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夕与共

　　今年夏天好像来的格外早一些，五月刚过，天气就开始微微燥热了起来。应四季的心情也跟着天气变得烦躁了不少，对着镜子顺了顺自己睡得乱七八糟的鸡窝头，随便裹了一件纯色短袖就匆匆出了门。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是应四季的同桌退学回家打工的重要日子，所以他莫名其妙地想在同桌收拾完桌子上最后的课本之前赶到学校。

　　虽然这个同桌和他只在一起坐了短短的半个学期，虽然同桌退学回家就业的事，他是在昨天，在全班同学都知道了之后才最后一个知道的。

　　一想起这件事儿应四季就气不打一处来，虽说平时他们俩的感情也还没深到那种能互相倾诉心事的地步，但是怎么着也不至于自己是全班最后一个知道的吧。

　　亏得自己还号称是对方学生时代几大最为重要人设之一，同桌……

　　将车蹬得飞快，应四季心里一来是多少还是有点儿别扭，二来是他们现在已经是高二了，他不知道如果错过这次下次见面又会是什么时候。

　　或者，还有没有下次……

　　毕竟在这短短的一生中，我们跟很多人的最后一次见面都是在不知不觉中就已经完成了的。

　　终于将车蹬进学校的时候，应四季身上已经出了一层薄薄的汗，他边走边将校服上的拉锁拉了下来敞开衣领吹着风，才刚一进教室就发现自己座位旁边已经围了不少人。

　　应四季一声不吭地走进人群里看了看，那些人正在互相留着各自的联系方式，有几个女生甚至都已经哭了出来。

　　突然间，应四季仿佛开始能理解为什么自己会是全班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了。

　　因为就算在这种时候，就算看着即将不再是同桌的同桌，他也还是说不出什么煽情的话来。

　　哎，可惜自己那么费劲蹬车还出了一身汗才赶过来，结果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应四季有些沮丧地一屁股坐在了自己座位上，同桌犹豫了片刻终于掏出自己的手机递到了他的面前，笑着问他，“四季，要留个电话吗？”

　　应四季看着面前的手机点了点头，利利索索地输了一串数字以后又把手机还了回去。

　　同桌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号码，将手机收起来伸手拍了拍自己摆在桌上的那一摞书。

　　“书我就不拿了，反正我明天就工作了以后估计也用不着再看了，还有很多都是新的，你留着高三复习的时候用吧。”

　　应四季也冲他笑了笑，应了一声，沉默了一会儿又抬头说：“那个……祝你就业愉快。”

　　同桌愣了一下，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了。

　　“愉快，希望你也愉快。”

　　下午，应四季看着旁边空空如也的位置走了好几次神，也不知道下一个同桌什么时候才会来，不知道是男的还是女的，性格能不能合得来，学习好不好……

　　百无聊赖地趴了半天，应四季干脆拿出了上节课艺术课老师留的作业低头写了起来。突然，后背被人猛推了一把，害得他差点儿当场就跟他亲爱的门牙说了再见，应四季板着脸转过身骂了一句。

　　董星潮笑嘻嘻地在他旁边的空位上坐了下来，屁股才刚挨着凳子就开始道歉。

　　“四季，四季，别生气嘛，我不是故意的，这不手上一时没收住劲儿嘛，我有个正经事儿要和你说。”

　　说话的是董星潮，应四季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

　　高一刚入学的第一天大家随机选座，好巧不巧应四季就和董星潮碰在了一起，更巧的是两人还都是学渣，互相聊了几天以后又发现，这两个人不仅是学习成绩差不多，爱好居然也差不多。

　　就这样，两人自然而然的迅速发展成了老师眼中那种什么都会，但就是不会好好学习的狐朋狗友。

　　但和应四季不一样的是，他基本上从来不迟到，而董星潮却是那种每天迟到半小时都不当回事儿的人。

　　能让他在这个点儿到学校并且还声称有正经事儿，应四季觉得还是有必要听一下的。

　　董星潮知道自己刚才下手没轻没重的，也不敢再卖关子。

　　“就是我一哥们儿，小学初中都跟我同一所学校的，要转来咱们班了，以前也是学艺术专业的只不过和我们不在一所学校，他明天上午就来报道，我听老张说就让他先坐你前同桌这个位置上。”

