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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天色沉沉,随手一拧似乎都要滴出水来。
陈云陆拿着文件袋往积香街走,天色渐暗,高跟鞋踩在地上,发出咄咄咄的声响。
街道两边的灯只有零星几盏,灯光晕黄,茫茫夜色中像是吸引飞蛾的小火苗。
“真冷清。”
走了一段,陈云陆停下来,语气有些感慨。
积香街是老城区,随着新城区的修建和发展,积香街的人都陆续搬走了,还住在这里的要么是怀旧不肯搬的老古董,要么是经济上不允许。
陈云陆走到一家亮着灯的店门口,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刚拨通,对方就接了。
像是专门在等她的电话似的。
“陈小姐,你怎么还没到!”李助理的声音略高,开口就是质问。
天大地大,甲方最大,甲方老板要是有丝毫不满意,公司员工手册第一条:以你最大的诚意向甲方老板道歉。
陈云陆顿了顿,不知道是该先道歉还是先问酒店到底在哪儿?
这一迟疑,电话里再次响起李助理那急切又带着几分尖锐的声音。
“陈小姐,你到哪儿了?”
陈云陆下意识将手机远离耳边,刚拿开,反应过来自己做的不对,赶紧将手机凑回耳边。
凝了凝神,问:“李助理,请问君悦酒店具体在积香街的哪个位置?”
她走了一路,也没看到一家叫君悦的酒店。
周围都是一些挂着充满着九十年代风情的招牌的小招待所。
不知道李助理在哪里,手里传来一阵呜呜的风声。
李助理有些失真的声音从手机传出,“往里走,一直往里走。”
说完,对方就挂了电话。
陈云陆再打过去,手机显示,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陈云陆又打了好几次,都是无法接通。
站在小招待所门前的灯光下,陈云陆看了看手里的文件,又看了看手机。
花苞似的路灯散发着幽幽的光,积香街深处一片幽暗。
路上偶尔有两三辆车经过,很快消失不见。
陈云陆无奈地叹了口气,若是这笔合同能签成,自己二十年房贷的三分之一就有着落了。所以,打工人还能怎么办呢?继续往前走呗。
咄咄咄。
踩着高跟鞋不紧不慢地朝着积香街深处走去。
地上拖出一道纤瘦细长的人影。
积香街越来越冷清,市政也越来越敷衍,越往里走,两边路灯越来越少,路面和周围的建筑几乎都看不清了。
准备打开手机灯光时,一阵嘈杂声从远处传来。
喧嚣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笑声、骂声、吼叫声、叫卖声、鸣笛声一股脑涌入耳朵里。
陈云陆抬起头。
像是漆黑的幕布突然被人从中间划开,恍如白昼的灯光出现在眼前。
穿着复古的行人和老式的轿车仿佛魔术师帽子里的鸽子,不可思议地铺满了整条街道。
身后灯火通明,之前经过时还是漆黑一片的地方此刻热闹非凡。
街道两边摆满了卖糖水的摊子,卖泥人的摊子,表演喷火圈的杂耍。孩童扯着大人的袖子要买糖人,围着杂耍的人群发出阵阵喝彩声。
不远处有座小戏台,戏台上的花旦穿着水袖长袍正唱着牡丹亭。
歌声清扬婉转,柔媚动人。
花旦扮相极美,隔着浓重的油彩,仍能看出是个美人。陈云陆对美人向来欣赏,便多了几眼台上人。
恰巧,花旦也正看过来,两人视线碰上了,对方发现了陈云陆的注视。
花旦微愣,一个普通人类?
