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球少年]My Cookie Can

　　（1）

　　“Number 1220 from Japan, Asamiya Himena, age 11, performing Cupid Variation. 编号1220，朝宫姬奈，来自日本，11岁，表演曲目是《丘比特变奏》。”

　　一名少女在掌声中神气登场。

　　影山飞雄花了三四秒把自己的幼驯染才认出来：“姬奈？”

　　与往日里盛气凌人的女恶魔形象不同，舞台上的朝宫姬奈的扮相是实打实的天使丘比特，她头带花环、穿着特别设计过的带有希腊神话风格的白色舞裙，在追光灯的塑造下，白肤闪耀着光泽，漆黑的秀发迸发出异彩，脸上笑容满溢，映着青春的健康红润。

　　她要挑战的桥段选自著名芭蕾剧目《堂吉诃德》的第二幕，所描绘的场景是堂吉诃德在梦境中看到了丘比特以及被仙子簇拥的杜尔西娜雅，她们在梦里起舞，直到梦境结束。

　　因为正巧姬奈的上一位选手选的也是这首曲子，所以当音乐响起时，对人体动作和节奏十分敏丨感的影山马上察觉到音乐稍微被加快了，但是他知道这对于少女来说是正好是舒适区，
　　在跳舞的时候，能看到的只是她的银色鞋子，随着观众们轻轻晃动的手指节拍灵巧地旋转和移步。

　　其实身为一个被姐姐强硬拽来观赏的门外汉，他也听不懂别人口中一些专业术语，什么“attitude”之类的，但是他居然能看懂为什么同一首曲子下，姬奈的演绎就是比他人更有观赏性。

　　答案是手。
　　她的手臂、手位、高度、翻转、朝向，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都是与音乐严丝合缝地对应起来的！

　　“这种头脑、体力和节奏感，非常适合打排球。姬奈，搞不好……你会成为出色的二传手！”于是在后台，见到刚下台的影山飞雄迫不及待地把自己的发现说了出来。

　　得到的只是一记正中腰部的手刀：“再怎么词汇量匮乏，一句‘跳得真好’总会说吧，结果你看完的感想就是这个吗？你这个排球笨蛋！”

　　芭蕾（バレエ）和排球（バレー），这两个不好好念甚至会混同的词语，所要做的事情却是大相径庭，就跟他们两个人一样，明明一起长大，个性却南辕北辙，唯一不同的是，在快升高中的时候，姬奈已经记住了排球运动员的所有位置、学会了发球接球、甚至女子排球部在练习赛缺部员替补的时候她都能上场临时顶一顶了，影山却仍旧连“attitude”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

　　“直接说是‘鹤立式舞姿’不就好了，我英语不好，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根本不是英语，是法语！而且跟排球一样，跳舞的时候当然是用术语更方便记忆。”
　　“反正都是洋文……”

　　姬奈才不相信：“Forearm pass是什么意思？”

　　“上手传球，就是球路从正方来的时候，两只手臂屈着，手像这样抬起来。”还附带演示动作。

　　“J stroke？”

　　“J型传球，就是上手接大力扣球或者调整近网球的时候大拇指用力，手臂弯曲。”

　　“I’m gonna kick your ass.”

　　突然发现知识漏洞的影山眉头一皱：“没听过这句，这是在哪里学到的，我得记下来。”

　　“……”这个球性恋真是没救了。

　　（2）

　　球性恋，顾名思义，就是跟球类运动相思相爱，并且在心里计划与之度过一生的人。影山飞雄无疑是符合这个定义下的人类的，从出生的那一刻就一直跟排球待在一起，现在正做着自己最喜欢的排球运动、未来也一定不会跟排球分开。真好，作为青梅竹马，她从精神上支持他的梦想，哪怕影山未来真的对她说“我要和排球结婚了”，她也不介意充当神父站在台上问他“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无论贫穷还是富有，你都爱排球，照顾它，尊重它，接纳它，永远对它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天啊，这是什么可歌可泣的场景，哭惹。

　　但是这段高校级别的青春恋爱物语貌似哪里出了点问题，事件的起因还要从姬奈初中那次失败的暗恋开始讲起。

　　“飞雄，通知你一下，我明天要去看你打练习赛。”

