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吻

　　八月，又到了石榴成熟的季节。

　　温年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不用想就知道来人是谁。
　　“大晚上不睡觉你神经病啊。”温年瞥了眼门口转身回了客厅。
　　“什么情况，今天睡这么早。”说着陈楚悠哉悠哉的直奔厨房。
　　“补觉。这么晚来干嘛？”他一边说一边修剪阳台的石榴树。
　　“诶你说你怎么就这么喜欢石榴呢，冰箱里全是你吃的完吗？吃着费劲不说还他妈的染色。”
　　看着一边抱怨石榴难剥染色一边却又诚实的把鲜红的石榴籽丢进嘴里的陈楚，温年不客气道:“费劲也没看你少吃一口。”
　　似乎是习惯了他的挤兑，陈楚丝毫不在意的扬起下巴脸上挂满了神秘：“先别伺候这棵树老爷了，你猜，你快猜猜我刚才碰到谁了。”他的语气里尽显急切。
　　“碰到谁了?”温年敷衍的问。
　　“老熟人！”大概是太过激动的原因他的语调不断上扬。
　　“多熟？”温年笑着看向陈楚，明显是在笑话他的墨迹。
　　他也不气，乐着站了起来：“得了，走咱去吃火锅。”
　　看着他挤眉弄眼的样子，温年淡淡的说:“吃什么火锅，我应该带你去医院。”
　　“别废话！快去换衣服”说着推了他一把“别说哥们没提醒你啊，今天这个‘锅’包您满意！快点去换身王子的衣服我车里等你哈。”
　　“把石榴吃完”扔下这句话后温年转身回了卧室。
　　陈楚满脸黑线，一整个大无语，平时也没见他光盘行动啊，现在又知道浪费可耻了？可真不要脸！可面对他的“淫威”陈楚还是识相的拿上吃了一半的石榴下了楼。

　　在车里陈楚拨通了张岱的电话，对方很快的接通了。

　　“陈楚你最好有大事跟我说，否则我真的会告你骚扰的！”或许是深受其害，张岱一度把他的电话跟骚扰电话划等号。
　　“啧，这么大声干嘛~今晚哥给你打电话可是想给你分享关于温年的大瓜，貌似你不太感兴趣，算了那我挂了哈。”说着佯装要挂电话。
　　“哎哎哎，说说说说。”张岱这下来了兴致，他敏锐的嗅到了机会的味道。

　　作为温年的大学室友兼好友，长期受到他优越外形以及女生缘的蹂躏和压迫，所以张岱励志在往后余生中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拿捏嘲笑温年的机会。这些年他没少从陈楚那儿听到一些温年跟一个半青梅的陈年旧事。这下倒让他精神倍增。

　　“好奇心还挺重呀，等着我下次揭晓吧...”
　　“？？？？你大爷的陈楚...”张岱话还没说完对面就挂断了电话，一瞬间他整个人都不好了，他绞尽脑汁都想不到世界上为什么会有陈楚这么无赖的人，每次重点都说一半留一半。带着听了一半的瓜进入梦乡他做不到，所以他选择了另一条路：熬夜到天明。

　　“做贼心虚，我过来你挂什么电话。”温年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
　　“张岱，打电话来显摆他新女朋友呢。这我能忍嘛?不争馒头争口气,高低我得给他整两句呀。”
　　当然，他其实不用找补，他的解释在温年眼里可信度为负。
　　“啧，你说说你，这衣服一穿帅的让我心慌。”陈楚一手搭在方向盘审视着他。
　　温年气笑，一掌飞了过去:“你有毛病吧，这么会说活该你单身，单身一辈子，开车。”

