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峙

　　柯岚把落到额前的那簇细碎头发挑到耳后，满不在乎地听着班主任磨叽。
　　“……你也马上要成年了，该对自己的未来负责……”
　　“……就算现在能保持这个成绩，你们女生后劲不足，还是要被男生超过……”

　　时不时敷衍地应一声，柯岚眼睛真诚地看着班主任，佐以郑重点头、严肃皱眉、故作沉思。
　　“是的”“嗯嗯”“您说的对”赞同三连。

　　实际上她根本没在听对面的人说了什么。

　　心里默背必背古文，柯岚把生僻字和重点从头到尾顺了一遍，背完了《离骚》背《师说》，背完《师说》，刚把《过秦论》开了个头，内心还沉浸在自己脑补的“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钩心斗角”的恢宏画面，听到班主任说“行了，我也就想提醒你这些，那你先回去上课吧”的时候，马上抽回了意识。

　　佯作一副我一直很认真听、老师你讲的太有道理了、学生我今天真是受益匪浅呀的样子，柯岚和班主任告别，然后一溜烟跑没影了。

　　“赵毅又叫你啊。”见她回来，同桌兼舍友萧冉放下手中的课本，有点担忧问。
　　“嗐，没事儿，他能说什么呢，就是那几句。翻来覆去，老生常谈。我听都听腻了，能给他原封不动地背下来。”

　　“这人老是上课时间叫你去讲大道理，简直绝了。”

　　“他要真讲大道理就好了。天天给别人灌输他那些恶心的思想，就知道贬低打压女生。”柯岚声音慵懒，随意从书架中抽出一本练习册，摊开摆在桌上，“我初中老师都不那么说了，更何况我都保持年级第一大半年了，也没见他口中哪一个宝贝男生超过我啊。”。

　　“外面雨还挺大的，中午一起去吃饭吧。”她写好一张小纸条，随便折了几下，又在上面写上“203宿舍”，向后面递了过去。

　　宿舍放伞的方法是她想出来的，八个人八把伞，那就教室放四把，宿舍放四把。下雨的时候两个人一把，也免去了需要随时观察天气、还要把伞背来背去的麻烦。

　　不多时纸条传了回来，铺满了各种各样的字迹。柯岚扫了一眼，撕成碎片，丢到垃圾袋里。

　　毕竟有些人可是有翻垃圾袋找学生小纸条的“好习惯”，美其名曰关心学生思想状况呢。

　　就算纸条里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她也觉得十二万分恶心，绝对不想让那个人看到一个字。

　　萧冉拿着一份化学卷子凑过来：“岚岚，这个怎么写啊？”
　　柯岚扫了一眼，大致有了思路，提起笔就开始讲解了。
　　她的声音很是温柔，思路也很清晰，很快就把萧冉迷惑的地方理顺了。

　　还没等萧冉拿回卷子道谢，一个暴躁的声音就从门口传来：“柯岚，你给我出来！”
　　柯岚无奈的揉了揉眉头，谁知道班主任赵毅又在发什么神经。

　　果不其然，出去以后，赵毅痛心疾首地站在门口大肆批评她：“现在还是上课时间，刚刚才跟你说了那么多道理，你怎么还不务正业跟同学闲聊？有什么好说的？”

　　柯岚在心里狠狠翻了一个白眼，这哪是上课时间，明明是自习课的最后五分钟，学校明文规定可以讨论问题的时候。

　　赵毅的声音很大，估计这一层楼所有教室的同学都能听见。
　　柯岚只能无视他几乎要喷到她脸上的唾沫星子，心想同学们正在安静的学习，即使有讨论的问题的也是小声交流，声音能控制在两个人听见的范围。你这一嗓子搞得所有同学的注意力都要被迫集中在你的大嗓门上。
　　还是那些话，翻过来倒过去说了好几遍。

　　柯岚的情绪很难被人影响，但被怼脸骂这么久也难免烦躁，只能强忍着不耐烦听他说教。

　　下课铃终于响了，赵毅又不满地扫了她一眼：“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不要整天搞这些不务正业的事情！下次班会你们组必须拆开！”

　　终于走了，柯岚毫不掩饰自己的不爽，扭头大步回了教室。
　　萧冉看着有些尴尬，毕竟事情因她而起。

　　“得了吧，他就是看咱们关系好，嫉妒咱们。”柯岚不屑地笑了一声，“上次有个男生问我题，被他看见了，他就大力夸赞我关心同学团结集体，怎么这次给你讲题就成了影响大家学习的罪人了？更何况刚刚本来就是讨论问题的时间。
　　再说了，座位制度明明是他自己规定的。成绩最好的组长可以可以挑选组员和座位，朝令夕改也不害臊。”

