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月

　　周日下午三点，星耀传媒地下停车场。

　　跑车轮胎尖锐擦过停车场的地面，滑进车位中。乔越穿了身棕色皮衣夹克，推开车门从驾驶座跳下，助理沈临抱着夹了合同的蓝色文件夹急急忙忙迎上前。

　　“越哥你可来了。”

　　沈临像终于找到主心骨般跑到乔越跟前，年轻稚嫩的脸上写满‘哥哥救我一命’的渴望。

　　沈临是公司新安排的助理。

　　乔越的前经纪人周浩去年年底带团队出走，忘记带乔越一起走。那时乔越正在国外度假，回国才发现自己成‘留守儿童’了。

　　因周浩的出走，公司现在当他是颗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会跟着跑，又加上他身上还没洗清的包养丑闻，公司现在基本没人敢接手他。

　　周浩出走至今已经有三个月，公司也只是给他配了一个助理沈临，还是刚刚毕业的大学生。

　　乔越估计沈临是不知道情况，被人骗来的。

　　还以为给大明星当助理多风光呢。

　　误上贼船，欲哭无泪。

　　乔越可怜他大学才毕业没多久，就遇上自己这么个难搞的主，主动逗他：“你急什么？我这个正儿八经接了十二道金牌的正主都还没急。”

　　“能不急吗？”沈临已经快哭了，“秦总说三点前没让你到公司，他就炒了我。”

　　乔越打了个哈欠：“这话你也信？你现在是我的人，没我的同意，他凭什么开除你。”

　　两人一起走向电梯井，沈临频频看向手表，不敢跟乔越说自己是怕星耀把他们两个一起炒了。到时候不只他没了工作，乔越还要赔大笔违约金。

　　见他急成这样，乔越问他：“现在什么情况？”

　　沈临顿了顿，警惕地看向四周，确认停车场内除了汽车只有他们两个后，才小声说：“高钧导演说要在行内封杀你。”

　　“封杀？”乔越轻笑，“他有那个本事，秦坤就没必要把我叫过来开会了。”

　　沈临着急：“越哥你别不当回事，高导还说要报警抓你，我刚刚研究过合同。”他把蓝色文件夹翻开，露出里面刚刚打印的合同复印件，想把自己研究的条款指给乔越看。

　　乔越笑：“怎么？你在合同里翻到了导演性骚扰男演员，并且用穿着一条黑色铆钉丁字裤跳舞的中年肚腩男跳舞的场景，给男演员留下严重心理阴影后，不幸被痛揍一顿，就有权利封杀该名男演员吗？”

　　由于他描述得实在太有画面感。

　　沈临顿了顿，忍不住带入高钧的脸脑补了一下，觉得自己也快有心理阴影了。

　　“不是……”

　　“他是想说，你的合同规定了如果你方因重大丑闻影响影视项目顺利推进的，制作公司有权跟你解约，并要求你支付大笔违约金——顺便提一句，因故意伤人被捕是重大丑闻。”

　　一个冷淡的声音从电梯口传来。

　　西装革履的秦坤站在电梯前，看上去也是刚刚从外面回来。乔越一见到他便瞬间倒尽胃口，取下胸前口袋里挂着的墨镜，架到鼻梁上。

　　沈临老实地向秦坤鞠躬：“秦总。”

　　秦坤看都没看他一眼，严厉的目光落在乔越脸上。乔越不动如山，站到电梯前等电梯来，完全当他不存在。

　　也不知道在清高给谁看。

　　秦坤冷笑：“你当严皓锦还能护得了你吗？”

　　严皓锦，乔越前男友，恒衍集团的现任总裁。江市富豪榜排名前三的严荣……的长孙，乔越跟他谈了六年恋爱，去年严皓锦无缘无故地把他甩了。

　　呵！七年之痒，乔越正好也腻了。

　　分就分呗，有什么了不起的。

　　乔越终于有了点反应，盯着电梯楼层数字，平淡开口：“秦总是不是失忆了？我跟小严总已经分手一年了，我没听说过有男友终身责任制，分手一年还要继续护着对方的说法。”

　　秦坤嘲讽：“包养结束，也可以说是分手吗？”

　　乔越偏头，墨镜后的眼睛瞟了秦坤一眼，疑惑道：“为什么不可以？有人出轨跟第三者结婚，也可以说是追求真爱，我跟小严总也是真爱——曾经的。”

　　秦坤跟他现任，结婚前各自都有家庭。遇到对方后天雷勾地火，以追求真爱的名义火速离婚，跟对方再婚。

　　私德方面……

　　这人还真有脸敢嘲讽乔越。

　　秦坤脸都青了，握紧拳头眼看就要动手。沈临吓得鼓起毕生勇气，挤入二人中间。叮的一声，乔越嗤笑一声：“电梯到了，秦总。”

　　他先一步迈入电梯，转身向秦坤一笑。

　　沈临看看他，又看看秦坤的脸，赶忙跟在他身后上了电梯。

　　乔越疑惑：“秦总不一起吗？”

　　说着就要去关电梯的门，秦坤忍了又忍，才忍住揍人的冲动，挤上电梯，站到乔越身后。他盯着乔越的后脑勺，在电梯门合上后，忽然开口道。

　　“你还不知道吧，严皓锦被撸了恒衍总裁的位置，你的靠山没了。”

