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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听说尚莫晚被封为长缨将军了!”
玄宋三十六年,玄策元年,新帝刚刚上任,便雷厉风行地册封众多从龙有功之臣,为的是巩固自己的势力,与此同时,朝中不乏对新帝持反对之意的权臣,这些人被明封暗贬,一时之间人们猜不透新帝的真实意图,市井上议论纷纷。
“可这尚莫晚远在‘白阳天’多年,她有什么从龙之功?”
“你不知道,这尚莫晚是当今圣上的亲姐姐在军中的密友……”说话的瘦男人东张西望,悄悄压低了声音,“说起来,要不是皇上的姐姐死了,这个位置,轮也轮不到一个质子啊!”
“谁说不是呢,樊城那边又发了水灾,今天旁边的巷子里同样的死法又死了一个人,人们说啊,都是地底下的东西在作怪,怕是天神怪罪下来才放了那些东西出来。”
“去去去,少在这说这些怪力乱神的事儿,我可不信。”
“信不信由你!反正我话就说到这儿了。”大胡子男人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再重重地放下,刚想拿起酒罐,旁边伸出一只手抢先他一步,只见一名老者一手抓住酒罐,一手捋着自己下巴的胡子说道:“你们还是太年轻了,依我看啊,这尚莫晚被册封长缨将军可不是一件好事。”
一行众人探过头来:“怎么说?”
“古往今来帝王最怕的什么?无非是将领拥兵自重,这尚莫晚在边关待了那么多年,手下又有重重兵马,新帝能不忌惮?册封尚莫晚只是一个虚名,新帝将她召回京城,说的是为了庆贺元年,实际上就是为了削她兵权。就算尚莫晚不同意,她一个人远在京城,白阳天那边又能如何,这摆明了就是一个鸿门宴!”
大胡子男人横眉一竖,当即气道:“可不是说新帝的姐姐和尚莫晚是军中密友吗?!”
“这有何用,都说了是姐姐又不是新帝本人,再说了,都当上这个位置了,还有什么亲情不亲情的。”众人一片嘘声。
……
白阳天,军营中。
“要我说,莫晚你就不能去!”安可期边从营帐门走进来边说,声音在营中炸开,他随即将身下的铠甲脱下往地下一扔。
宋靖宇扶额:“可期你先别冲动。”
安可期瞪大双眼,伸手指了指自己,暴躁的说:“我冲动?要自己一个人去京城那才叫冲动!”
冯熠安抚性地捉住安可期的手臂,目光从尚莫晚脸上掠过,看向宋靖宇:“这件事我同意可期,莫晚一个人去京城面圣的确太危险了。”
宋靖宇也皱起了眉头,三人齐齐看向尚莫晚,片刻,尚莫晚动了动嘴唇,说道:“我会去的。”
“去什么去!你脑子里想的是什么啊?就为了那个什么长缨的封号,我呸!谁稀罕!”说完,安可期气愤地将头扭到一边。
冯熠脸上浮现出担忧的神情,他问道:“莫晚,你再想清楚些,这不是小事。”
尚莫晚摇摇头,三人围在她左右,大家早已是多年出生入死的伙伴,说是家人也不为过,去京城是福是祸她也没有把握,但如果不去,事情只会更糟糕,只怕如果新帝真有此意说不定会直接给她扣下一个大不敬的帽子。
或许事情没有那么糟糕呢?从前偶尔也听桑榆说起过她的弟弟,虽然语气中是不满,但尚莫晚能感觉出来他们的感情应该不错。
安可期腾地一下又转过头来,死死地盯着她:“总之,你不能去!”
尚莫晚看着他,微笑道:“你从前那么喜欢你的聂桑榆姐姐,怎么又对她的胞弟有那么大意见?”
安可期还想发火,听完这话却整个人安静了下来,张大了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尚莫晚虽然心里愧疚,如今却不得不这样说了。自从聂桑榆战死在沙场上,四人便默契地不再提起伤心事,安可期是四人中最年幼的,对待生离死别也格外地看重。
尚莫晚又扭头看向宋靖宇:“你呢?你也是反对吗?”
