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对头别爱上我

　　四月的梅雨季似乎总是闷沉而又阴晴不定。
　　在陆琛看来，这天气像极了某个坐在他旁边的大男孩。
　　昨天刷题的确是熬过头了，今天陆琛格外地疲惫，看着教室后的时钟，不过一个小时，一周一盼，一盼一周的假期就要来了。
　　他拿起桌角放着的咖啡，轻轻吸了一口，感受苦涩在舌尖晕染开，使头脑清醒了一些。
　　摸到桌洞里堆积起来的零食还有水果，陆琛偏过头，下意识看向旁边。
　　宋真的座位空着，这个时候，大概是在二操场打篮球。
　　陆琛伸手拢了拢那些小玩意，捧得臂弯满溢，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到同桌的课桌里。
　　手腕忽然被一阵温热烫着了，那是一只阔大的手，握着他时微微用力，指骨便泛起白。顺着一节光滑白腻的手臂往上看，陆琛对上宋真不悦的神情。
　　男孩的五官轮廓分明，鼻骨高挺，鼻峰凌厉。不笑的时候，唇线抿成一条，看起来格外不好相处。
　　陆琛神色如常，不动声色地抽出手臂，淡声道
　　“你不在打篮球？”
　　宋真一把拉开椅子，一边打开水杯往嘴里灌，一边坐下。
　　他那双笔直修长的腿似乎是故意的，颇不讲理地将陆琛整个人困在身边。
　　“原本是觉得看不见你没有意思，没想到让我抓到你做坏事。”
　　捧着那些东西实在太过吃力，陆琛一股脑将他们摊在了宋真桌上，声音里已经有了些许烦躁
　　“什么叫做坏事？我是把东西还给你。”
　　宋真似乎有些不理解：“都说了是给你的，为什么要还给我？”
　　“你觉得，以我们之间的关系，适合送礼物吗？”陆琛快要气笑了。
　　“我们什么关系？”宋真皱起了眉头，似乎格外费解。
　　陆琛的手紧紧攥着椅背，指尖原本的嫩粉色褪色似得泛白。他不明白，宋真究竟想要做什么？
　　他们什么关系？
　　这话拿去问一中的任何一个学生，他都可以斩钉截铁地回答：
　　“死对头啊，一见面就打得天昏地暗的那种。”
　　他不明白宋真究竟在装什么，这么做的意义又是什么。
　　陆琛轻吁一口气，似乎想要将胸腔里堵着的那股浑浊的气，一下子释放出来，
　　“陆琛，是个男人咱们就别再互相折磨了。你以前喜欢过哪个姑娘我都知道，你现在忽然又说喜欢我，来追求我。在你眼里，我陆琛是个傻子？”
　　宋真低下了头，似乎因为他的这番话陷入了沉思。
　　就在陆琛以为他终于可以放弃的时候，他忽然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根芒果味的棒棒糖，献宝似的送到陆琛面前，深情地说道
　　“或许我以前的确喜欢过别人，但希望你相信我，我如今眼里只有你。”
　　陆琛看着那根芒果味的棒棒糖，思绪悠然回转，想到周一的时候，一切的开端也是一根芒果味的棒棒糖。
　　七班的班主任是个新老师，小姑娘提倡快乐教学，所以座位一向都是自己选的。一个月换一次，但是不可以连着好几月坐一个位置。
　　按照死对头基本准则，宋真和陆琛都会挑选与对方最远的位置落座。两条对角线，他们全都坐过一遍。
　　可周一换座位的时候，宋真却忽然拖着桌椅坐到了陆琛旁边。
　　在众人惊悚的眼光下，他从兜里掏出一根芒果味的棒棒糖，塞到了陆琛手中，说
　　“宝贝好久不见，宝贝吃糖。”
　　陆琛当然不敢接那根棒棒糖，狐疑道
　　“干嘛给我糖，下毒了？”
　　“不是，”宋真摇摇头，目光单纯，“我百度了，追喜欢的人就送他糖。”
　　“......”
