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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逢
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白色的床单上便踱上了一层暖黄。
闷头蒙在被子里的人似乎是终于睡醒了,懒懒翻了个身后,把被单拉下了点儿,这才露出了他的小半长侧脸,能看得出来那是个少年的模样。
额前的碎发长到没过了眉毛,柔软地耷拉着。他的脸部棱角分明,高挺的鼻梁之下是微红的唇部,大概因为冬日干燥而有些发干。
他的眼睫这时动了动,随后掀开了眼皮。
他怔愣地盯着天花板,思绪就这样空荡荡地挂着。
直到门被清脆地敲响,门外女人急促的声音传来,“余尽,快起床帮我下楼看会儿店,快起了快起了十一点了不起也该起了这孩子,天天起这么晚早餐都不吃这对胃多不好啊你说你……”
余尽实在忍受不住这叨叨,赶忙应了声“知道了”后,极不耐烦地用犬牙咬了咬发干的嘴唇,一把掀开被子下床。
趁冷气没有完全夺光身上的暖气之前,他三下五除二地抓起毛衣、围巾、外套等一干保暖物品往身上裹。他很怕冷。
这时,还在被窝里躺尸的手机忽然铃声大起,余尽抖了下被子把它扒拉出来,边接听边去卫生间洗漱。
“喂,橘子。”
橘子,全名唐句,是他的高中兼大学同班同学,两人感情很铁。
“鱼儿,明天晚上平安夜,高中同学聚个会,老地方,你来的吧?”那边说道。
高中,同学。
余尽犹豫着,因为这个群体里头有他不想见到的人,“那个谁,他……也来么?”
那边的人答得爽快,“谁?江淮吗?哈哈哈你觉得江淮那种神仙会来么?开玩笑,你放心大胆地来吧我的哥。”
也是,江淮他这么清高的一个人怎么会来。
即使不是因为他们之间曾有过不快的过往,江淮也不会参与这种酒水相碰、过于热闹的场合,不,对他来说,应该要说“喧闹”。
“好,那我去。”他挂掉了电话。
下了楼便是街道。余尽家住二楼,一楼是他家的水果店,店铺往左右延伸又是各种各样的店铺。
今天是23号,不是镇上人来赶集的日子,因此这会儿街道的行人稀稀疏疏,人得一身清闲,店里的生意也跟着“沾光”。
“所以老妈你叫我下来看店是为啥?我还有申论作业没写。”他一屁股砸上了门边的小板凳。
老妈给他削了个苹果递去,笑道:“你姑妈那边媳妇儿上个月生了个男孩,这不后天要摆酒席嘛,我得去商场挑几件娃娃衣送礼,就去一个小时,不耽误你写作业。”
余尽不喜欢看店,因为一直这么坐着很无聊,老犯困。
换做是平常买菜或者道别处办点什么事儿的话她还能帮着老妈去办,以此逃过一劫。但买娃娃衣这件事儿,他毫不犹豫选择了妥协。
他要面子。
“那你赶紧去吧,早去早回,我作业急着交的。”他是真的希望老妈能快去快回。
“知道了,妈这就去。”老妈上楼拎了个包,还没走出店门口,便在店门口和人又聊起了天。
关键是这人余尽也认识,还特别熟。
老妈拉着她的手进来,边对余尽说:“小鱼儿,快去给你小姨妈装盒葡萄。”
余尽几口啃掉嘴里的苹果,忙起身同面前这位“小姨妈”打了招呼,然后老老实实去挑了串精致得能面圣的红提装盒里,走过去。
“小姨妈。”他递过去,夹着脸上僵硬的笑容。
这位小姨妈其实跟他没有任何亲戚关系,是老妈认的姐妹,打从初中开始就被摁头喊她“小姨妈”。
他极其不情愿的原因并不是与这位阿姨有什么深仇大恨,而是因为她的儿子是江淮。
江淮,他的青梅竹马。两人一路从幼儿园到上高中都在一个班,感情好得要吃同一碗饭,要穿同一条裤子。
可男孩子之间的情感即使再深厚,有时候破裂起来也仅仅只是因为几句话。
高一那年,正是男孩子叛逆期最强的年纪,余尽性格天生外向,经常视班级纪律于不顾,活泼得像只耍杂技的猴子,他和唐句的交情就是那时候开始的。
作为班长,江淮自然不能对他开绿灯,该记名,该上报,他一样不落。
余尽也自然不会对他抱怨,如果不是他在月考成绩出来时说了那些话。
“余尽。”
一道清冷的男生叫住了两个正勾肩一起吸烟的人。
被叫到名字的余尽转过身,不诧异道:“江淮?你吓死我了,还以为老师来了。”
江淮望着他们吞云吐雾的背影,脸色并不好看,继续秉着脾气道:“你看你的月考成绩了没有?”
