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之鸽异

　　序章

　　柏暮醒來時，城內更夫正打過五更。
　　時值臘月隆冬——滴水成冰的天氣，在這樣的夜裡也能隱約看見自己吐出的白氣——前幾天只是一味的陰冷，天空陰暗壓抑，遲遲不見應時的雪花。
　　柏暮轉了個身，平躺面朝紫檀雕花四柱床頂部。室內不知為何特別明亮，五更時分已經有足夠的光線，讓他看見繁複的刺繡和床沿一串串金色的流蘇，陰冷的北風從花窗縫隙中鑽入，那些流蘇兀自在寒冷的空氣中顫抖，伶仃而脆弱。

　　靠近廂房窗下一排湘竹的影子被月光釘在窗上，殘枝敗葉，影影綽綽，不知所措地搖曳著。
　　突然一聲脆響，眼看著窗下一枝竹子不堪重負似的突然斷裂垂了下去，有什麼東西從竹枝上掉落，萬籟俱寂中簌簌的聲音極為明顯，而後聽見鳥類拍打翅膀的聲音。
　　柏暮掀開睡了一夜依然冰冷的青緞被，在月白中衣外罩了件披風就拉開門走了出去。

　　撲面而的凜冽寒氣沖淡了屋內奢靡的夢甜香，門外已然是個琉璃世界。滿園的積雪映著清冷的月光，將還未破曉的天色稱得分外明亮。
　　又一夜北風，雪終於落了下來。

　　柏暮徑直走向那排湘妃竹。
　　本已十分纖細的竹枝在立秋後漸漸枯萎，連日的北風再加上昨夜的一場大雪終於讓它不堪重負而夭折。
　　那隻鴿子就在湘竹的殘枝下竭力掙扎，身下一地碎玉亂瓊。柏暮移開斷枝后它迅速站了起來，拍打翅膀扇起細微的雪霧而後飛走，消失在微微透出青色的天幕中。

　　柏暮出神地注視著地上被鴿子翅膀帶出的痕跡，百無聊賴之下走回廂房，半靠在冰冷的錦衾數更漏。掩上門，室內甜香氤氳，燭火明滅間就他這麼睡了過去。
　　這一場晨夢中能記起的只是那隻白鴿紅寶石也似的一對眼睛，白雪的映襯下，恍若鮮血一般，牢牢盯著他，觸目驚心。
　　門外，那雪下的越發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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