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眉

作者:枕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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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议亲


      盈月光饮,载风雪归。
      入了秋的上京城是一派磅礴的寒,枫叶从尖端泛起黄意,丝丝缕缕弥漫满山,富丽堂皇的宫苑也见萧索。
      角楼林立,绿瓦红墙,雀鸟高唱秋意冷。

      大承皇帝将自己流落在外十七年的亲生女儿姜晚眉接进了宫,封为九公主,没两天便说要给九公主选夫家。

      姜晚眉很快就听说皇帝给她定好了夫家,是润安侯的嫡公子,润安侯世子钟黎。

      钟黎。
      姜晚眉默默提笔在宣纸上写下两个字,抬头问一旁的玉屑:“可问清楚了,是钟鸣鼎盛的钟,黎民社稷的黎?”

      宫女玉屑笑着点头,再三保证自己都问清楚了,“公主放心,这事儿后宫虽还没动静,但前朝却已经传开了,奴婢是从太子身边的舍人处听来的,万万没有差错。”

      姜晚眉点点头,盯着宣纸上那两个字不再言语。

      润安侯府在上京城中可谓是显赫至极的门第,老侯爷曾随先帝在沙场征战过,不仅守住了大承国的幽云关,还一剑挑了匈奴王子的首级,自那以后边关安宁,润安侯府自然风生水起。
      可叹水满则溢、月盈则亏,功高盖主之辈于当时或许受帝王青睐,可太平日子里的风雨总会无端消磨掉那份功高,下至百姓上至帝王,看得见的就只有这钟鸣鼎食之家的那份“盖主。”

      如今的润安侯行事越发肆无忌惮,不仅挥金如土一掷千金,还有结党营私之嫌,自然惹了皇帝忌惮。而润安侯府权大,牵一发便会动全身,铲除世家大族并非上上之策,许给侯府以皇室女却是最两全的法子。
      既可见帝王之家的重视,也可牵制润安侯府的不臣之心,笼络朝臣与稳固朝纲一举兼得,赔上的不过是一个流落在民间的公主。

      盆满钵满的生意。

      与整个皇宫都在操持九公主与润安侯世子的婚事的那帮人相比,姜晚眉倒是最气定神闲的。
      她入宫之时便知道自己早晚要奉皇命出嫁,自然不会慌张无措自怨自艾,相反,她将这场婚事当成了自己能够在上京城站稳脚跟的筹码。

      婚期将近,姜晚眉给自己绣了盖头,一针一线都在说:“这皇宫容不下我,天高海阔自有归处。”

      既然是为了笼络朝臣,自然没有安安心心待嫁的道理,皇后指派了许多宫人过来,庆云殿里时常人仰马翻。

      这天,姜晚眉是殿外的动静吵醒的。

      “来人,快快将这贱人押出去!”
      “敢在九公主耳朵边上嚼舌根,是活得不耐烦了。”
      “皇家事,也是你这等身份敢置喙的吗?”

      廷杖着肉的声音很快就响了起来,被按在春凳上的是个掌事的女官,素日很得姜晚眉的重用,可如今已经被打得皮开肉绽,人晕过去又被泼醒了,却也不见姜晚眉出来。

      掌刑的苏嬷嬷见那女官有些撑不住,怕将人打死在这里,便让宫人去催促姜晚眉。
      “去看看,九公主怎么还不出来。”

      庆云殿内,姜晚眉正梳妆。
      她生得一副好容貌,秋水杏眸、温软棠梨的一张脸映在铜镜之中,正是十六七岁的少好年华。
      玉屑替她挽发,梳的是宫中时兴的随云髻,轻巧而不失温婉,很衬这一副秋水貌。

      玉屑忍不住开口,神色十分焦急,“公主,奴婢方才出去瞧了一眼,宋尚仪都被她们打晕过去了,您若再不出去看看,恐怕就……”

