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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永进三年的冬天
纷纷扬扬的雪吞没了一切能说而又未说的苦衷,只留下静默的时间。
永安门前朱红色与白色交织,混合,乍一看竟似妖艳的红梅盛放于天地间 。
周寂搓了搓冻得龟裂的手,平日里硬冷的声线不得不柔了几分,对一旁沉默的攥着衣摆的脸色发白的幼女,劝慰道:“殿下,您跪在这里2个时辰了,仔细身子”此女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圣上大梁康明帝膝下第五女---李愫,一出生李愫就被康明帝赐予燕衡公主封号
然皇考组训有言:“凡名山、大川及畿内县皆不得以” 。显然,康明帝为此爱女破例以大梁关要险隘之最--燕衡山为封地,赐予李愫。
周寂仍然记得李愫封号一出,朝野震动,连一贯冷静自持,从不掺和帝王家事的薛允--薛中丞连上三道劝谏折子,要求圣上收回燕衡公主封号,言荣宠过剩,恐未满月的小公主命格压不住。圣上闻此言气极,上好湖州狼毫笔也被圣上摔断在紫宸宫的青砖上。
但无论如何,李愫仍安安稳稳地长到了14岁。然此时似乎命运不再眷顾这位荣宠一时的燕衡公主。周寂瞥了眼永安门前厚厚的雪层,正准备在劝劝这位14岁的小公主。
只见李愫陡然清了声线,朗声道:“父皇,儿臣自知戚氏罪大恶极。纵其为儿臣生母,但儿臣更是父皇的皇女。此来并非为罪党求请恩典,而是来恳请父皇收回原先首犯凌迟,从党仍居祖籍原宅,改为从党流万里”此言一出,周寂心冷了几分,他抬头见洋洋洒洒的雪已都停了,方觉寒意并非来自这十年难得一见的大雪,而是来自心寒。
一盏茶的时刻,一小黄门趋步上前,柔声“公主殿下万安,圣上念着您身子薄,特要奴才接您进东暖阁喝壶热参汤”随及,他又像周寂行礼,从袖子里仔细拿出一块蓝田玉的腰牌,“周参将,圣上口谕,擢您为金翎卫朗州指挥使,授三品武官衔并二等男爵世袭罔替”。
周寂只整了整肩头落雪,单膝跪地,“臣,周寂,谢主隆恩”。
李愫缓缓起身,向周寂一福身,“本宫就先恭贺周指挥使进升之喜了”小黄门道“殿下,请跟奴才来”李愫展了个喜上眉头的笑,移步向紫宸宫偏殿东暖阁去。
一股梨木香袅袅升起,李愫神情一愣,似乎有些贪恋,但这点贪恋只被她敛入眉眼间微不可闻的笑意中。“朕,知道愫儿还在怪朕绝情。可你那母妃实在愧对朕多年情谊,戚家罪不可赦”
李愫再笑,“父皇,若说一点不怨您,那女儿未免对母妃太过绝情。她毕竟是儿臣的生母。但戚家及母妃所为实在祸国乱党之事,为儿,女儿不齿,为臣,女儿不屑。因此,女儿永安门外所言并非气话,实乃深思熟虑之为。为儿臣,需得先以国家大义为先,私情其次。何况,戚氏此为于情于义皆为世人唾弃,儿臣亦不例外。”
康明帝亲手递过热参茶,“仔细烫着,在外面被雪冻着了吧。”但对李愫之言不置一词,取了案桌上第二格里的圣旨递给李愫,怜爱地抚摸着李愫的发髻,“一转眼,我的女儿都14了,记得你小时候随朕东巡很喜欢朗州风土人情,那朗州就也给你做封地好了”。
李愫倒也不推辞,盈盈拜下,粲然一笑“父皇还记得儿臣5岁的事啊,这礼,儿臣很喜欢。”康明帝摆摆手,“李德,送愫儿回栖鸾宫”李德连掀了帘子,趋步上前“公主,凤撵已备好了”李愫扶了李德的手,“那父皇,愫儿先走了,天冷地寒,您也别彻夜批折子了。”
康明帝喝茶的手一滞,“父皇,定然依你的。”闻此,李愫原先七分挂在眉眼上的笑似乎才嵌入了面部,拉落了暖阁的帘子,径直走出偏殿,坐上撵轿。
撵轿里李愫即刻冷了脸,怀着圣旨被捏的褶皱顿生,心道“若是真有情谊,这圣旨就该不是你第二格密旨。若我不对你表露立场,今日拿到的该是疚酒了,永安门前朱红的雪,不知是母亲多少陪嫁宫婢的血。”
“朗州封地,这是在劝慰戚家部众勿要轻举妄动呢,周寂做朗州指挥使真是一手好棋,国之鹰犬的金翎卫也能让朗州情报直达天听,封地,囚笼罢了。”东宫太子李稷念叨着“五妹,这招是弃车保帅之为。父皇下一步该如何走?太傅”
堂下立着一绯袍白发的老者,周烨思索片刻,开口道“经此一事,原本燕衡公主圈禁或是鸠杀已是板上钉钉,但今日永安门前公主以退为进的这一步,实则救下戚家其余一干人等的命,不过此事一出,公主的名声算是扫地了,圣上下一步大概会流放戚家部众,在给公主配个本人品行端正但无威胁的驸马,把公主死死地按在封地或长安吧”
“至于殿下您只需将顾家推上北渊军统帅的位置,何愁大业不成”
李稷摇摇头,“孤这个五妹,要是会坐以待毙,倒不像是戚贵妃的女儿了”“只一点,烦请太傅提点顾家,莫要在这个节骨眼出什么幺蛾子才好”
“这是自然 ,殿下静候佳音即可,北渊军会是您的囊中之物”周烨答道。太子抿了口茶,“太傅确定周寂那里不会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吗?”
周烨一拱手 ,“绝对不会,他虽非臣亲子,但作为他的义父,臣以为他不敢做出背叛周家的事来”
“哦?”
“人活在世上,站位可不只是求个安全感的”说罢,周烨低声笑起来“何况,臣手上还有要命的东西”
“滋啦”一声,厚实年久的木门被推开,来人不是骨相立体,眉眼如画的类型,你所能见的只是她常抿的嘴唇,一双平静下却仿佛让人置身于冰雪中的眼,端的是雨燕飞过的湖面,甩出一道流光,瞬时结了冰,落回湖面,直砸下万丈深渊。一眼,便是江山万年。
有道是有情人最是无情心,这说的便是来者—李愫。
李愫只身一人执一油灯,款步走下阶梯,这竟是一座废弃的囚牢,斑斑血迹似乎彰显着这里曾经的遭遇。她波澜不惊的脸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越发冷艳。“找到你了”她停下来欣喜若狂地一一抚过墙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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