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尾闲话

　　我梦见了鱼。

　　墨色的鱼。

　　蔟蔟墨鱼游走在四方泉池中，激起一阵阵银丝似的浪。阔别十余年的美术老师和师娘出现了，老师要教我父亲画画。

　　我是厌恶鱼的。鱼很美，我怎会厌恶它窈窕的胴体，只厌恶它的滋味。孩提时代，一直到二十三岁，我从不吃鱼，对它敬而远之。

　　无论怎样遮掩，都遮盖不住它腥异的气泽。那种气泽，仿佛生命临死前的怨，无孔不入。

　　父亲却是喜欢鱼的。

　　他养鱼，吃鱼，钓鱼。不亦乐乎。

　　“你看，还有那种银头狮子鱼。”

　　我顺着父亲的声音看去，一只精致如山海神兽的硕大狮子鱼映入眼帘。鱼呈雪银，头上长满象征祥瑞的狮瘤，它正在吞云吐雾。我一阵惊艳，又一阵恶心。

　　梦的底色是纯美的，似线条弱柳扶风的淡雅水墨画。毕竟我很久很久不曾见到美术老师和师娘，不知他老人家精神是否矍铄。我是喜欢他的，年少倾意，孺慕之思。

　　而且画画本来便寄托着美好。

　　我却十余年不曾动笔。

　　父亲开始钓鱼，他用墨鱼的尸体作饵。把鱼剖开，取其脏器，弃之皮囊。他钓来一只又一只的墨鱼，岸边墨鱼的皮囊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母亲要我把这些鱼，通通吃下去。

　　生吃。

　　我答应了，在梦里，这一点也不荒唐，反而顺理成章。我往喉咙中塞着墨鱼，一只又一只。逐渐觉得恶心，抬眼看那些水洇洇的尸殍，悲悯涌上心头。

　　吃到最后一只墨鱼，鱼刺刺穿我的喉咙。

　　我惊醒了。

　　这个梦预示了什么呢？我不知道。但是能梦到美术老师和师娘，我总是欢喜的。在梦里，我的亲近之人亲眼看我吞吃生鱼，只当是寻常，仿佛天生应当如此。

　　快要过年啦。

　　年夜饭的桌上须有大鱼大肉，大不了等鱼菜端上来时，让父母和亲戚们大快朵颐，姑娘我躲到房间里去。呜呼哀哉，本姑娘与鱼菜，势不两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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