　　影山正在保养指甲，头也没抬：“也好，我最近正在练习新的进攻方法，需要有个人帮我记录一下数据。”

　　“有时薪吗？”

　　“……三个披萨味包子？”

　　“这种又土又廉价的东西也是像我这种尊贵身份的人能吃的吗？听好了，本小姐要去能看见夜景的西餐厅吃豪华套餐。”

　　“明白，麦X劳，最贵的巨无霸套餐。”卖的是西餐，坐玻璃窗旁边的座位还能看得见外面的停车场。

　　“怎么扯到排球的时候你就意外地识相呢……不对，我不是来跟你说这个的！我是来告诉你一声，我喜欢你们排球部的及川彻学长，想多多了解他，所以我要积极制造机会。”

　　“喜欢及川学长？”影山飞雄终于完成了任务，他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起了头，后知后觉地被整个空间里洋溢的少女情怀吓了一跳，他沉思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的确，他的发球技术的确很帅气，同样身为二传的我也很难不喜欢他打出的排球。”

　　“不是那种喜欢，是恋爱的喜欢。”姬奈难得用平和的语调，说起喜欢的人的时候，她的眼睛里闪着光，“算了，我也不想跟你解释那个领域的东西，毕竟飞雄你这种幼稚的小鬼也无法体会我的心情。”

　　“恋爱的喜欢？”影山对于恋爱的理解全部是姐姐影山美羽那边学来的，确实是有这么一个名词来形容这种关系，“哦，我知道了，你想让及川学长当你男朋友对吧？”

　　“也、也不用这么着急！等先从健全的互相了解开始，然后等三次正式约会过后吧。”朝宫姬奈快乐地怀抱玩具熊，不一会儿就出了汗，要怪就怪夏天太热，怪毛绒团似的云朵浮在天上太悠哉，一阵阵热风驮着云彩自西向东轻飘飘吹过她的头顶，所以才会整个人这么不对劲，“怎么觉得这样一说出来挺不好意思的……”

　　影山沉默地看着她的通红的脸，颜色像浓桃汁，眼前的少女似乎变得有哪里不一样了，似乎一夜之间她就长高了，发式也改变了，五官轮廓比小时候更加鲜明，她微微一笑，那极纤细的横向肌理在阳光下显露出亮晶晶的唇膏的残余。

　　“所以，你会帮我的对吧，虽然我也没有在意你的意见。”

　　影山一下反应过来，自己还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奇怪，一下子脑袋过载了，自己本来想告诉她的事情是什么来着？

　　第二天答案揭晓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并且十分后悔。
　　及川学长，是有女朋友的。
　　虽然他不太懂，但是如果用排球来比喻的话，隐隐约约也能察觉朝宫姬奈还没出场就已经失去比赛资格的事实。

　　庆幸朝宫姬奈没有透露出半点消极的意思，甚至还很自然地和排球部的部员在进行友好的交流，看上去像是运行无异常的计算机。

　　“我都吓了一跳，原来小飞雄还有这么漂亮的女朋友。”
　　“还专程来看比赛，可恶。”
　　“我原本还以为影山是那种脑袋里除了排球之外什么都没有的人，没想到还有这一手！”

　　“哪里哪里，谢谢及川学长，也谢谢排球部的各位对飞雄的照顾。”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哎呀，darling你辛苦了，出了好多汗，我给你擦擦！”汗巾在少女手里卷成了方块，影山却听出了几分她想拿着这块白布了此残生的愿望，“什么都别问了，配合我，我不可以输在这个地方。乖乖听话的话，以后每场比赛我都帮你记录”

　　（3）

　　这段短暂而谨慎的单相思可能是她的人生经历得为数不多的挫败之一，她顽强地挺过去了，“为了这种事情哭鼻子也太丢脸了”“恋爱只会让人痛苦”“我再也不要喜欢别人了”，虽然这么说，可是美羽姐姐说睡觉的时候听到了她吸鼻子的声音。

