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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疯狂的世界
当一个人不可冒犯、不可引诱和不可动摇之时,他身上就具有了某种迷人的东西”——《黑暗时代的人们》汉娜.阿伦特
一睁开眼,我就看到了熟悉而惨白的天花板,就像是一场无限循环一般,从墙角处裂开的缝隙中,争先恐后的爬出了几只虫子,随后,缝隙更大了些,有一条小蛇钻过空隙,熟练的叼起一片放在桌上的面包。
它似乎发现我在看它,但看到我没有想要阻止的意思,便像往常一样悠哉悠哉的从墙缝爬了回去。
“咚咚咚!”
破旧的木门正被人暴力的敲着,我看着不断下落的墙灰,慢慢的来到门前转动门把手。
真是落魄,我毫不留情。
“纳斯蒂亚,有你的信。”一打开门,门外的女士就迫不及待的把信塞到我手里。
是的,这是我的名字。
她抱怨着:“真是的,我还以为斯图亚特先生打算把你接回去了呢,不过我认为你还是好好珍惜这封信呢,毕竟这么多年来这是第一封寄给你的信。”她恶意的笑着说:“不过我看这应该是个有趣的恶作剧。”
我接过信,看向在这个鬼地方里除我以外的这个活人。
——虽说与死了也无太大差别。
这个还活着的人拧紧眉头了,我颇为好奇的观察着她的表情。
她生着一张刻薄的面孔,生活对于她的折磨都一一刻在了她隐约有了细纹的眼角。
“你这个怪胎。”她的嘴角总是向下的,吊着的眼睛如同钉子一般钉在了我的脸上,“怪不得斯图亚特先生那样的贵族都要把你丢在这个该死的疗养院。”
我最终选择关上门,我的确有些觉得没意思了,毕竟这样的话我也算是常常听了。
我就这么坐着,然后往上数我在这个疗养院生存的第十一年,从来没有人来看望过我,玛利亚说的也算正确,斯图亚特先生是我名义上的父亲,而我的母亲是个俄国人,本来要与斯图亚特先生订婚了,可是她却不识好歹的与一个不知道哪来的穷小子私奔了,于是我便存在于此了。
我偶尔会想:这已经是很荒诞的了,可玛利亚小姐却还要对我说着更荒诞的东西。
“但是善良斯图亚特先生并没有对你不管不顾。”我还记得那时玛利亚小姐说起他时倾慕的神情。
即使刻薄如她,在此刻也不免为一幅少女姿态。
“真是不明白。”玛利亚小姐愤慨道“英俊善良的斯图亚特先生竟然不打算结婚,难以想象他是多么爱你和你的母亲。”
爱是什么?
此时,使得耶稣被钉上绞刑架的犹大就会告诉我答案,“是背叛。”
玛利亚小姐对于我打断了她的话而很不高兴,于是她当时拒绝回答了我的问题,时至今日我也觉得有些可惜了,不过现在对此也没有什么执念。
“真是的,我不该和你说这些的。”玛利亚小姐厌恶的说:“你为什么就不能像正常孩子那样听话温顺。”
听话,温顺,我把这几个单词反复咀嚼,却以为这是用来形容宠物的。
当然,我不是宠物,我总是相信我不会和那些宛若蝇虫般嘈杂弱小的人一样。
我坚信我和他们是不一样的——我厌恶他们。
沉默半晌,我带着一颗好奇的心打开了信封,我认为,这应当是我脱离这些充满粪虫,且至秽地方,然后走向名利场的入场券。
纸张厚实,纸面平整,就连写字的墨水似乎也是最好的,在这个因为二战而经济大萧条的英国太少见了。
亲爱的斯图亚特小姐:我们愉快地通知您,您已获准在霍格沃茨魔法学校就读。随信附上所需书籍及装备一览表。学期定于九月一日开始。我们将于七月三十一日前静候您的猫头鹰带来您的回信。
我反复阅读了这封信,那些字母一遍又一遍的经过我的眼睛,它就仿佛有魔力一般的,我心底的声音在告诉我:
——成为这个世界的主人。
我也很赞同。
当我走到窗前,看着雾都阴沉的天空,开始觉得这个世界已经有些变得疯魔了。
而我也不免越活越像一个行尸走肉。
我艰难的迈着步子,走到窗前。伍氏孤儿院被建在疗养院的旁边,从窗户往下看去,总是能看到那里时不时发生的闹剧。
我常常会把那当做是一个小型的剧院,然后偶尔为他们鼓掌称好——演员们是很认真的。
这是我在这个鬼地方为数不多的乐趣了。
我看到一只血淋淋的兔子被吊在了树上,一个黑发黑眼的男孩站在树的阴影下面,即使好看的皮囊,也难以掩盖他扭曲带着恶意的笑容。他眼神冷漠的盯着对面那个强壮的金发男孩。
那个可怜的小胖子似乎被吓的不轻,像个小姑娘似得哭着。他身上的肥肉一颤一颤的,脸憋的很红,拽着他旁边那个看起来有些刻薄的女人。
那是伍氏孤儿院的科尔夫人。
科尔夫人用袖子擦了擦他的眼泪,然后严肃的看向黑发男孩,那男孩似乎说了什么,以至于她十分的愤怒。