这个倒霉鬼是怎么进来的,一会儿还不被其他家伙给生吞活剥了?虽说现在是法制社会,就算妖鬼都有特异局的法令制约,但总有些活腻了的家伙敢以身犯险。
花旦水袖一甩,声调微扬,对着这个人类施了个幻觉类的术法。既是出于天性里的谨慎进行试探,也是想提醒对方,这不是她该来的地方。
花旦想用幻觉类的法术吓唬一下这个人类,让她原路赶紧离开。然而,没料到的是,下一秒,泰山压顶般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即使用尽全力去抵抗这种威慑,仍是几乎要跪下来。
舞台上花旦冷汗涔涔,声音凄厉。
台下的人不明就里,纷纷叫好,拍手。
往台上扔着金玉珠子,灵草丹药。
这些东西倒还算得干净,一两个上面还残留着棺椁里的气息,陈云陆想要么是他们自己的陪葬品,要么是其他人的陪葬品。
就在花旦以为自己小命休矣时,天倾般的威慑瞬间消失。
顶着满头的珠翠,花旦心下大骇,站直身子,谨慎地瞥了眼那个人类。
陈云陆向来认为自己大度,吓唬了这个小妖一番后,收回视线,落在不远处的高大建筑上。
眉心微微皱起。
和外面这些称得上纯良的妖鬼相比,这座酒店简直是煞气冲天。
不知道甲方还活着没有?
陈云陆神色淡淡地看着离自己几步之遥的高耸的哥特式建筑,精巧而又华丽的尖顶,血色的十字架上停着数只蝙蝠。
纯白大理石的台阶上立着两排穿着白衬衣黑马甲的门迎。黑马甲的背后立着几个穿着灰色短打眼睛猩红的青壮年。
巨大夺目的招牌霸道地向人展示着几个大字:悦君大酒店。
君悦,悦君。
她早该想到的。
云城地方志记载,悦君酒店,七十年前云城最豪华的酒店,毁于一场大火,死伤无数。
这么一场堪称惨烈的火灾,留下来的记录却十分稀少,为何失火,死伤数多少,死者有哪些人,都不曾记录。
地方志里有关这场火灾的记录仅一句,悦君毁于火祸,死者众多。
倒是云城的小辈大多都听上上辈的老人讲过这么一个故事:悦君大酒店不是意外失火被烧,而是死了一个长得和仙女似的妖怪,女妖有一双漂亮的白翅膀,道士砍了她的翅膀,血流满了酒店,火从血里燃烧了起来,把道士和酒店里的人都烧死了。
这个故事听起来就像是那种三流故事书里写的都市异闻,还是最不受欢迎的那种。
云城的年轻人没人信这个故事。
陈云陆站在酒店的台阶前,身边不断有穿着旗袍或洋裙的女性揽着男伴笑盈盈经过,踏上纯白大理石台阶。
一身现代职业女白领打扮的陈云陆在人群里很显眼。
来来往往的“人”或明目张胆、或自以为隐晦地打量着她。
“陈小姐!”
“陈小姐,这里!”
纯白大理石台阶的最上方,两扇雕刻精美的大门前,站着两道身影。
其中年轻的是陈云陆见过两面的李助理。
李助理旁边是位气质沉稳的老人。
老人黑发褐眸,穿着一身改良唐装。
走到近处,年轻的李助理脸上写满了愧疚,几乎不敢看陈云陆的眼睛,只是低着头一个劲儿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陈云陆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黑发褐眼的老人上前一步,做了个邀请的姿势,不容拒绝道:“陈云陆小姐,我家侯爵大人请您做他这次宴会的舞伴。”
陈云陆看了眼脸色苍白的李助理,神情平静,问道:“为什么选我?”
“命运。”老人颇为自得地抬起头,“这是命运的指引。”
陈云陆:.....
这是什么神棍发言?