“你这么说,我明白你的意思,去就去吧。”宋靖宇是他们当中最年长的,尚莫晚话一出,他就明白她已经是非去不可了,桑榆对于他们四人而言,是密友是家人是长姐,如果不能报答桑榆的话,或许为她的胞弟做一些事情也能让彼此好受些。
尚莫晚最后看向冯熠,他说道:“我也知道你的意思,但我还是不同意。”
见尚莫晚不作答,沉默半响,他率先走出营帐,撩起帐门时他停顿在那里,维持着那个姿势,末了还是说道:“莫晚,你不能将对一个人的信任和愧疚寄托在另一个人的身上。”
放下营帐帘子的那一刻,边关的黄风也吹了进来,帘子前后摇晃,像是宣告着动荡的将来。
“冯熠都能被气成这样,真有你的。”安可期低着头,嘀嘀咕咕的。
尚莫晚长呼出一口气,按耐住心底的情绪,勉强撑起笑容:“好了,要真是出了什么事的话,你们想我们最后一次相聚是这样不欢而散吗?”
营帐里再次变得安静了下来,他们都知道彼此心里想的是什么,尚莫晚握紧拳头,最后发话:“我明日便启程。”
夜半,尚莫晚开始收拾行李。
说是收拾,其实也没什么可带的,她来时没带什么,如今要回京去自然也没什么可带的。她素来和家中联系甚少,除了过年时和母亲寄上一两封书信,其他的也没什么可牵挂,说起来尚莫晚更觉得白阳关是她的家,这里有她牵挂的伙伴,还有她死去的挚友。
门外一个虚影一晃而过,尚莫晚敏锐的察觉到了,她心想:莫非是有奸细?边关几乎两年没有战事了,士兵们松懈导致敌人偷偷潜了进来也不是不可能,即使她明日要走也不妨碍她再训斥一番这群不小心的家伙。
她当即抄起旁边的长刀,却听到外边传来冯熠的声音:“莫晚,你醒了是吗?”
尚莫晚握着长刀的手渐渐松了下来,她朝着外面说道:“进来吧。”
冯熠刚进来便见到尚莫晚正将长刀挂回壁上,他一下子猜到了,哭笑不得:“你以为我是歹人啊?”
尚莫晚无语地睨他一眼,谁让你半夜三更在外面晃荡?
冯熠缓缓走近尚莫晚,伸出手去抚摸着长刀的手柄:“这支军队早已被你训练得井然有序,你也不必这般担心了。”
“嗯,我到了京城这里就交给你们了。”
“你真的要去吗?”冯熠他们都知道尚莫晚对京城没有什么感情,故而一直说的是“去”之一字。
尚莫晚看向他说道:“不用再问了,你知道我的,我做出的决定不会更改。”
冯熠却侧过脸,心中五味杂陈,说出的话也带着股讽刺:“你一向如此。”
冯熠即使上阵杀敌也从来是温润如玉,无论对任何人都留有三分薄面,今日种种,虽然他不像安可期般一进门就大发雷霆,但尚莫晚知道他心里必定是气急了。
这么多年的好友,难不成在这前程未卜之际决裂?
尚莫晚只好继续服软:“冯熠,我知道你在担心我,可你仔细想想便能知道其中利弊。聂无著是桑榆亲生弟弟,桑榆又是为了我才……”
“我说过了桑榆是桑榆,那个皇帝不过是捡便宜的无能之辈罢了。”
“可从前桑榆说过她们姐弟年幼时在宫中处处被刁难,她们相互扶持生活有多不易,如果桑榆还在,你觉得她会白白对如今的聂无著坐视不理吗?而且桑榆那么好,或许我们也该对她的胞弟有信心。”她的语调虽轻,其中却有一股孤注一掷的意味。
尚莫晚直直盯着冯熠的眼,随即又俏皮地说:“你再不帮我收拾行李,我可就带你的东西走了哦,反正你帐中一向整洁。”
冯熠没理她的插科打诨,只是说道:“就算了为了我,你也不能留在这里吗?”他的眼角眉梢不可抑制地流露出内心的真实情绪,尚莫晚一愣,她终于明白过来。
那双眼里有太多东西,却不是她想要的。
片刻,她移开视线,低声道:“对不起。”
冯熠想笑,却终究没能笑出来,片刻后,他道:“明天我会送你,你收拾完好好休息。”
“嗯。”
一个人去京城,不过是指同为将领中的她一人而已,同行的还有二十来个士兵,天一亮尚莫晚便和她的士兵们上马出发。
天蒙蒙亮时,白阳天早晨的风总是格外的大,尚莫晚从来不梳那种女儿家的发髻,而是随便挽在脑后,随着她的碎发粘在脸上的还有细碎的黄沙,她也舍不得伸手去抹。冯熠、宋靖宇、安可期三人在她身后看着,直到她的身影从面到一个点,冯熠不可避免地垂下头来,宋靖宇则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当初你离开江岚的时候,你有后悔过没和她说出你的真实想法吗?”冯熠问。
三人一直站着,不知过了多久,宋靖宇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后悔,可那又能如何呢。”
“也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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