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圣母、恶棍与仆役

　　三月中旬，伦敦即将进入春季。梅洛普却没等到春天。

　　她没有留下任何遗言。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迷蒙的目光在空中飘荡，脸上虚幻的笑容最终凝成一句气音般的呢喃：“汤姆…”
　　她的儿子汤姆·里德尔就站在床前，他无动于衷地站着，我只能看到他头顶的小小的发旋。因为我和他都知道，她呼唤的不是他，她终其一生所等待的也不是他。

　　最终，梅洛普在她那张破旧的床上呼出最后一口气，仿佛一条河最终流到大海。
　　在一片寂静中，我注视着这个苍白的女人平静的侧脸，不可抑制地陷入了悲伤。最后，我闭上眼睛，牵着汤姆冰凉的小手，开始为这个女人祈祷。

　　*
　　人们常说十八岁会迎来新的人生。我没想到，十八岁生日过完，我会真的完全意义上开启一段全新的人生。
　　三年前，当我逐渐恢复知觉，从眩晕中醒过来时，我见到了梅洛普。在伦敦臭气熏天的下水道旁，她把自己最后一只抗生素用在了我身上，让我撑过了高烧。

　　在伦敦的生活并不容易。日不落帝国的时代已经结束了。尽管战争已经过去了十多年，但世界大战的梦魇仍然阴魂不散地纠缠着这个国家，经济危机又使这一切雪上加霜。
　　人们住在摇摇欲坠的房子里，收入也缩减到几乎没有，在全国各地都是如此。
　　所有人都需要工作，待遇好的工作很快就会被抢光。我想过去做女工或者女佣，但是工厂只要有经验的女工，也没有人家愿意雇用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佣。最开始的时候，我只能白天接一些缝补衣物和抄写资料这些简单的活计，晚上去酒吧打扫卫生勉强维生。

　　梅洛普要照顾孩子，而且她总是精神恍惚，我不放心她出去工作。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根本没有任何力气去同情或者关注其他人，生活里只有早晨和傍晚、工作和睡觉。
　　直到一个有钱的农场主让我当他们家的女仆，付给我一周二十五先令的薪水，我们的经济情况才好转了一些。我终于在拼了命的劳作中有了喘息和休息的时间，这才真正有精力关心身边的两个人。

　　梅洛普总是非常安静。她看起来是那种百依百顺的人。软软的棕色头发，近乎无色的淡蓝瞳孔，苍白的脸和嘴唇，好像下一秒就会消失在你的眼前。
　　她的身上有一种有些消极的气质——我说不上来该如何形容，但直觉地感受到这种气质的危险性——她是柔弱的，这种柔弱不能激起别人的保护欲，反而会诱发一种黑暗的暴虐的心理——因为你知道她将忍受一切轻蔑、粗暴和嫌恶，就像得了癌症的病人等着最后一锤落下，一种麻木的隐忍。

　　但是她很少和我交流，也从来没有告诉我有关自己家庭、婚姻的任何信息。在最初的几次交流之后，我也逐渐习惯了她的沉默和冷淡。

　　而汤姆是个漂亮可爱的孩子，皮肤雪白，头发乌黑。与他的母亲截然不同，汤姆·里德尔毫无疑问是那种少数的拥有力量的孩子——他很乖，很少大哭大闹，意志也很坚韧。当从我手里拿过面包和一些廉价的糖果时，他会冲着我露出一个软绵绵的笑容，然后在我脸上留下带着奶香气的亲吻。
　　他很讨人喜欢。因此，在我不那么忙后，我很乐意陪他一起玩，给他讲故事，教他识字。他非常聪明，很快就可以自己读书然后转述故事给我听了。

　　但很快，当汤姆四岁多的时候，梅洛普的身体突然开始恶化。在一个多月的挣扎后，她的生命迅速流逝。

　　*
　　梅洛普的葬礼很简单。我和汤姆把一株白玫瑰扔进坟墓中，看着泥土很快将那个女人存在的印记所覆盖。这是我第一次见证死亡。在回去的路上，我注意到树梢枝头开始冒出新芽。

　　我们牵着手，一路沉默地回到了家。
　　说是家，其实只是一间地下室——战争结束后，很多人家的院子里还留着之前挖的防空洞，我们在下城区找了一间还算说得过去的地下室租了下来——虽然见不到阳光，但是足足有十五平英尺，比翻身都困难的隔断房要好很多。

　　地下室里散发着泥土的气息。我们坐在床垫上，面对面地分享摆在板条箱上的罐头食品。今天的午餐是青豆、午餐肉和意大利面，尽管我们只能吃得起特别便宜的廉价食品，但我尽量做到营养均衡。

　　——梅洛普救了我的命，但是她现在已经死了，死前也没有要求我做什么。汤姆现在五岁，而我才十六岁。
　　当意识到这一点，我的心脏狠狠地跳动了一下，然后下意识地看向对面。

　　汤姆无声无息、也看不出任何悲痛的样子，但是他的眼泪就这么夺眶而出，掉在箱子上。
　　我吓了一大跳，偷偷瞄了他几眼。但直到眼泪停止，他都没有看我。然后他低下头，恶狠狠地舀起了一大勺饭送进嘴里。

　　“你愿意继续和我一起生活吗？”我犹豫了一会问道。我知道这样问实在不可原谅。
　　他抬起眼狠狠地瞪着我，但那眼神在那种哭的一塌糊涂的小脸上毫无威慑力：“我宁愿去孤儿院！”
　　我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我们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吃完饭后，再也没有人提起这件事。我们自然而然地继续生活在一起，好像一家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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