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王带大的小孩

　　黑夜笼罩整座城市，不久前还明亮如灯的月光渐渐暗淡，楼道漆黑的角落里猛地窜出一个黑影，简苕下楼的脚步一顿。

　　似乎察觉到有人，黑影转身朝简苕“喵呜”一声。

　　一绿一蓝的一双异色瞳在黑暗中显得越发明亮，带着点诡谲的气氛。

　　应该是新来的流浪猫，简苕想。

　　伸出去抱猫的手停在半空，简苕无奈看着黑影之前在的位置。

　　“走就走吧，我也养不起你。”简苕小声说道，语气中包含着沮丧的情绪。

　　收回自己的手重新揣进兜里，简苕叹口气，驱散开自己的坏情绪，微微笑着继续往楼下走去。

　　今晚他还没吃饭，准确地说是今天他都还没吃饭。

　　本来想着饿一天也没什么，但不知为何今晚的胃部绞痛比起平日里更加猛烈。实在忍受不了了他才借着昏暗的月光看了一下时间，十一点四十五，离十二点差一刻钟，往常的他这个时间点根本不会再出门了。

　　他匆匆穿好衣服就往楼道一路摸索下来，准备去楼下的小卖部买包泡面。

　　静谧的楼道只余下简苕一下又一下的脚步声，害怕时间的流逝，简苕加快了下楼的脚步。

　　“老板，来桶泡面。”

　　刚走出楼道就听见小卖部传来的声音，简苕抬头一看。不远处狭小老旧的小卖部里货架上稀稀疏疏摆放着几样商品，亮闪闪的灯光刺得他眼睛反射性地闭上。

　　“桶装的泡面没货了，只有袋装的了。”他听见熟悉的声音说道。

　　再次睁开眼睛时他才看清了买泡面的男性的装着。黑色卫衣，黑色裤子，黑色鞋子，黑色手表。这人全身上下都是黑色的。

　　简苕默不作声上前去站在男性旁边。

　　“那就两袋泡面，红烧牛肉味的。”

　　“一袋泡面，香辣牛肉的。”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楚言转头看向旁边的人。这是一个很瘦很瘦的小孩儿，看起来像是小学生，穿的衣服很破旧了，脸上也脏兮兮的，冷白色灯泡照耀下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古井无波。

　　“泡面来了，四块钱。”小卖部老板是一个声音雄厚的中年大叔，楚言闻言不再打量小孩儿，转头问老板：“这里有热水吗哥？”

　　老板面无表情回答：“没有。”

　　楚言：“……”

　　所以，这大晚上的他要怎么吃泡面？

　　他还没想好该怎么搞来热水，旁边的小孩儿就已经开始掏钱了。衣兜找遍了，没有。楚言刚想说自己帮他付钱，小孩儿就已经从裤兜掏出来皱巴巴的两块钱递给老板。

　　眼看着人转身离去，楚言灵光乍现，三两步跟上去搭讪。

　　楚言比小孩儿高很多，为了搭讪只能微微弯腰。他露出友好的笑容道：“弟弟，哥哥可以去你家要点热水吗？

　　简苕终于看清了这人的脸，这人有着白皙的皮肤，比他见过的所有人都要白上好几倍，大概像珍珠那样白吧，他从未见过珍珠，不过听人说珍珠是很白的，那这个哥哥的皮肤大概就是像珍珠一样的。

　　除此之外这个哥哥还有着很漂亮的眼睛，就像是天上弯弯的月亮。哥哥的嘴唇很红润，薄薄的，唇形很优美，鼻梁也很高。

　　这是很漂亮的一个人。

　　简苕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就点了头。

　　这反应倒是把楚言逗笑了，他从兜里拿出手机照路，故意问简苕：“我是人贩子，你怕不怕？”

　　简苕一愣，随即回道：“不怕。”

　　“你这小孩儿胆儿真大啊！”

　　简苕不说话。

　　楚言又问：“你家里有人吗？怎么你一个小孩儿大晚上的出来买东西，多危险。”

　　简苕抿抿唇：“我家就我一个人，没有其他人了。”

　　“啊？”

　　小孩儿没有家人。楚言愣怔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小孩儿。

　　但小孩儿似乎并不需要安慰，在手机灯光的照亮下一个人在前面走得飞快，楚言只好跟上他的脚步。

　　“你叫什么名字？”楚言转移话题。

　　“简苕。简单的简，红苕的苕。”

　　“我叫楚言。楚河汉界的楚。语言的言。”

　　“嗯。楚哥哥。”

　　“什么？”小孩儿的声音太小了，楚言没有听清。

　　“没什么。”简苕答。

　　他这么不堪的人配不上楚哥哥的美好，而且……要是楚哥哥知道了他家的情况，肯定也会讨厌他的吧。

　　简苕住在顶楼三楼右侧，整个楼层只有简苕一个人住。两人很快到达简苕家，楚言站在简苕后面给他照亮，他拉出脖子上戴的钥匙，开门。

　　按了一下右边的开关，屋内的情形映入眼帘。

　　只有一间卧室，一间客厅，一个卫生间，一个厨房。

　　屋内有几样家具，除了床，其余满是灰尘。

　　简苕无措极了，看楚言好看便将人带了上来，可是却没有想过自己家的这副模样会不会让楚言嫌弃。

　　楚言见人站在原地低着头，手指还一下下绞着衣角，上前去搂住人肩膀往厨房带：“走吧，去烧热水。”