      姜晚眉神色懒懒的,自选了一副珊瑚耳铛戴上,淡说:“她们还不敢在我宫里闹出人命来,见我不出去,顷刻便会来催。”

      也就是话音刚落下,苏嬷嬷手下的小宫女就在外敲起了门,声音怯怯的:“九公主,宋尚仪在宫中乱嚼舌根,坏了规矩,苏嬷嬷请您出来看一眼。”

      姜晚眉到底没敢太托大,起身对上玉屑诧异的神情,轻笑一声,“走吧,去看看。”

      殿外已经是一片狼藉,宋尚仪被人扒了衣衫,余下的亵裤上尽数是血,被三四个宫女按在春凳上,人已经是奄奄一息。
      苏嬷嬷见姜晚眉出来,连忙迎了上去,笑着行礼,“九公主可算起了,您再不来,这宫里可就乱了套了。”

      姜晚眉没理苏嬷嬷,自己在廊下的椅子上坐了,随后看了宋尚仪一眼,转头吩咐玉屑:“给她披件衣裳,罪名未定,别平白无故毁了人的清誉。”

      玉屑替宋尚仪感激,连忙去了,却引得苏嬷嬷不快,哀哉一声:“这贱人在公主面前嚼舌根,那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公主何苦要替她说话?”

      姜晚眉未答,只抬头看了她一眼,而后冷笑道:“皇后派苏嬷嬷到我这庆云殿来,是替我管教宫人的,不是要你替我做主的。”

      这话说得干脆利落,竟让苏嬷嬷出了一身冷汗,踌躇了一下才说:“公主说笑了,老奴正是在替公主管教宫人。”

      “你说宋尚仪在我耳边嚼舌根,我却不知她嚼了什么舌根,你执意要定她的罪,岂非也在定我的罪?”
      姜晚眉神色温婉,言语却冷清,“苏嬷嬷是不是也要将我按下痛打一番,才好严刑逼供?”

      苏嬷嬷哑言,“九公主,您……”

      姜晚眉拂袖而起,看也未看苏嬷嬷,只道:“你带着一帮人一大清早扰人清静,非要我出来看个究竟,我就是这样的说法,你若不服,只管禀到皇后面前,否则我这庆云殿还没有你说话的份儿。”

      玉屑已经赶着去开了殿门,姜晚眉抬步迈入,再没看那苏嬷嬷一眼。

      苏嬷嬷在院中呆立半晌,最终从齿缝中挤出来一句,“乡野丫头……”

      姜晚眉的身世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她不是自小养在宫中的金枝玉叶,而是早些年皇帝在外云游时所得之女。

      姜晚眉的生母魏氏出身贫寒,外祖一家靠开药庐行医问药为生,多年前魏氏带着姜晚眉入京寻亲,却如论如何都见不到皇帝,不成想落了个病死异乡的结局。
      姜晚眉几经辗转才又被人送回到外祖家,贫寒的日子一过十七年,直到一个月前,一道圣旨落到了小乡村,封姜晚眉为大承国九公主,接入宫中抚养。

      这道圣旨一下,可谓几家欢喜几家愁,皇后不放心姜晚眉,派了苏嬷嬷在庆云殿里日日盯着。姜晚眉对帝后也不亲近,成日里待在庆云殿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但其实明眼人都清楚,皇帝忽然接姜晚眉入宫并不是因为善心大发,而是朝中动荡,急需用皇室女的婚事来笼络朝臣。
      就因为这件事,宫中便常常有人爱在姜晚眉面前嚼舌根,宋尚仪之前已经有过两人,全被皇后处置发落了。

      凡事不过三,姜晚眉今日用一番话堵住了苏嬷嬷的嘴,也留下了宋尚仪一条性命。

      ——

      夜已经深了,星星点点间悬了一轮明月。

      姜晚眉卸了钗环,问玉屑:“那宋尚仪怎么样了?”