　　他想看到乔越失态。

　　但听到他的话，乔越完全不为所动，反而打了个哈欠反问他：“严皓锦在星耀传媒有持股？”

　　“……没有。”

　　“那你那么关心他干嘛？我都差点以为你们两个才是前任了。”

　　秦坤磨牙：“别得意，我看你怎么过得了这关。”

　　电梯在此时到达会议室所在的16楼，乔越取下墨镜回头拍拍秦坤的肩膀：“秦坤哥哥，我知道周浩抛弃你，让你很伤心，但求求你别再继续殃及我这条小池鱼了。别忘了我现在还是星耀的人，咱俩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赔钱你也要跟着一起赔的。”

　　他率先一步走出电梯，没理身后秦坤牙齿磨碎的声音。

　　会议室在走廊尽头，磨砂玻璃门虚掩着，根本挡不住高钧愤怒的喊声：“放他一马？别做梦了，我告诉你们，他以后别想在这行混了。”

　　‘你以后别想在这行混！’

　　乔越握上玻璃门把手，似曾相识的话浮现在他脑海，乔越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好像所有人都喜欢用这句话来威胁他。

　　他一把推开玻璃门。

　　会议室内一张大长桌，鼻梁微塌的中年人眼睛肿着、嘴角青紫，带着他的律师坐在一侧与星耀的人对峙。乔越推开门时，他还在拍桌子说：“就算乔越跪下来给我磕头，这事也过不去。”

　　乔越轻笑：“那感情好，我确实也没这想法。”

　　会议室里面的人都吓了一跳。

　　高钧见到乔越后，气势明显就弱了下来。他用手肘怼了怼身旁的律师，律师咳嗽一声：“乔先生我代表我的当事人向你提出……”

　　“我时间比较赶，还是让我先说吧。”乔越侧身坐到两人对面的转椅上，从兜里掏出一张碟片往桌上一扔，“我接受和解。”

　　高钧的眼睛向那张碟片投射出贪婪的光。

　　律师：“……乔先生我想你搞错了一件事，你在昨天晚上九点左右于影视剧《市井》的拍摄现场，将我的当事人殴打致伤，现在我的当事人要对你提出控告。首先，并不是由你来决定和不和解，其次这件事一旦进入刑事程序，和解对你的意义也不大了，所以我个人建议……”

　　“我建议这件事和平解决。”乔越笑笑，看向高钧，“我很有包容心，只要高导以后别在我面前跳舞了，我还是能接受跟您一起共事的，不然……”

　　乔越欲拿起碟片，却被高钧一把抢过。

　　乔越轻描淡写：“我有备份。”

　　高钧僵住。

　　乔越向高钧和他的律师摊手：“不然，我就只能提交这张碟片的备份当作证据，证明我是正当防卫……律师先生，不用我告诉你正当防卫是什么吧？”

　　律师顿了顿，忍不住无语地笑了，转头咬着牙问高钧。

　　“你被人录了像？”

　　乔越举手喊冤：“不是我录的，是高导喜欢……在进行一些舞蹈艺术的时候，录像留念，我正当防卫的时候刚好发现了摄影机，就帮他捡了起来。”

　　……顺便帮他把内存卡给拔了。

　　乔越微笑，笑容落在高钧眼里跟恶魔无异，他缩了缩脖子，乔越起身：“看来我们达成一致意见了，秦总来帮我签和解协议吧。”他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我有事先走了。”

　　他不顾秦坤皮笑肉不笑的脸走出办公室，没走两步又回头扒着门对秦坤说：“对了给小沈多发一个月工资当压惊费，算在我的账上，以后别再吓唬他。”

　　沈临眼泪鼻涕齐飞。

　　这通说完，乔越才真的不管不顾地走了。他下到地下室开车，中间打了个电话，然后一脚油门冲上半山别墅群，在那栋自己住了六年的小别墅里，从酒瓶、酒罐中把严皓锦翻出来。

　　其实乔越有点意外。

　　严皓锦是个自律的人，烟酒不沾，也没什么情绪波动。

　　乔越跟他交往，有时候会觉得自己是在跟一个和尚交往，老实说，在个别时候还挺有禁忌感的，但大部分时间，乔越都挺烦他的。

　　因为他没情绪，乔越就只能一个人投入两个人的情绪，投入得多了，也就烦了。

　　但这会儿，严皓锦忽然有了改变。

　　这改变还是在和乔越分手后有的，这一点又让乔越颇为不爽。

　　乔越拉开餐厅窗帘。

　　高个男人在酒瓶中涌动着，反身趴到高脚椅上躲着阳光。乔越回身蹲到他身边，胡子拉碴的前任总裁在终于适应阳光后，揉着额头向他看来。

　　“你怎么来了？”

　　严皓锦还沉浸在宿醉中，声音有些沙哑。

　　乔越看着地上的酒瓶，随手捡起一瓶闻了闻，又嫌弃地扔开：“听说你破产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

　　严皓锦抬眸，无语地看着他：“听说你被封杀了？”

　　分手一年，听上去两人都过得挺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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