余尽头也不回,语气十分轻松:“看了呀,怎么了?”
“你自己退步了多少心里究竟有没有数?”江淮声色渐厉。
余尽知道他的脾气,所以这才回过头来,说:“我知道,这不还有唐句垫底么,我反正不是倒数第一,没事儿,江淮。”
江淮在这一刻忽然觉得他无可救药。
“余尽,你竟然沦落到了和唐句比较的地步。”江淮抛出一句掷地有声的陈述句。
唐句听到后,不高兴道:“怎么?江淮你考第一就看不起考倒数第一的了是吗?”
余尽眼神示意他别说,但唐句就是觉得气不过,又说了两句:“江淮你平时管班级纪律高高在上就算了,但也用不着高高在上到来厕所教训人吧?”
江淮不在意唐句说了什么,而是望着余尽,说:“逃课,不听课,逃自习,打游戏,不交作业,余尽,究竟是不是唐句带坏了你你心里清楚。”
余尽神色忽动,却没说什么,只叫唐句先离开。
唐句满嘴的怨言被余尽生生给憋了回去,只好对江淮翻了个白眼走开。
卫生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一个站隔间里,一个站在隔间之外。
余尽先开的口,“你害怕吗?江淮,你怕这样的我也把你给染坏了是吗?”
江淮望着他手里还在燃着的香烟,说:“你对得起你妈吗?”
余尽忽然笑了,“怎么说到我妈了。”
“余尽,别再跟那些人来往了。”
“那些人是哪些人?唐句?”
江淮默然。
“你是不是不喜欢跟学渣来往?你是不是也跟我妈一样?”
江淮叹了口气,道:“我劝你是为你好,没有别的意思。”
余尽却情绪忽然激动起来,“我妈从小就劝我不要跟学习不好的同学来往,因为他们会把我带坏,让我离他们远点儿。你也是跟她一样的吧!”
“你害怕我变成那样的人,你害怕那样的人,是吗?”他走出隔间,离江淮更近。
半晌,江淮动了动嘴唇,说:“是,那样的人,在我眼里浑噩得像在等死。”
余尽忽然也陷入了沉默,掸了掸烟灰,笑道:“实在害怕的话,那不正好吗?我早就不想跟你走在一块儿了,你应该不知道成天被人指着鼻尖比较多滋味有多难受吧?”
他没等到江淮说些什么扭头就走了,这一走,两人的感情就这样僵持到了如今大四。
小姨妈和老妈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别扭,逢见面就毫不避讳拿着两人的成绩说事,而老妈也总会在事后拿他和江淮比较一番,余尽不知道比较了这么多年的意义在哪里,除了优秀的人还是如此优秀,平凡的人还是如此平凡。
怎么还这么看不开?
“哎小鱼今年怎么也放假这么早啊?我们家江淮国考延期了正待在家呢,要不要跟姨妈过去找他聊聊天?”
小姨妈朝他笑道。
余尽苦笑着摇摇头,“不了小姨妈,我也挺忙的。”
老妈也跟着附和道:“是啊,公安联安今年也延期了,他们警校也放得早,这不回家也要忙着复习吗?他昨天晚上两点钟才舍得睡,不像你们江淮,聪明人根本不用学得这么晚……”
余尽:“……”
他不再参与对话,默默埋头进了游戏的峡谷。
以前年少轻狂,觉得老妈的逼迫太累,就赌气自我散漫一段时间,也因此和江淮闹翻,但那件事情过后,他就慢慢恢复了以前的三好学生样儿,因为那次老妈被他的成绩和班主任的电话警告气到进了医院。
老妈虽然平日里的做法令他诸多不满,但同时她也是一位异常辛苦的单亲母亲,身为他唯一的儿子,他没有任性的资格。
那以后,即使他做回了那个踏踏实实挺直腰背上课的好孩子,他也不曾主动找过江淮。
因为他是真的没有任性的资格,而他对江淮萌生的情感,正是大大的任性。
他甚至因此感到过害怕,而那曾经放纵的一部分原因里,也有部分江淮的缘故。这是秘密。
直到现在,他仍然说不清楚自己究竟怀不怀念和江淮当朋友的日子,又或者往深处了想,他并不怀念,只是想念。
一场游戏结束,眼前也早就跟着清净,他放下手机,眯起眼,张开手臂伸了个懒腰。
再睁开眼睛时,已经有位客人来到了他面前,他愣了下,皱眉道:“江……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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