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季

　　这一年还挺特殊的，北城二中扩建宿舍楼，要求所有高三学生住宿。

　　元旦下了雪，满城寒白，风呼啸着席卷高楼，吹过结冰的湖面，宣告二中学子的住宿生活正式开始。

　　“喂妈妈，你能听到吗？不是，我没办电话卡，人家联通的人没来呢，卡是我同学的。”林清嘉刚收拾好行礼，声音几乎是吼出。

　　许雯嗔怪：“这么大声干嘛，你妈还没聋呢。”

　　林清嘉笑：“宿舍里特别乱，我在楼道外边呢，也吵得慌。”

　　许雯心疼又无奈，叮嘱道：“住宿都那样，去学校住别跟在家里似的，好好收拾着自己的东西，特别是钱。
　　和室友们好好相处，带过去的吃的分着点，饭卡里给你充了一千，不够了打电话，别省着不敢吃。
　　过几天我就和你爸去看你，咱过了这半年就没事了啊。”

　　她有两个女儿，大女儿那时候没法带在身边，到了小女儿这时候就想加倍地宠着，生林清嘉的时候又是高龄产妇，从小看着娇得紧。

　　十几岁了，唯一会的是煮面条，被子从来不叠，女儿这德行的去了素来以严苛著名的二中宿舍，她怎么能放心。

　　林清嘉习惯了妈妈哄小孩似的语气，笑眯眯道：“好嘞，妈你放心吧，下次考试我肯定给你拿个奖状。”

　　“成天就嘚瑟吧你，”许雯被逗笑了，“东西收拾好了吗？床单会铺吗？你说说你们学校，让家长进去怎么了，一下就收拾好啦，真费事，唉。”

　　“都弄好了，没事妈，我这都挺好的。妈，我先挂了啊，我用的室友的卡，老打不好。”

　　“行去吧去吧，有事给我打电话啊。”
　　“诶好好好。”

　　林清嘉挂断电话，深呼一口气，笑意重新浓隽，扭头朝宿舍里喊：“云宝贝，我打完啦~爱你爱你么么么”

　　宿舍里都是同班同学，只有栾青云和李卫婉是原先就住宿的，她用的电话卡是栾青云的。

　　“你放电话机上就行了，”栾青云朝她招招手，“快快快赶紧过来，我教你怎么塞被套。”

　　正如许雯所想，林清嘉这个从来没住过宿的生活白痴甫一接触严苛的二中住宿制度差点崩溃。
　　得亏她人缘好，有室友们帮着。

　　栾青云一直住宿，和林清嘉关系又好，负责救济这个笨蛋。

　　宿舍集体生活热闹，睡前大家会见缝插针说几句班里的新鲜事。

　　高三尤其，
　　正是半死不活的时候，需要感官上的大量刺激。

　　林清嘉是那种性格开朗朋友多的，和谁都能说上几句话，聊八卦基本上都会带她一个。

　　栾青云教她撑被套的时候压低声音问：“嘉嘉，你听说闻煜迦跟蒋琪琪表白的事了么？”

　　文科班里男生都不多，惊天地泣鬼神的大帅哥更是罕见，闻煜迦算一个，玩得又花，一直在八卦的风暴中心。

　　林清嘉捂着嘴表惊讶：“我不知道啊，你快跟我说说。”

　　“我也不清楚啊，就是听他们说元旦那天，他俩去万象城吃火锅，吃火锅的时候闻煜迦问蒋琪琪当不当他女朋友。”

　　“然后呢然后呢？”

　　栾青云来了兴致，刚要接着说。
　　“啪”却被人拍了下后脑勺，扭头，是宿舍长李卫婉。
　　“十一点了，阿姨要熄灯查房了，快刷牙睡觉。”

　　说时迟，那时快。
　　熄灯了。

　　二中熄灯后必须上床，否则要扣内务分，一学期扣够十分会强制性退宿。

　　不过当下强制性住宿，就算扣分也不能让人回家。
　　学生们就大胆了许多。

　　慢悠悠爬上床，栾青云小声道：“反正好像是被拒了，明天早上再跟你说。”

　　宿舍陷入一片静谧，过了两三分钟，才窸窸窣窣传出些被褥摩擦的声音。

　　在学校第一晚总是难眠的，今天又来来回回折腾一个多小时搬东西，能立刻睡着的也算厉害。

　　栾青云是过来人，拍了拍床边，对下铺林清嘉说：“嘉嘉，别想别的，睡就行了，明天还……我靠睡着了？”

　　一腔温柔喂了狗。
　　这几分钟，林清嘉呼吸已绵长，俨然睡熟了的模样。

　　栾青云无语：“什么玩意，真是个狗儿，怎么着都能睡。”

　　李卫婉笑：“赶紧睡吧。”

　　·

　　半夜起了风，宿舍外窗泄了个缝，那风就呼啸着刮进室内，没什么伤害，只是刮起枯树枝声太吵。

　　手机屏幕亮起，1:26。
　　本应熟睡的林清嘉此刻却躲在被窝里，细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敲敲打打，是Q.Q的聊天框。

　　清：【听说你表白被拒了[汪汪][汪汪]】

　　那边过了几分钟才有回应：【快一周了，你家住珠穆朗玛峰？】

　　清：【哟哟哟真假啊，闻少爷也有今天啊？】

　　. ：【假，滚吧】

　　似是觉得不妥，撤回，重发了句——
　　. ：【假，睡吧】

　　清：【别介呀，我睡不着无聊】

　　. ：【睡不着吃药，别找我，一会儿宿管来查手机了】

　　清：【笑死，你闻少爷至少带了十几部手机吧，还怕这？】

　　. ：【……】
　　. ：【你当都跟你似的？】

　　清：【没意思，我睡了】

　　. ：【晚安[月亮]】

　　屏幕摁灭，林清嘉终于把头从被窝里探出来，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
　　骤然到来的冷空气让潮红的脸都清凉些。

　　一会儿功夫，外面风好像更大了，雪粒子糊满窗。
　　连带着阳台隔间那个门都被吹得呼呼作响。

　　林清嘉有点轻微的神经衰弱，晚上总是入眠困难。

　　翻来覆去主要是怕鬼。
　　她总觉得宿舍门上那块小小的玻璃后会突然冒出半张脸，不是宿管阿姨，而是什么煞白脸的贞子。

　　人在晚上一安静，就容易胡思乱想，这岁数的孩子吧，已经在通往成人的路上将近终点。
　　白天装得成熟大度，晚上却瑟瑟发抖。

　　被子被重新拉上，林清嘉就露了双眼睛在外边，盯着上铺黑漆漆的床板看。

　　忽然，一声小小的“滴”传入耳畔。

　　掀过手机屏幕，已经重新亮起，有两条条未读消息。

　　. ：【今天风真特么大】
　　. ：【记得关严阳台那个门，别冻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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