停留在几天前。
　　“丝丝，等你从繁来出差回来，我有礼物送给你。”
　　下一条是欢快地高举爱心的白色小狗表情。
　　然后很神秘地再没回应。
　　正要拨通电话，祁景双的电话先来了，高兴地告诉周纡等下班就可以收到礼物了，周纡一下子明白，请假的这几天，是祁景双专门为她准备去了。
　　可是既不是她的生日，也不是什么节假日或者国际日。
　　带着这样的疑惑一直到傍晚。
　　周纡还没到家之前，就提前收到了电话，是负责派送的小哥。
　　她匆匆地赶回家，入眼的就是两米高多的盒子，打开门，看大家小心地将这个巨物搬入狭小的空间，迷迷糊糊地听着他们开始讲述使用的流程，才惊觉，这，是个仿生人！
　　一个昂贵，定制的仿生人。
　　周纡满含歉意地向工作人员示意稍等后，退至阳台，拨打了三次才打通祁景双的电话，温吞地说道：
　　“景双，礼物我看到了，可是我不能收……嗯，这太贵重了，可以让他们退回去吗？”
　　“我知道，这一定花了你许多许多心血，我很开心也很喜欢，只是这不是我负担得起的，在往后的日子里我可能无法为他负责，维修和护理的费用随时会成为我的烦恼……”
　　周纡很直白地表达了拒绝，尽管这已经是她想过的较委婉的说辞了。
　　她知道祁景双很有钱，从未想过她这么有钱，一个高级的仿生人啊，这么直接就送给了她。
　　或许是阳台的隔音并不是很好，还没等来祁景双的声音，就听见阳台玻璃门上轻轻的敲击声。
　　她回到室内，工作人员很抱歉地表示定制的仿生人不能退回，尤其是大量改动和个人设计的。
　　周纡愣了愣。
　　祁景双的声音也恰巧在耳际传来，沙沙哑哑的，像是刚醒来。
　　“丝丝，对于我来说，有许多比钱财更重要，比如你的安危，如果花些钱能够避免危机，我会毫不犹豫。”
　　“可以不要拒绝吗，至少，先让他留在你身边。”
　　周纡低下眼睑，紧皱的眉头透着纠结。
　　“如果周小姐坚持，我们也可以收回，只是定制的仿生人并不能回到实验室，而是进行销毁，如果同意的话，需要签署一下协议。”
　　工作人员拿出一份文件，递给周纡。
　　周纡抬头疑惑地看着对方。销毁？就是普通家电，也不会因为退回而立即销毁，不，完全没到这地步啊。
　　“不，不用，我的意思是不收回了。”
　　等送走了工作人员，已经到了深夜，周纡放空地倒在沙发上，仰头就能看到那个高大的盒子，普普通通，格格不入。
　　她抬起胳膊捂过眼睛，实在是很不想，让任何事、物打破她这本如死水般平静的生活。
　　也只能安慰自己，至少有个陪伴，不用因为那骇人的杀人事件而深陷害怕。
　　而后的两三天，洗漱、晾晒、整理时来回走动，周纡总会不习惯地注意到这大物件，再不习惯地避开。
　　祁景双也没问过周纡关于仿生人的事，大概是因为周纡没有提起，所以也没详细询问。
　　直到，事情的转折发生在第三天的后半夜，一声重物倒地伴随着玻璃破碎的声音在客厅响起，没有特别的疼痛，不知绊在什么上，但是碎了满地的玻璃，周纡只能先借着朦胧的月光顺着墙壁起来找到开关。
　　“啪嗒”一声，骤然亮堂的空间里，周纡抬手遮住刺目的光线，眯着眼睛顿了几息，才看清自己又搞了什么坏事。
　　原本只是半夜起来倒水，可现在真是糟糕透了。
　　地板上，飞得零碎的玻璃碎片，晕在周围的水渍，以及，被她压垮的纸箱。
　　周纡抿了抿唇，她，这么重么。
　　收拾完碎片，找来剪刀顺着破开的缝隙剪开，首先露出来的，是保护舱的一角，包藏着深黑的衣物，担心有损，她利落地拆除着。
　　好在没有损坏。
　　等褪去纸盒，周纡咬着牙将保护舱搬起，仰头看去，隔着透明的舱门，一眼看到的就是月白的发丝，发丝下平静闭着的眼睛，即使没醒来，也能看出是极温柔精致的五官，而且看起来肤质清透，像渡了层清冷的光，透着几分不可亵渎的神性。
　　呼吸停滞，时间停滞，脑海有一阵触电的感觉，停顿了几秒钟的空白。
　　周纡这才注意到，自己像是扑在他怀里一样姿势。她稳住保护舱，慢慢往后稍退。
　　收回的手突然触到了什么按钮，蓝色的光芒悠悠从底部向上泛起。
　　“滴——”
　　房间内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周纡一跳，手也停滞在半空。
　　“机械之心，永恒契约。”
　　“请为您的专属仿生人取个名字吧。”
　　竟是意外地启动了。
　　她向上望去，正好对上缓缓睁开的眼睛。
　　他目光没有聚焦地向着前方，让周纡一下子想到刚破壳的小鸟。
　　“编号793。”
　　一种不同于刚才死板的播音，苏苏的，很悦耳。
　　是仿生人的声音。
　　“793……祁……”景双。周纡的下意识的思维延展。
　　虚浮的面板也在此时展现在面前，显目地提示着周纡。
　　光键停留在中间的取名框跳动，随着心跳度过漫长的时间。
　　悠悠的光线在脸庞散发，视线透过光屏留在仿生人身上，不知周纡透过他又看到了什么，耳边蓦地穿过一阵轰鸣，她呆愣了几秒，颤抖着抬手摸上了面板的关闭键，而后沉默地向房间走去。
　　房门的关闭隔绝着两面世界，周纡完全裹进被子里，试图把自己埋起来。
　　仿生人垂下眼睑，掩下一片光彩，就这样看着黑暗，直到清晨的光线洒进，才闭上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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