　　朝宫姬奈，就如她的名字一样，无论走到哪里都享受着公主一般的主角待遇，甚至在影山家也不例外。在影山美羽的撑腰下，她说过马路先迈右腿他就没办法先出左腿；说想吃冰淇淋他就得去，买错了牌子还要重新买；每次脑袋里有什么馊主意总是让他去执行，结果每次都是她中途一个人落跑害他一个人被大骂。

　　可是为什么每次都上当呢？

　　如果没有那次半夜起来上厕所偷偷听到爷爷他们的对话，可能他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吧。

　　“一直像这样麻烦你们真不好意思，之前一直是我先生在带着她，可现在……我打算过不久就带姬奈回东京老家，拜托我父母照顾她。”是姬奈的妈妈的声音。

　　“朝宫医生您千万别这样说，在您之前这里根本没有夜间医生，这个小地方没了您还不知道怎么办呢。而且朝宫医院是您一手建立起来的心血，就这样回东京去不是也很可惜吗？”爷爷说，“飞雄他爸妈工作也忙碌，平时也是我在带孩子，我身子骨也硬朗，姬奈也很乖很听话，你就放心把她放在这里吧。”

　　“那真是太感谢您了。”

　　“还有关于姬奈她父亲的事情，我很抱歉没能帮上什么忙，这件事实在是太突然了，谁也没想到他年纪轻轻就这么走了。”

　　那个时候，影山飞雄还不明白大人口中的“走了”是什么意思，他以为那位亲切和蔼的朝宫叔叔只是因为工作原因去了很远的地方，所以每逢朝宫医生上夜班的时候都会把她放在家里，直到15岁爷爷去世的时候，看到老人面容安详地躺在那里，他才对死亡这个词有了最切身的体会。

　　这个夏天真的太热太热了，黏得人后背前胸湿乎乎的闷热暑气无孔不入又无处不在；而且太长太长了，像是要把他永远困在这里，怎么也逃不出去。

　　“哈啊，就知道你在这里，没打扰你练习吧？”

　　朝宫姬奈是在附近已经弃用的体育馆的排球场里找到他的，总能在这里找到他的，几乎不用动用什么脑细胞。

　　“没，我在休息。”

　　“那就好，正好我请客。”姬奈找了块角落席地而坐，“哼，听好了，这可是哈X达斯，不是所有的15岁初三生都能像我一样年纪轻轻全款购入的，识相的话就给我全部吃干净，不够的话我允许你再去便利店多买几个，刷我的积分卡。”

　　“……谢了。”

　　影山飞雄离得很近，非常近，此刻偷窥他的心事像看一颗晶莹的水晶球那样一览无遗，不过姬奈并不打算这么做，友情既然意味着分享秘密，那也一定还意味着各自保有各自的另一些秘密。

　　一片沉默中，还是影山先开启了话题：“我听朝宫阿姨说，你也打算去参加乌野的入学考。”

　　“嗯。”

　　“为什么？你成绩那么好，有更好的选择吧。”

　　“少啰嗦，我想去哪里都是自己的决定。”她表情又凶起来了，“还有你碰到我了，你可是刚刚运动完，满身大汗。”

　　“我没有！我两只手都在吃冰淇淋。”

　　“肩膀，我是说肩膀。不管，反正我说碰着了就是碰着了。”

　　“抱歉。”

　　对方却怎么都没有应答，一转头，却看到少女一边哭得五官扭曲一边暴吃冰淇淋的场面，模样可怜又好笑。

　　影山飞雄的视线突然延伸向遥远的小时候，那天的朝宫姬奈也在哭。
　　“是因为我做错了什么事情所以爸爸永远回不来了吗？”
　　没有一个大人能回答她的问题，这一幅画面不具有什么视觉冲击力，但却像会静止一样，定格在了他的世界的某一个角落。
　　在此前还觉得她是讨人厌的存在，这瞬间却幡然醒悟，比起哭哭啼啼的，他还是宁愿看着她每天充满活力颐指气使的样子。

　　“对不起。”他又说了一次。
　　“算了，我大发慈悲原谅你了……说起来今天冰淇淋不够好吃，有点咸咸的，也不知道为什么。”
　　“嗯。”
　　“还是‘GariGari棒棒冰’和我优雅的气质比较相配对吧？”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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