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月光

　　林图南是被迫上班的。
　　临近毕业，辅导员三天两头催着要交就业协议。

　　林图南原先是不想管的。
　　她在网上开了个账号，主要教人折纸。
　　网友挺买账，这两年陆续涨粉小百万，毕业后靠接推广养活自己完全没问题。

　　可惜岑芳华不满意。
　　她坚定地认为折纸是小孩子的玩意，没事少在网上冲浪，就该找份体面的工作，否则像她这种不会做饭，懒得做家务，连正经工作都没有的女孩子，没有婆家会喜欢。

　　林图南认真和她说：“妈妈，你这是在pua我。”
　　岑芳华：“什么icu？你生病了？”
　　林图南：“……没什么。”

　　为了阻止岑芳华的唠叨，林图南打开招聘网址，勉强填了份简历。
　　她学的是师范专业，这全然归功于岑芳华。毕竟像这种事业编的铁饭碗，一直都很受家长辈的追捧。
　　不过林图南在学校实习两个月后，已经彻底打消了教书育人的念头。

　　林图南兴趣缺缺地翻了两页，突然收到了一条消息。
　　逍遥游hr：您好，我们急招秘书助理，看了您的简历觉得非常合适，方面明天过来上班吗？

　　逍遥游？
　　那个以《浮生若梦》手游为代表作，画风精美，玩法创新，连续两年霸占游戏榜第一的新兴游戏公司？

　　林图南很谨慎：“你们公司招人都不用面试的吗？”
　　逍遥游hr：“看了您的照片，觉得很合眼缘。”

　　像是担心林图南不相信，对方立刻补充道：“试用期八千，转正后一万，双休不加班，入职就缴纳五险一金，不知道您愿意吗？”

　　林图南：“……地址在哪里，我明天就能来报道。”

　　以上，就是林图南出现在逍遥游公司的全过程。

　　她起初担心是传销，特意给她的发小沈吟萱发了消息，如果超过八小时没消息就报警。毕竟像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怎么看都像陷阱。

　　可事实证明天上真能掉馅饼。

　　人事小姐姐很热情，把她领到一个女同事身边，热情介绍：“这是我们老板的秘书许芬，她下个月就要休产假了，所以招人的时候比较急。”

　　林图南看了眼许芬平坦的小腹，好奇：“你这是几个月了，看着不显怀啊。”
　　许芬摸了摸鼻子：“三个月了。”
　　林图南震惊：“才三个月就休产假，公司福利这么好？”
　　许芬移开视线：“是啊是啊。”

　　和三个月就能带薪休假比起来，她这种不用面试直接上班的情况也变得合情合理起来。

　　许芬随便找了份公司规章制度让林图南翻阅后，就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
　　公司上下都很忙碌，衬得百无聊赖的林图南看上去格格不入。

　　为了拿这笔工资时不心虚，林图南打开搜索引擎，虔诚发问：“如何上班摸鱼不被发现？”

　　她还没来得及按回车键，就觉得办公室敲键盘的声音忽然静了下来。
　　然后耳边传来清冽的嗓音，陌生又熟悉：“林图南。”
　　林图南身形不可控制地一凛。
　　她不可置信地转过头，一眼就看见站在她身后，西装革履的俊朗男人。

　　四年未见，少年早就褪去了当初的青涩，瘦了些，勾勒出棱角分明的脸，眼神也变得冷冽，唯一不变的，是右眼尾的泪痣。
　　他只是随意站着，闲适散漫，又清冷矜贵。

　　努力遗忘的人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林图南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感受，只是觉得眼眶发酸。

　　她还没想好要做什么反应，慕绯已经先一步开口，语气不耐：“上班很勉强？”

　　“如何摸鱼”的问题还停留在搜索栏，林图南回过神，几乎是下意识答：“怎么会？我是自愿上班的！”

　　回应她的是一声嗤笑。
　　慕绯收回视线，转身从她的工位旁离开，带起一阵风，吹得林图南心里空落落的。

　　“到我办公室一趟。”擦身而过时，慕绯说。
　　林图南愣了愣，望着男人冷漠的背影，怀疑自己听错了。

　　许芬戳了戳她，“快去呀，老板叫你呢！”

　　老板？
　　慕绯是逍遥游的老板？
　　可她特意查过，这家公司的法人好像是叫梁霓来着。

　　林图南顾不上多想，跟在慕绯身后进到办公室。
　　清水市寸土寸金，逍遥游却在市中心租下整整两层的写字楼。

　　偌大的办公室简洁奢华，黑色大理石材质的总裁桌背靠落地窗，慕绯在老板椅上坐下，热烈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周身，发出淡淡的光晕。
　　一切看上去都那么不真实。

　　慕绯进到办公室后就再也没看林图南一眼，打开电脑处理公务。
　　认真工作的男人的确更惹人注目，可这样一直站下去也不是办法。

　　林图南想找个椅子坐会儿，又觉得他们现在这样上下级的关系太过冒犯。
　　安静等了片刻，确定他没有搭理她的打算后，林图南只好主动开口：“那个……慕总？”

　　慕绯总算抬起眼。
　　不知道是她哪句话惹得他不快，总之他脸上的不耐更加明显：“有事？”

　　“……不是你叫我进来的吗？”

　　“需要我提醒你的工作是秘书助理，时刻呆在老板身边，等待老板传唤是你应尽的职责？”慕绯眼神示意一旁的沙发，“坐在那边等我。”

