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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繁华（1）
春光如梦，风暖花香。纱缦锦堂雕栏，风月无限。
承天十六年四月初四，我年满十五，须依例行及笄之礼。
静谧的宫殿内，炉内腾起袅袅轻烟。我站在及地等身的铜镜前，身周侍女为我梳头穿衣。嫣红的宫袍上绣着金丝鸾凤，在透窗而入的阳光下，熠熠生辉，美丽高贵不可方物。我的目光滑过铜镜周身镶刻的鎏金华美花纹，最后定定落在镜中女子的脸上。
杳杳远山眉，莹莹额前金，似笑非笑眸，婉转流光。肤白如细瓷，唇红如樱桃，一双云髻，蜿蜒妩媚。
我不禁莞尔，有些不敢相信镜中之人就是自己。
“这孩子，你傻笑什么呀？”云妃坐在一旁，抬起柔如秋水的眸子看着我问道。
我赧然笑道：“真不习惯这样打扮呢，我都快不认识自己了。”转头时，不期然望见云妃眼中的惊艳之色。
绣云正要为我戴上金凤冠，见我扭头，忙道：“郡主别乱动，若是凤冠带歪了，可叫人家笑话。”
“谁敢笑话？这京城之中，公卿世家，名门贵女，又有谁敢跟绾风比美呢？”云妃饮了口茶，笑言道：“若是叫太子殿下看见，只怕是要被迷得三魂去了六魄呀！”
我羞赧嗔道：“云姨，你竟然打趣我！”
珠帘外响起一阵脚步声，随后便传来二公主李岩苏清脆的声音：“绾风妹妹在哪呢？快让本宫瞧瞧！”话音刚落，她挑帘入内，身后跟着驸马——谢氏长孙谢令仪。
李岩苏是静淑妃的女儿，从小便是个活泼爱闹的性子，偏偏生得如水一般温婉秀雅。她的驸马谢令仪却不爱言语。在我记忆里，谢令仪生性喜静，不论李岩苏说什么做什么，他总是笑望着她，清澈的眼中是满满的爱慕，仿佛再也容不下其他人。到了婚配的年龄，右相谢坚便依了他的心意来向皇上提亲。我仍记得那日李岩苏接到赐婚圣旨时那羞中含喜的娇媚神态。云妃说，李岩苏和谢令仪自小便心意相通，这是皇家难得一见的好姻缘。
我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急于掩饰自己的羞色，忙道：“岩苏姐姐，快来看看我的衣服，合身吗？”
李岩苏将我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打量了三圈，才啧啧道：“有道是，窈窕淑女，明艳多娇。我们绾风妹妹可真真是貌若桃花，风华绝代呀。这若是叫三皇弟看见，他还会记得自己是谁吗？岂不是要从此君王不早朝了吗？”说罢，便笑了起来。
一时，屋内仆妇也跟着轻笑起来，谢令仪负手站在云妃身边，嘴角含一丝笑，目光却片刻不离李岩苏。
“好姐姐，你就别打趣我了。”我的脸颊愈发烫得厉害，忙截住她的话头，不让她继续说下去，“皇上煞费苦心，将太子哥哥送出宫外拜师，只盼他能成为一代明君。我又何德何能，怎会让他成为贪恋美色的昏君呢？”
李岩苏佯装思忖，笑道：“还是绾风妹妹说得对。你们俩呀，一个是明君，一个是贤后，岂非天作之合？”
我听得哭笑不得，这李岩苏，今天是拿我寻开心了么。我正要开口，听得屋外一声通报，“皇后驾到——”一转身，便瞧见谢皇后款款而来，“什么事这么好笑？说出来让本宫也听听。”
屋内所有人齐齐行礼，我嗔李岩苏一眼，她朝我作个鬼脸。我无奈地笑了笑，拖着逶迤的宫装，缓步走到殿前行礼，“参见皇后娘娘。”
谢皇后扶起我，笑意盈盈道：“不必多礼，快起来。”随后打量着我，啧啧道：“真没想到，原来那个娇嗔淘气的小姑娘，今天竟变得如此婉丽秀雅。”
“刚刚正说着这个呢，我们的绾风长大啦。”云妃起身走到我身旁，温柔的眼里是无尽的宠溺和欣喜。
李岩苏又要开口：“要是叫皇弟见着绾风妹妹……”我忙截住她：“好姐姐，好话不说第二次。”
李岩苏恍然大悟的样子：“哦！既然妹妹都说是‘好话’，那就是承认我说的话咯！”
“姐姐！”我语塞，只得笑。
“你们俩呀，一个今日及笄，一个已经成家，却还是这般喜欢嬉笑。”谢皇后笑看我和李岩苏，转身对身后的侍女说：“鬼方进贡的那几匹金纱云锦还有么？”
“回娘娘，还有三匹。”
“给郡主送一匹来。”
“是。”
我忙道：“谢皇后娘娘恩典。”
“客气什么，都是自家人。”皇后拉着我的手，向屋内众人说：“吉时就要到了既已准备妥当，这便去昭德殿行册封礼吧。”
*
大殿之上，百官跪拜。
闵承帝从玉帘内走出，高踞首座，谢皇后侧身坐于他身旁。
册封典礼开始，钦天监起卦问天，得吉兆，寓意立我为太子妃，便可国祚绵长，江山稳定。皇上亲自宣读昭书，册我为元孝郡主，并将我指婚给太子李文谦。谢皇后将金璧凤锁套到我颈上，待我长至二九年华，也就是再过三年，便正式入宫。
我的父亲是威国大将军杜延纯，手握赫赫重兵。这朗朗乾坤，清平盛世，全依仗父亲四处征战。北定鬼方，南讨百越。父亲出生寒族，在血场里拼杀、在刀剑上滚爬，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群臣说杜将军上比周公，下比孔明，是国之柱石。皇上也夸他为良将贤相，旷古难求。
可在我眼里，纵使权臣贵胄，位极人臣，纵使沙场纵横，朝堂阔论，他只是一个父亲，一个普通而慈爱的父亲。闲时，他便任我绕他膝下，撒娇，耍性。