“走吧,既然是命运的指引,那还是勇敢面对的好。”陈云陆笑着道,率先往大门里面走。
老人微怔,回头对一脸愕然的李助理道:“她很勇敢,配得上我们侯爵的选择。”
李助理看着前方步伐从容的女性,脑海里那个只会说好好好的乙方合作者助理面孔忽然模糊了,他嘴巴张了张,最终什么也没说。
一路上,陈云陆和利斯管家交谈甚欢,汉语、英语、甚至这两人偶尔还飙出德语。陈云陆和利斯管家从中国文化谈到西方歌剧,两人涉猎范围非常广泛,难得碰到一个能聊到一起的对象,谈兴颇好,到地点时,利斯管家还有些意犹未尽。
陈云陆从聊天中得知,利斯管家的主人洛潇侯爵自幼在华国云城长大,此次因公回国,顺便曾住过的地方会一会旧友。
“我可不认识什么洛潇,为何要邀请我,还用这种方式?”陈云陆看了眼李助理,问利斯。
利斯管家并不觉得这种邀请方式有何不妥,能被侯爵大人邀请,哪怕是被迫的,也是这个人类的荣幸。
利斯神色泰然,“陈小姐,时候到了,您自然会明白。”
陈云陆没有被直接带到洛潇侯爵面前,和李助理分开后,被带到另一个房间。
陈云陆站在门口,视线从梳妆镜和挂了长长两排的各色旗袍,以及若干双做工精美的高跟鞋上划过。
“陈小姐,快进去装扮,不要让侯爵大人等您。”门口的侍女伸出手抓住陈云陆的胳膊,想要把陈云陆往房间里带。
陈云陆看了侍女一眼,神情淡然,“说话就说话,不要随便动手。”
侍女不知道为什么侯爵大人要选这么个华国女人做舞伴,虽说容貌秀丽,但血族里绝色美人更多。
侍女不敢忤逆侯爵的命令,但强烈的不忿让她暗暗加大手上力道,想要给这个华国女人一点苦头吃。
抓着对方胳膊的手上暗暗使劲。
侍女觉得把自己都快把对方胳膊捏断了,可这个华国女人居然一声没吭,她的脸上没有丝毫痛苦。
仍是神色平静。
“你?”侍女不是傻子,脸色一变,立刻想抽回手离开,报告管家这个华国女人不对劲。
可......抽不动。
侍女的手仿佛黏在陈云陆的胳膊上了似的。
陈云陆冲着侍女眨了下眼,眸光流转,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冷笑,“我都说了不要动手,你为什么不听呢?”
说话间,一道银色暗纹浮现在额心,尽管容貌没变,可是整个人气质陡然大变,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漠视和冰冷。
侍女脸色雪白,浑身发抖,还未喊出“救命”。
陈云陆伸出手掌,展开,聚拢。
嘭——
侍女化作一团血雾,极快地消散在空中。
宴会厅内。
洛潇打开香槟,穿着洋装和旗袍的客人们纷纷举杯畅饮。
洛潇是通过官方渠道进入华国境内的,他主动申请参与此次和华国特异局交流访问的活动。
申请的理由是他曾在华国生活过将近二十年。
管家利斯走到洛潇侯爵身边,小声说着什么。
灯光下,洛潇侯爵黑发黑眼,肤色雪白,五官深刻立体,极其英俊。
“侯爵大人,梅音女士说她身体不舒服,先离开了。”
洛潇皱眉。
两秒后,沉声道:“没关系,她不会影响计划的施行。”
说完,举起酒杯,和众妖示意共饮。
陈云陆找到李助理他们的过程非常粗暴,一路平推过去,途中遇到的想阻拦的小蝙蝠都变成烟花炸开了,连喊救命都来不及。
大概是因为看管两个普通人不用多么费劲,李助理他们被关押的房间门口只有两个小蝙蝠。陈云陆看他们同样煞气颇重,下手毫不留情。
李助理和甲方爸爸王总在一起。
听到敲门声,王总和李助理俱是脸色大变,李助理苍白着脸想着陈云陆是不是被吃掉了,现在该轮到他们了。
王总则是腆着大肚子举着一张椅子打算玉石俱焚。
虽然他知道很可能根本伤不到对方一丝一毫,只是好歹一身肉,想着哪怕被吃,也要死得有尊严。
陈云陆推开门,出现在门口。
李助理看见识陈云陆,松了口气。
伸了伸脖子往外看,什么也没看见,小声问道:“外面看守的妖怪呢?”
王总没像李助理那般上前,呆在原地,手里抓着凳子的靠背,怀疑地看着陈云陆。
陈云陆先是看到两人完好无缺,心下一松,庆幸提成还在。
然后听到李助理的问话,本想撒个谎,可一想到这要费无数脑细胞,等会儿要带两人出去,等会儿肯定要打一场,想瞒也瞒不住。
于是轻描淡写道:“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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