　　陆琛一开始不是很在意，觉得他新鲜劲过去了，就不会再玩自己了。可没想到，整整一周，宋真真认真追起他了。
　　凌晨五点的早餐，晚自习前的牛奶。
　　一天不会落下的糖，还有偶尔当做惊喜的花。
　　这些仪式感放到任何两个人身上都很浪漫，除了他们两个。
　　往前十余年的经验时时刻刻提醒着陆琛，这只是宋真捉弄你的小把戏。
　　所以他虽然什么都收下了，但又什么都没完全收下。
　　只是好好收在课桌里，打算找个机会还回去。
　　本来想着下节自习课，宋真应该不会回来。可以趁着这个机会，还完东西就回家，他想拒绝也拒绝不了。
　　谁知道他打到一半还会回来。
　　陆琛并不太想接受那根棒棒糖，可他熟悉宋真的脾性，如果不收的话，他只会更加大张旗鼓，闹得整个班级都不得安宁。
　　所以他还是收下了，宋真的目光亮了亮，又在他把棒棒糖塞进桌洞的那一刻暗了下来。
　　上课铃声打响，陆琛没再纠结这件事，他从书包里抽出周末的作业，想要早一点完成。
　　周末是他妹妹陆免免的生日，作为礼物，陆琛答应小姑娘带她去猫舍领养一只小猫。可惜他家周围最近的一家猫舍，坐公交来回都得两个小时。
　　早点完成，说不定还能陪着妹妹在猫舍多玩一会。
　　就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书包侧袋忽然振动起来。陆琛咬着笔盖，伸手去够手机。拿起来一看，却发现是自己早就标记过的诈骗电话。
　　他有些不耐烦地挂断，嘟囔道“真是锲而不舍，这都不知道第几次了。”
　　宋真原本正靠着墙背单词，注意到陆琛这边的动静，主动问道：
　　“怎么了？诈骗电话？”
　　陆琛点点头，显然没有打算和他多做交流。
　　“为什么不拉黑呢？”
　　“试过了，那边会换个号码继续打。”
　　宋真点点头，又认真背起单词来。
　　陆琛的精力却再也没法集中在那道函数题上，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一点点占据心头。
　　“我们这边是【真爱至上】虚拟男友总部......由于一些暂时不可修复的重大bug，可能对您的生活产生一些影响.......比方说，周边某人忽然被虚拟男友附身，对您展开攻略。”
　　水笔从手中脱落，笔尖在纯白作业纸张上晕染开黑色墨水。陆琛呆呆地看着那一处，半刻后又笑了起来。
　　他嘲笑自己真是越活越傻了，不过是一个诈骗电话，都可以扰得自己心神不宁。
　　虽然宋真忽然之间的示好的确符合运营所言，但这么荒唐的事情，这么可能真的发生啊，以为在写小说吗？
　　下课铃声打响，陆琛将要用到的课本装入书包里，由顺手拎起两个人共用的垃圾袋，想着一会顺手丢掉好了。
　　起身走到教室后门，他才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如果放在平时，手刚伸到垃圾袋，宋真就会蛮横地抢走了。
　　他说，不允许自己的爱人去做扔垃圾这种粗活。
　　可是到现在，宋真还没有半点反应，就像是睡着了。
　　陆琛回过头，就看见宋真坐在原地，垂首，腰线绷得笔直。
　　那坐姿太僵硬，光是看着就很不舒服。陆琛下意识走了过去，在距他一步的距离立定，开口问道“宋真，你怎么了？”
　　宋真的身体不可察觉地颤了颤，陆琛看不见，他的耳根脖颈已然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绯红。
　　没有得到回答，陆琛还以为他身体不舒服，伸手搭在他的肩上，刚想问他需不需要帮助。宋真却像被触动了什么开关，一下子从座位上弹了起来，靠着墙站好，看着陆琛的眼神有些奇怪。
　　与刚才笑着给他棒棒糖的人截然不同，宋真的声音都在打颤：
　　“你你你，你离我远点，我可不是gay。”
　　陆琛一怔，眸色有一瞬间暗了暗，可很快又恢复原态。他双手抱臂站在原地，好整以暇地看着宋真，忽然弯着嘴角笑了起来
　　“宋同学，终于玩腻了？”
　　宋真看着他，觉得自己牙有点疼。
　　和他比起来，陆琛可谓长了一张人畜无害，平易近人的天使脸。笑起来的时候眼角下垂，唇勾起的弧度也恰当好看。可宋真太清楚陆琛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了，他亲眼看见过陆琛最真实的模样。
　　那年他才五岁，路过一条小道时，被晃眼的银光吸引了注意。
　　停留在原地那一瞬间，宋真看着小小的男孩挡在自己妹妹身前，手中攥着一把小刀。明明上一秒还眉眼弯弯地笑着，下一秒就持着小刀冲了上去。
　　“啊！”或许是因为宋真惊恐所叫的那一声，也或许是因为他原本就没打算下杀手。
　　那把小刀刻在另一个小男孩脸侧的灰色石墙上，小男孩脸色惨白，身体抖了抖，瘫在了地上。
　　小陆琛似乎附在小男孩耳边说了什么，那小男孩害怕地不住点头。随后，小陆琛的目光就落在了宋真身上。
　　陆琛站在所有光明的对立面，抬手擦了擦脸庞的淤泥，对着宋真微微一笑。
　　食指轻轻抵在唇边，小男孩稚嫩的声音响起
　　“大哥哥，你什么都没有看见哦。”
　　从那以后，他厌恶陆琛，更多的，是害怕陆琛。
　　陆琛早就知道宋真不可能真的喜欢自己，但是看着他这幅受惊之鸟的模样，还是感到格外的不舒服。
　　他还是保持着面上的微笑，摊手做出无辜的模样
　　“宋同学，你不必这样看着我吧。要知道，五天前追着说要和我处对象的人是你，不是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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