我刚出世时，我的母亲因生我难产而死，我从未见过我的生母。
听云妃和宫里的姑姑说，我出生前一年，顺朝大旱，一年之内颗粒无收，官府囤积的粮米却远远不够赈灾之用。于是，那年冬天闹饥荒死了很多人，街上的饿殍堆积如山，恶臭数月不散，疫病横行，民怨四起，各地纷纷暴乱。皇上数次请天，却未能改变混乱的局面。
却就在我落地之时，忽然天降大风，接着就是一场瓢泼大雨，洋洋洒洒下了三天三夜，这场旱灾也因此破解。
皇上因此为我赐名“绾风”，希望我的降生能给大顺带来福祚，还准许我自由出入皇宫。因父亲军务繁忙，我幼时便时常在宫中居住，而与我最亲近的便是云妃。云妃的行宫是彩云宫，我早已将那里当做我的家了。
云妃所承后宫恩泽无尽，常宠不衰。太子李文谦便为云妃所出，因为皇后之子早夭，而云妃又身体孱弱，于是太子便由皇后抚养。
云妃娘娘闺名清瑶，人如其名，清丽温雅，光彩照人。
小时候，我总觉得云妃娘娘的美好似多了几份忧伤，说不清也道不明。
我住在彩云宫时，她时常会长久地看着我，眼中似蕴着若有若无的泪光，轻声呢喃说：“绾风，你若是我的女儿，该多好……”
我那时自然是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嘿嘿笑，小手勾住她脖子，说：“云妃娘娘就是我的娘亲呀。”
每逢这时，她忧伤的眉眼里便会透出一丝笑意。
云姨，是她特许我喊的，说是老喊“娘娘”怪生分。
也许是太子不在身边，母子无法相见，即使相见，总也有繁蓐的礼节压着，隔着，仿佛有天地般遥远的距离，只能看着。这才让云妃有那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愁苦。
*
册封礼毕，皇上设下盛宴，宴请文武百官。
我回到彩云宫更衣，内侍局为我准备了一件水纱织锦鸾凤黄衫，虽华贵，却不失轻盈，我很是喜欢。梳妆完毕后，我正打算邀云妃一同去昭德殿大殿出席宴会，却瞧见她身子摇晃了几下，那张秀婉的脸霎时变得苍白如纸，似站立不稳。
我忙上去扶着她：“云姨，你怎么了，可是眩晕症又犯了？绣云，快传太医。”
绣云急忙答应，却听得云妃说：“不必劳动太医了，这是我的老毛病，想是这两日太过劳累，歇息片刻就会好的。”她声音沙哑，宛如游丝。
是啊，从宫装礼服到珠花胭脂，一切都是云妃在操持打点着，她说不放心下人，硬是揽了去。我心中愧疚，又担心着她的身体，边让宫人将她扶上床休息，边说：“云姨，都是为了我的及笄之礼，你才如此操劳闹心。你先好好歇息，皇上皇后那边，我自会回禀。”
“绾风不必这么说。及笄礼行过就是大人了，看见你长大，云姨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闹心呢？”她依旧笑看我，捉住我的手，放在她微凉的掌中，轻轻拍着说：“快去赴宴吧，皇上和百官还等着你呢。”
我心念一动，对绣云说：“你还是去一趟太医院，请王太医过来。”随即对云妃说：“反正此刻宴会尚未开始，我先在这陪着云姨，等王太医来了，我自可放心离去。”
云妃见我执着，也不再拒绝，微微点头，遂拉了我的手让我坐在床边。她只是静静看着我，并未说话。
“绾儿，你喜欢太子么？”半晌，她才问我。
我摇摇头：“不知道，我都这么久没见太子哥哥了，但我想，我应该是喜欢他的吧。”
她握着我的手紧了一紧，“我是说，你想不想跟太子一辈子在一起？就像岩苏和谢令仪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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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闲的无聊，又把这个坑翻出来看了下，没想到竟还能激起心潮澎湃，于是准备捡起来写完。从我的第一篇文人间朝暮开始，到现在，一眨眼十三年过去了，这对任何人的一辈子都不是一个短暂的区间。这十三年，我出版了一些小说，也弃了一些坑，因为生活的原因停更了很长时间。从人生阅历来看，我经历了读大学、读研究生、步入工作，也经历了家人生病、挑起重担，经历了人生的起起落落。到现在，再回头看我的初心，竟然还能让我感动得彻夜难眠。诚然，当时的文笔是很稚嫩的，行文布局也不成熟，很多伏笔没有善终，我通读了一遍，沉淀了剧情主线，凡此种种的不完美，我都会一点点的修复。我想给主角们一个好的结局，也希望所有人都在自己的真实生活里得偿所愿。
如果还有幸遇到读者，那是很美好的事情了。如果没有，我也会坚持写完的。
2024.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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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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