　　萧冉被她带的噗嗤一笑：“那是因为你做太过了，哪有把一个宿舍的人都弄到一个组的。”
　　柯岚毫不脸红：“怎么，我违反规定了吗？这不是他自己说的吗？我在规定范围内想让自己开心有什么问题咩。”
　　“唉，下周就要开班会了。”萧冉苦恼地回了一句。

　　柯岚烦得很，把面前的书啪得合上。

　　她就是讨厌一切“女生学习好只是因为努力”“等男生开窍就没你们女生什么事了”“上了高中男的脑子灵光”言论。

　　所以她带着全宿舍冲全班前八，目前已经初见成效，就连总被班主任说不聪明、死学习、瞎用功、假努力的萧冉，这次也进了班级前十五，堵得赵毅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可能这也就是班主任这几天频繁叫她谈话的原因。

　　拎起卷子，去交化学老师额外给她布置作业的时候，碰到了隔壁班的同学。
　　“柯岚，你班主任今天又骂你了？那个嗓门全校都能听见。”
　　“早点习惯喽，还能怎么办。”

　　中午她们一起回宿舍的路上，风格外猖狂。
　　学校的老树有枝干不牢固，突然从天而降一根手腕粗的树枝，好在她们都打着伞都没有生命危险。但有个姑娘的伞被砸坏了，她们只能蹭隔壁宿舍的伞一起回去。

　　本来大家就心情欠佳，又想起赵毅让她们换座位的事，几人脸上的表情更不好看了。
　　“他是不是厌女啊？”舍长愤愤地把手里的坏伞往地下一摔。
　　“别的也就算了。岚岚带着我们学习进步，这又碍着他什么了？不对岚岚客气点也就算了，非要故意折腾人是吧？”

　　柯岚把手中的课本塞回枕头下：“没办法，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谁叫人家是咱班主任呢，既来之则安之吧。”
　　她又想了想：“那这样，我和瑶瑶说一下，让她带着你们在一个组，我带她们宿舍在一个组，她肯定也很乐意。”

　　想到这里大家对视一眼，都没忍住，噗嗤一笑。

　　赵毅虽然在平时的学习生活中分外关心男生，给男生各种便利，但是他们班学习好的基本上都是女生，而且集中在柯岚和聂瑶这两个宿舍。

　　这么想，赵毅也是蛮郁闷的。好容易到了他可以显摆自己的地方，结果班里的男生不争气，成绩被她们两个宿舍的女生甩一大截。

　　聂瑶的宿舍就在对面，柯岚和她说了以后，马上把这个事情敲定下来。

　　反正按照赵毅说的，除了年级第一名的组长选组员之外，其他的座位都是按成绩排的。
　　只要他们能保持现在这个水平，基本上想怎么坐就怎么坐了。

　　下午，柯岚去给化学老师交额外的作业时，碰到了隔壁班的班长。
　　“柯岚，你班主任今天又发什么神经。全学校都能听见他在那发癫。”
　　“嗐，他不是一直这样。”柯岚还想说什么，从楼上看见了赵毅就在一楼，转头努努嘴：“看，又要去监控室了。”

　　赵毅不知道是出于个人癖好还是真的极其关心学生，恨不得二十四个小时都住在监控室。

　　而隔壁班的班主任何毅也有类似的习惯，他们两个班的同学经常吐槽这俩人应该搬张床住在里面。

　　为什么要说“个人癖好”呢，因为赵毅每天的乐子包括但不限于：
　　“柯岚你出来。你今天早上七点五十四分四十八秒在干什么？”
　　“萧冉，昨天下午化学课下课五分钟三十一秒的时候你和聂瑶说什么呢？”
　　“同学们，时间就是生命！看看十八分钟零三秒的时候咱们班乱糟糟的样子！”

　　大家都表示很无语。

　　好在这次一连发泄了两次，骂够了柯岚，赵毅估计出好了气，到开班会前都没有找她们的麻烦。

　　“我去，他有病吧！”上来看着新排好的座位表，柯岚暴躁不已，赵毅直接打印出一份座次表粘在讲台上，没有任何要和同学们商量的意思。

　　她四面八方都是男生，她们宿舍则是被分到各个角落。至于跟聂瑶说好的换宿舍一事，赵毅根本没有给他们任何机会。

　　柯岚内心极其不爽，她是个平时除了成绩都很佛系的人，也不想还在高一就和班主任撕破脸皮。
　　但想到还要在这个人手中被磋磨两年，还是没忍住把指节攥得咔咔响。

　　和刚进来的舍友们对视一眼，几个人只能咬牙切齿的收拾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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