　　“哪个老张？”应四季脱口问道。

　　“还能是那个老张？班主任啊”董星潮一脸看傻子一样的表情看着他。

　　应四季淡淡地说了声知道了，就低头开始继续写作业，甚至连董星潮他哥们儿叫什么都没问，也看不出到底乐不乐意。

　　董星潮估计，他心里还在想着他那个去当了柜哥的前同桌呢。

　　第二天上午，前两节英语课应四季上的浑浑噩噩的，英语老师噼里啪啦讲了一大堆讲的他头都大了，刚想趴在桌子上小睡一会儿，就听到有人议论有新同学来了，就在走廊上，有几个好奇心强的女生已经出去看了。

　　应四季想了想，毕竟是未来的同桌，既然已经到门口了那就出去看看吧。

　　勉勉强强从桌子上爬了起来，一点一点地向门外望去，其实应四季并没有真的出去，他只是站在讲台上向外面瞥了一眼。

　　走廊里站着一个个子很高的男生，单眼皮，嘴角微微有些向上翘，虽然整个人虽然看起来挺瘦的，应四季却还是一眼捕捉到了他藏在校服外套下面的肌肉。

　　男生把两条又细又长的手臂向后搭在走廊的栏杆上，正和董星潮说着什么。

　　应四季隔得太远了，听不清他们说的话，但却能清楚地看到那个男生脸上带着的笑，那是一种很阳光也很肆意的笑。

　　应四季瞬间有些晃了神。

　　他只看了一眼，便觉得对面那个人的荷尔蒙几乎已经扑在他脸上了，可能是那种夏日清晨阳光的味道，也可能是刚下过雨的青草地的味道，他也不分清了，他只觉得自己好像有些醉了。

　　应四季努力地甩了甩头，他觉得肯定是因为天气太热了，让自己热昏头了，所以才会这样想。

　　不敢再多看，应四季一头趴在了自己桌子上强迫自己开始闭目养神。

　　再睁开眼的时候，应四季旁边空着的那个座位上已经重新坐了个人，那人见应四季醒了，立马站起来朝他伸出了手。

　　“你好，新同学，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叶朝夕，跟你们班董星潮是好朋友，以后我们就是同桌了，你叫什么？”

　　应四季连忙站起来和那人握手，可等他站起来才发现，刚才在走廊隔着远只觉得这人个子比旁人都要高一点，现在近距离握着手才发现，面前这个人还真不是一般的高啊！

　　应四季不算太高，一米七七，今年努努力怎么着也能再长个一两厘米吧，可眼前这人差不多高出了他一个头，目测怎么着也得有个一米九了吧。

　　应四季冲他不尴不尬地笑了笑。

　　“你好，应四季，叫我四季就行，还有，新同桌你真的好高啊。”

　　叶朝夕对应四季说他长得高的事完全不在乎，轻描淡写地摆了摆手说：“不高，也就一米九二。”

　　应四季心中狂骂，都一米九二了还不高，那我们这种一米七七的简直就是侏儒了……

　　虽然心里早就把眼前这个人的这种装逼行为骂了个狗血淋头了，可表面上应四季却没什么反应，一直保持着淡淡的笑。

　　叶朝夕当然没有察觉到应四季的小心思，随便和他扯了两句就没再说话，两人默默地坐了下来。

　　不一会儿，艺术课老师就推门进来了，开始检查起上节课留的课堂作业。

　　叶朝夕斜着身子往应四季那边趴了过去，看着应四季的作业本问：“同桌，怎么还得写作业啊？艺术课也留作业？可以不写吗？”

　　应四季有些不习惯这种近距离的身体接触，身子不自觉地往后让了让。

　　“给你个忠告，别的课你随意但这堂课你最好还是写一写，你别看这个老师看起来一股书卷气温温柔柔的，但你要缺他作业他准得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面带微笑地提醒你应该补哪一天，哪一课的作业。”

　　“反正杀伤性不高，就是烦，你要能受得了的话可以试试。”应四季盯着自己的课桌低声说。

　　叶朝夕看着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样啊，那我试试。”

　　话音刚落，叶朝夕就直接站了起来，大声道：“报告老师，我是今天刚转来的叶朝夕，我还没有听过您的课，也没有艺术课的书，没办法写作业。”