      玉屑“噗通”一声跪下,藏了一日的眼泪再也藏不住,哭哭啼啼地说:“公主恕罪,奴婢见宋尚仪伤得实在厉害,便做主将她安置在了东侧殿,眼下人不太好。”

      “嗯。”姜晚眉轻轻应了声,却没说责备的话,只是伸手将玉屑从地上拉起来,柔声问,“我记得……你是姓宋吧?”

      玉屑更是诧异,却不敢说别的,只点了点头称是。

      “那宋尚仪与你有亲?”

      就这么一句话,玉屑的眼泪竟更加汹涌了些,再度跪下说:“公主睿智,宋尚仪是是奴婢的亲姐姐。”

      姜晚眉眯了眯眼睛,心中有了计较,淡道:“别跪了,带我去看看你姐姐。”

      玉屑引着姜晚眉进东侧殿的时候,宋尚仪正趴在床上养伤,看见姜晚眉进来便一个翻身滚下了床。苏嬷嬷那几板子没收力气,她下床走动明显十分困难。

      姜晚眉不忍,连忙让玉屑将宋尚仪扶了回去,然后轻轻抬手,捏上了她腰间的椎骨。

      姜晚眉的外祖父是乡间有名的岐黄圣手,她自小耳濡目染,习得一手好医术。
      搭手便可知病症:“苏嬷嬷虽是皇后的人,却也不敢放肆,这廷杖并未伤及筋骨,休养几日便好了。”

      宋尚仪虚弱难言,却还是提着一口气说:“九公主不必费心替下官诊治,今日您在苏嬷嬷手下护住了下官,下官百死难忘九公主的恩情,但下官清白之身受此大辱,实在不愿苟活于世,尚且留着自己一口气,就是还有一桩事没说给公主听。”

      她女子之身,被扒了衣衫按在殿外打,就算日后裁出了宫都不好做人。

      玉屑在旁已是泣不成声,姜晚眉蹙了蹙眉,劝人苟活的事她说不出口,只道:“我不会左右你的生死,但你放心,玉屑是你妹妹,我会好好待她。”

      宋尚仪苦笑一声,“公主宅心仁厚,自然不会亏待玉屑,可下官要说的并不是这件事。”

      姜晚眉心中一沉,放慢了语速问:“你想说什么?”

      “下官想问,公主的生母可是魏娘子?”

      姜晚眉闻言一滞,入宫以来的诸多疑虑似乎要从宋尚仪这一句话里寻得端倪,点头说:“是姓魏,你怎么会知道?”

      姜晚眉被皇帝接入宫以后,第一件事便是求她父皇给自己的生母一个名分,可偏偏皇帝没有应允,她的生母至今还葬在城外,便是死了也依旧是无名无籍的贫寒女。
      这宋尚仪一个女官,怎么会知道自己生母的姓氏?

      宋尚仪便苦笑了一声,叹道:“数年前,魏娘子曾带公主入京寻亲,当时已经找到了当时的景顺伯,景顺伯也答应了带魏娘子进宫求见陛下。”
      “谁知就在魏娘子安置在景顺伯府的当天夜里,便突发恶疾而亡。”
      “下官那时执掌司膳司,听说那夜从宫里赐出去了一道八宝酥络,送到了景顺伯府,魏娘子便是吃了那道八宝酥络,才忽然发了恶疾。”

      姜晚眉不由地攥紧了手指,水葱似的指尖几乎要掐破掌心的那块肌肤,几句话下来她的眼眶已红,急切问道:“你的意思是……我生母的死是有人刻意为之?”

      宋尚仪并不确定,只是含泪道:“下官不敢妄下论断,原本想将此事一辈子烂在肚子里,谁知那苏嬷嬷知道下官是司膳司旧人,许是担心下官会说什么不该说的话,这才有了今日的责难。”

      姜晚眉只记得自己恍恍惚惚地应了声,然后便起身出门,临走前没让玉屑跟着,而是嘱咐宋尚仪:“人活一世不容易,命是自己的,若能活,便别去找寻死的门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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