　　简苕如蒙大赦，飞似的迅速窜进厨房。

　　有了热水还得有碗和筷子，简苕又洗了两副碗筷。

　　期间不经意一抬头，只见窗户外一片漆黑，这就显得窗户外的那个扒拉着窗沿往里面看过来的家伙，准确地说是脸色惨白脖子上还汩汩冒着血的男鬼，格外得清晰可见，无比狰狞。

　　不过对于习惯了看见这些东西的简苕来说，他并不觉得可怖。随意看了一眼就低下头继续洗碗。

　　洗完碗后他走进唯一的一间卧房，拿起枕头旁的表盘已经破碎的手表，对着灯光看了一下时间，

　　十二点过一分了。难怪。

　　十二点，百鬼出没。

　　站在厨房的楚言往简苕刚才看的地方瞪了一眼，男鬼一惊，吧唧一下自由落体坠下楼。

　　楚言：“……”

　　也难怪他就在这里都能出现小鬼，原来是因为这只鬼不太聪明。

　　简苕下意识往窗户一看。

　　咦？鬼没了？

　　今晚的鬼格外地少呢，平时时间一到他这屋子里就都是鬼的，特别热闹。今天就那么一只还走了。

　　“水好了吗？”简苕问。

　　楚言揭开锅盖，水咕嘟咕嘟冒泡泡：“好了，快过来泡泡面。”

　　两人各自给自己的碗里倒好热水，端去卧室的小烂木桌上。

　　香气渐渐溢出，简苕不争气的肚子“咕~”一声唱起了歌，窘迫得恨不得立马消失。

　　楚言轻笑一声：“今天没吃饭？”

　　“嗯。”简苕羞得脸通红，小声答应。

　　楚言把自己的泡面往简苕那边推，再把简苕的那份换过来：“你吃我的。”

　　简苕倏然慌乱起来，忙摆手拒绝：“我吃一份就够了，你不用把你的给我。”

　　一包就够了，怎么可能？在长身体的小孩一天没吃饭怎么可能一包泡面就够吃了？

　　楚言佯装生气，沉下声质问：“你是嫌弃我的红烧牛肉？”

　　简苕瞳孔地震：“我，我没有。”

　　“那就吃。”

　　害怕楚言再生气，简苕低下头拿过筷子就夹了一大口泡面塞进嘴里。

　　“别吃！”

　　“啊！”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楚言无奈跑去接了一杯水给简苕。

　　等人含了一口冷水在嘴里，楚言才没好气地对眼泪汪汪的人说：“逗你的，没有生气。那么烫的水你也敢吃！”

　　简苕说不出话，就这么用泪汪汪的眼神看楚言，看起来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楚言：“……”

　　一把抱起小孩儿往厨房走，楚言把人放在水槽前站好，然后命令：“水吐出来。”

　　简苕照做。

　　水杯给递到人嘴边：“再含一口。”

　　简苕乖乖照做。

　　含了四次水楚言才放下水杯，问小孩儿：“好些了没？”

　　简苕乖乖点头，大大的黑曜石一般的眼睛就那样看着楚言。

　　任谁对上这样一双眼睛都会不舍得发火。楚言也是。

　　弯下腰与简苕平视，楚言伸出右手呼噜一把他的脑袋：“行了，不怪你。去吃面吧。”

　　这回简苕都是吹冷了才吃的，只是吹面期间眼珠子总是滴溜溜转，视线时不时就会落在楚言身上。

　　哥哥吃饭好优雅。

　　哥哥好像很喜欢吃泡面。

　　一顿饭吃完，楚言把两个碗重起来，端去厨房，放水洗碗。

　　简苕想说要不自己来洗，但又怕哥哥不高兴。

　　擦干手，楚言朝站在厨房门口的人告别：“谢谢你的水，小简苕，哥哥要走了哦。”

　　简苕怔住，眉眼都耷拉下来，低声问：“哥哥你还会来吗？”

　　还会来吗？

　　楚言认真想了想，点头：“会的。”

　　先不说他会不会突然之间又想来人界吃东西，就是为了改造冥界他也还会再来的。

　　哥哥还会再来。简苕心情雀跃起来，眉眼不垂着了，眼睛亮晶晶叮嘱楚言：“那哥哥你要来看我哦。”

　　楚言失笑，不知从那儿掏出一条手链递给简苕：“哥哥送你的礼物，就当是热水的谢礼。”

　　礼物？

　　简苕第一次收到礼物。

　　这是一条很简单的手链，黑色的绳子，最中间穿有一颗红色的像血一样的珠子。

　　简苕简直爱不释手。

　　这小孩儿，明明是一条在其他人眼里毫不值钱的手链，他却当作宝一样。

　　简苕想送楚言下楼的，被楚言制止了。他一个大男人，哪有让小孩儿送他的道理。

　　再说，小孩儿把舍不得都写脸上了，多看几眼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想留下来。

　　现在的身体只是一个分身，根本待不到天亮。

　　人走了。

　　简苕之前收到礼物时的那点喜悦消失殆尽，却而代之的是不舍与难过。

　　这个漂亮的哥哥会给他泡面吃，还会担心他被烫到，抱他去漱口，还送他礼物，不让他洗碗。
　　这是唯一对他好的人。

　　“楚哥哥，你再回来好不好？一个小时，不，一分钟也好。”简苕喃喃道。

　　“嗯，会来的，明天就来。”简苕没看见的半空中，楚言轻轻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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