　　应四季当场懵逼，就差一口血飙出来了。自己上一秒钟还苦口婆心地给他忠告，下一秒他就直接和老师正面硬刚去了？合着自己刚才给他的忠告全说到狗肚子里去了？

　　应四季心里默默地决定，以后肯定再也不管叶朝夕了。

　　可人啊，就怕立flag。

　　刚才还信誓旦旦再也不管人家了，现在老师一句，“以后艺术课作业由同桌协助合作完成。”自己又得巴巴地去帮人家做作业。

　　苍天呐，我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应四季在心里疯狂质问。

　　叶朝夕倒是对老师的这种安排挺乐意的，一直笑眯眯地往应四季身边凑。

　　“四季啊，以后靠你了。”

　　“别，别靠我，我都不知道要指望谁。”应四季一脸不耐烦地说。

　　“别呀，你不帮我，我不得让那老师烦死吗？你就当行善积德了。”

　　“再说了，咱俩多有缘啊我一来就和你坐了同桌，我叫朝夕你叫四季，你没听过那句话吗？有朝夕和四季祝我们来日方长，我们肯定得来日方长啊。”叶朝夕一脸贱兮兮地笑着说。

　　应四季心里白眼都翻上天了，还来日方长，我看不出几天我就得被你活活折磨死。

　　心里这样想着，手上却还是把前同桌给自己留的书递给了叶朝夕。

　　“这是我前同桌，你前辈，留的共享资源，你好好看看，提前说好我顶多算个辅助不可能给你都做完。”

　　“感谢这哥们儿，好人一生平安。”

　　叶朝夕装出一副特别虔诚的样子，从应四季手里接过了那一摞书。

　　下午第一节是老张的课，老张是他们班班主任兼语文老师，是个注重仪式却不怎么关心学生的中年女人，班上的学生大多不乐意跟她沟通，最频繁的交流也就是问她请假了。

　　当然，请假对于他们的这位班主任来说，也是相当困难的。

　　老张让叶朝夕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以后便不再管他了，开始讲一篇不怎么容易读懂的文言文。

　　应四季很喜欢上文言文课，他觉得能探索古人当时写作时的心情与状态很有意思，一直在低头认真记着笔记。

　　然而，叶朝夕却跟应四季的想法大相径庭，他觉得文言文没什么意思，啰里吧嗦的一大堆，读也读不通，看又看不懂。

　　在逼着自己听了十五分钟，但仍旧听不懂之后，叶朝夕开始趴在课桌边上，小声问应四季借他的手机玩儿。

　　其实应四季的手机压根儿没什么可玩儿的，里面就只有一款小人滑雪的游戏。

　　应四季对这种3D游戏都不怎么敏感，游戏排名也很靠后，重要的是，他并不觉得自己和叶朝夕这个才刚认识一天的人已经熟到能互相玩对方手机的地步了。

　　见应四季不说话，叶朝夕突然挪了挪椅子，将整个上半身都凑了过来。

　　周围空气里都是叶朝夕身上那种味道，很干净也很好闻，瞬间便让应四季不由自主地心神荡漾了起来。

　　脸刷一下就红了个透，应四季立马伸手在桌兜里胡乱地摸了两下，掏出自己的手机一把丢给了叶朝夕。

　　叶朝夕快速接住手机，顺手在应四季脸上摸了摸。

　　“你很热吗？怎么脸红成这样？我给你扇扇？”

　　应四季低着头，眼睛死死地盯着书。

　　“用不着，话这么多，不想玩还给我。”

　　和应四季想的一样，叶朝夕果真直接打开了那款滑雪游戏。

　　“同桌，你这游戏玩的可不如你翻译文言文的水平啊。”叶朝夕边玩边说。

　　“我说了，不想玩可以还给我！”应四季连头都没敢抬，依旧盯着那段文言文一动不动地说。

　　一定是天气太热，教室人太多了，空气也不流通，文言文太难了，一定是，不然自己刚才怎么会突然心跳加速，还当着叶朝夕的面闹了个大红脸呢！！！应四季在心里不停地自我安慰着。

　　接下来的几天，应四季为了避免尴尬，一直在尽量地避免跟叶朝夕说话。

　　据他观察，叶朝夕只有在数学课上会显得比较认真，别的课上，不是睡觉就是找他借手机玩，手机没电了就和别的同学聊天。

　　总之，叶朝夕每天看起来都是一副什么都不想干的样子，也看不出来他到底在想什么。

　　慢慢地，应四季甚至开始怀疑，他之前的学校是不是就是因为他不学无术才开除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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