　　许芬姐平时也这样吗？
　　怎么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林图南没有动作。
　　想了想，到底问出来：“慕总，公司的offer，是你发我的吗？”

　　“你觉得我会闲到每天管招聘的事？”慕绯随意转动着签字笔，“早知道人事招的人是你，我根本不会录用。”

　　真刻薄啊。
　　心底才生出的妄想就被他扯得一干二净。
　　明明以前是那样温柔的人。

　　林图南深吸口气，“真这么不想看到我，我一会儿辞职就好了。”

　　办公室安静了一瞬。
　　紧接着响起刺耳的签字笔掉落在桌面的声音。

　　“你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慕绯目光淡淡落在她身上，“回到你的工位上把电脑搬进来。再让我发现你工作开小差，我亲自辞退你。”

　　“那多不划算，你还要赔双倍工资。”林图南下意识说。
　　慕绯突然就笑了，只笑容不达眼底：“林图南。”
　　“啊？”
　　“出去。”
　　“……”

　　林图南灰溜溜回到工位上，许芬关心道：“老板说什么了，怎么感觉你眼眶有点红？”

　　这么明显吗？
　　林图南揉了揉眼睛，“他让我把电脑搬进去。芬姐，你平时也是和老板呆同一间办公室办公的？”
　　许芬的表情立刻变得一言难尽，“是，是啊。”

　　好吧，果然是她自作多情了。

　　林图南刚把东西收拾好，就接到了邵然明的电话。
　　“南南，快下来，我在你公司楼下。”
　　“你来干什么？”
　　“下来就知道了，有惊喜。”
　　林图南只担心会是惊吓。

　　邵然明是岑芳华的广场舞姐妹的儿子，也是她热情介绍的相亲对象。
　　医学博士，长相一般，但个头挺高。

　　两人一共就见了一次面，邵然明对她很有好感，唯一不满意的是她的工作，这也是岑芳华一直逼她找工作的主要原因。

　　林图南对他无感，微信上已经拒绝了很多次，没想到这次直接找到她公司来了，估计也是岑芳华给的地址。

　　林图南的预感一向挺准。
　　刚到大门外，就看到地上被他用蜡烛摆成了一个巨大的爱心。
　　邵然明就站在爱心中间，举着手捧花朝她单膝下跪：“林图南，嫁给我！”

　　他摆出的阵仗很大，周围早就围了不少人。
　　林图南觉得丢人，“邵然明，你发什么疯？”

　　“我是认真的南南。我已经说服我妈妈了，你学习好，考个教师编制一定没问题，我们先结婚也可以的，我可以养你考编，让你没有后顾之忧。”

　　林图南沉下脸：“我不会嫁给你，快走吧，别让自己尴尬。”

　　“你不答应我不会起来的！”邵然明很坚持，“南南，你一个单亲家庭的孩子，正常的好人家根本不会娶你。而我这么爱你，医院工作这么忙，我甚至放弃了去外省学习的机会来这里和你求婚，除了我，你找不到更好的人了，你还在犹豫什么？”

　　下来就是个错误。
　　林图南转身要走，邵然明却先一步上前拉住她的手，“这么多人看着，你存心要我下不来台是不是？”

　　“那你尊重过我吗？”林图南被迫转身，“可能是我之前说得太委婉，我不喜欢你，我对你这种爹味十足的普信妈宝男没有任何兴趣，这回够明白了吗？”

　　“你说什么？”邵然明抓住她手腕的手用力。
　　林图南吃痛，奋力挣扎，奈何男女力量悬殊，反而被他拖着往他怀里拽：“南南，你和我道歉……”

　　话音未落，邵然明脸上被重重挨了一拳。
　　他身体失去重心向后倒，林图南险些被带倒，好在这时有人揽过她的腰，她落进一个厚实的胸膛。
　　保安紧随其后。

　　林图南抬头往上看，正好撞进慕绯清冷的眼眸里。
　　他此刻皱着眉，看上去不耐烦极了。

　　“谢谢……”话还没说完，对方已经强势搂着她的腰往一旁的安全通道带。
　　然后楼梯口的铁门被重重关上，慕绯将她抵在冰凉的门板上，钳制住她双手高举过头顶，俯身靠近，气息交缠：“林图南，你现在就这种择偶标准？”

　　从见面开始刻意保持的疏离在这一刻彻底被打破。

　　林图南脸颊发烫，试图解释：“我只和他相亲过一次。”
　　“相亲？”慕绯轻笑，嗓音却哑了。
　　他又靠近了几分，视线纠缠，好似下一秒就要吻下去。

　　林图南下意识偏过脸，强撑着说：“你先松开我，我不喜欢这样。”

　　暧昧的气氛转瞬即逝。
　　慕绯一愣，还是依言放手。

　　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林图南揉了揉泛红的手腕，

　　慕绯从西服口袋里取出一包香烟，轻车熟路的抽出一根准备点燃，但像是想到她在这里，到底忍住了。

　　林图南讶然：“你现在抽烟？”
　　“不然呢。”慕绯定定望着她，“人都是会变的。”
　　他说完收回视线，推门离开。

　　林图南靠在墙上，身体顺着墙面滑落，双手抱膝。

　　确实变了很多。
　　她想。
　　从前明朗干净的少年一夕之间长成了大人，会抽烟了，脾气也差了。

　　明明，没有了她，他应该变得更好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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