“好吧,那么你就这这里罚站吧,汤姆!”她拉着小胖子的手,关上了孤儿院的大门,但她愤怒之余,却又带着恐惧。
我有些怜悯的朝着那只被剥皮抽筋的兔子投以同情的目光,那不安息的亡灵也用着它那鲜血淋漓的浑浊双眼与我对视。
人们总是热衷于在比自己弱小的的生物上实验残忍,那是可悲的,可又不是毫无道理的。
“啪嗒!”一滴雨砸在了窗上,天空下起了密密麻麻的小雨。
等我再看向伍氏孤儿院时,我发现那个叫汤姆?还是托马斯的男孩正隔着雨幕看着我。
他知道我一直在看戏。
我打开窗,任由雨落在我脸上,想看清他说了什么,不过我转念一想,也不会是什么好话。
他见我毫无反应,眼神一下从嘲讽变得阴沉无比,他死死的盯着我,仿佛下一秒就要把我生吞活剥了,就像对待那只兔子那样。
兔子?我感到一丝疑惑,但疑惑之余还有一些不悦。
我想起了那一块被吊在树上的血肉——是的,它现在已经只是一块恶心的血肉了。
我瞥了眼将毒牙镶嵌进我手中那把破伞的生灵。
“你想去帮他吗?”我对毒蛇说。
毒蛇当然不会回答我,我轻轻碰了碰它的头颅,然后握住它的七寸,将它缠绕在我的手腕上——就好像那些贵族小姐夫人们的手镯一般。
那真漂亮,不是吗?
冰凉光滑的蛇皮贴在皮肤上,我拿上雨伞,不顾那条蛇的挣扎,心情颇好的走出房间,下楼,迈过大门,一步一步走向那个男孩——我向来都很仁慈。
朦朦胧胧的细雨笼罩在男孩的周围,我把伞举到他的头顶。
然后又把缠着蛇的手臂举到他面前。
他垂眸看向昂起头的蛇:“真是个蠢货,这都会被发现。”
“我以为它算是完成了你的任务。”我同情的看着那条蛇,它明明对它的主子忠心耿耿。
他的视线转移到我身上:“别指望我会感谢你。”
“你的小伙伴。”
他并不打算先与他的小伙伴叙叙旧,反而是死死的盯着我。
毕竟是我挑衅了他,而他大概也想让我成为“兔子”。
我觉得这很熟悉,我曾在很多人脸上见过类似的神情,所以我知道,当人们的脸上出现了这种神态时,意味着——他们打算伤害自己的同类。
于是我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然后我跌倒在了地上。混合着雨水的泥土沾满了我的衣角,显得十分肮脏。
“天呐!你在干什么汤姆.里德尔!”是科尔夫人。
汤姆·里德尔? 平庸的名字。
科尔夫人扶起我:“你没事吧?孩子。”
我抬起头,露出了一个微笑:“没事,夫人,谢谢你的关心。”我深知自己这幅皮囊多具欺骗性。
果然,即使是这位有些刻薄的科尔夫人都忍不住放软语气:“真是位漂亮的淑女,没事就好。”
我碰了碰自己的脸颊,人都喜欢漂亮的皮囊。
下一秒,她冷笑着看向汤姆.里德尔,“我想你该向这位小姐道歉汤姆。”
而汤姆里德尔一言不发,他在反抗,我得出结论。
“那么,今天的晚餐就没有你的份了。”她说。
雨早就已经停了,阳光从云层中漏出,落在里德尔的身上。
我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然后拍了拍身上的污泥,然后面无表情的说:“你不应该把我当作兔子的。”但我又转念一想,这是第一个把我当做“兔子”的人。
也算罕见,我说。
诚然,驯服一条毒蛇或许会很有意思,我饶有兴趣的看着他。
里德尔的脸色越来越不好了,许久,他的脸上挂上了一个虚伪的笑容,想用训狗的方式来应对我,“我们可以是朋友。”
我不认为毒蛇会把他选中的猎物作为朋友。在他眼中,除了他所有人都是蠢货,当然,每个人都是可以自大的,所以自大的里德尔想要驯服我。
但如果这样的话,那么汤姆.里德尔就变得和芸芸众生一样了,他是虚伪的,是热爱欺骗的,我说:我们是生活在谎言之中的。
我不喜欢那些,那很无趣。
我忽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了。
世界总是试图去同化我,去驯服。
“回来!”这个试图驯服我的人开始恼羞成怒了。
我松开了手中那条可怜的毒蛇,好让它回到它的主人身边。
我转头,看向他,然后让那个本该砸中我后脑勺的石头向他飞去,擦过他的头发,嵌进了里德尔身后的大树,树叶哗啦啦的往下掉着,一瞬间就铺满了地面。
“你也可以做到。”他的目光中透露着隐隐的兴奋,毫不掩饰自己眼神中的狂热,他以为自己找到了同类。
好吧,看来他终于没有把我当做兔子,我欣慰的想着,但也不见得我对他会有什么好感——我讨厌别人小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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