　　火锅店的角落里夏晚和沈清欢吃的不亦乐乎。

　　“对了，工作室怎么样了。”沈清欢问道。
　　“差不多~还行吧。”
　　“这也算回答？”沈清欢感到无语。
　　“好的地段租金也好看，头大中。”
　　“我看你的表情也不像郁闷的样子啊。但是不管怎么说你能回来工作我可真是太开心了，要不然我们每次见面都得坐两个小时的飞机，高铁的话五六个小时，这跋山涉水的想想就痛苦。晚晚，要不然你也不要当伟大的英语老师了，跟我当同行算了。”沈清欢说。
　　“你以为谁都能当网红啊~我可没有这个天赋。”夏晚从氤氲的热气里抬起头，眼睛湿漉漉的，鼻尖不知是被辣的还是热气熏的红彤彤的，美丽又添无辜。
　　沈清欢轻拍着桌子教导她：“咱拥有这张脸就已经成功一大半了你知道嘛。”
　　“术业有专攻，我还是老老实实的开我的英语辅导班吧。”
　　“我宣布我见证了一位网络博主的陨落。”
　　这个话题两人一笑而过。

　　“对了，你学长什么情况啊，对你的事还挺上心。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人家喜欢你。”沈清欢说着还不忘用手指戳她的胳膊。
　　看吧，女孩子就是这样，八卦的同时还能保持极度的清醒，尤其是对自己身边的朋友，分分钟福尔摩斯附体把敏感值几乎拉到了顶峰。
　　夏晚挑着眉提醒她别乱说话：“姐姐我求求你闭嘴吧，他什么条件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可真敢说，我都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了，你知道上学那会儿喜欢他的女生有多少嘛。”
　　“那咱也不差呀。”
　　沈清欢看着夏晚，标准的御姐脸，尤其一双眼睛非常美丽，多的恰到好处的黑瞳像是自带美瞳，明亮有神加分不少，乌黑浓密的卷发配上凹凸有致的身材任谁看了不感叹一句美女我可以，可笑的是都拥有这样的美貌了却暴殄天物的单身多年。一想到这儿沈清欢就开始感叹她的不争气。

　　“晚晚，就是...”沈清欢想起了什么有些犹豫的开口。
　　“不要就是，你想说什么？”虽是这样说，但夏晚还是能猜到她大约要说什么。
　　“温年知道你回来了吗？”
　　“不知道。”她不知道温年是否知道这件事，但是她又几乎可以确定他并不知道。

　　这个名字，这个人以及跟他有关的一切她一度以为都留在了过去，可真正回到这座城市她才恍惚意识到这个她生长的地方到处散落着他的影子，长久留在过去的记忆开始一点点注入血液慢慢变得鲜活。

　　“那我要不要告诉他你回来了？”沈清欢问。
　　高考完那个暑假夏晚一直推脱没空所以她们一帮朋友也没有聚齐，也是从那时起沈清欢开始发觉温年再也不提夏晚，她大概能猜出他们的关系并没有向着期待的方向发展，再后来签了温年的公司和他共事，对于夏晚他也是缄口不言好像这个人没有存在过。
　　“不用，我们很久没联系了。”夏晚平静的说。
　　不出意外的话以后应该也不会有交集，他大概是不会原谅自己了，甚至会觉得根本没有必要去维护彼此表面的客气吧，她想。
　　“行，这可是你说的啊。”沈清欢玩笑道，“万一到时候我被我这个不好惹老板的怒气殃及炒鱿鱼了你可得对我的下半辈子负责啊。”
　　“我现在能对谁负责呢，我无业游民的身份你这么快就忘了?”此话一出两人笑成一团，夏晚当然知道她在开玩笑，沈清欢同样跟温年朋友多年，夏晚不会自作多情的以为现在自己还能影响到他什么。

　　陈楚他们在靠窗的位子坐下，点菜时说：“你买单。”
　　温年反问道：“为什么？你是真不要脸。”
　　“随你怎么说，总之你会乐意的。”
　　温年毫不吝啬的甩了一个白眼。

　　两人正聊的愉快时夏晚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周阳祈。
　　“你在干嘛呢。”慵懒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时沈清欢觉得自己酥掉了。
　　“我和清欢在吃饭呢。”夏晚直言。
　　“介意我去蹭饭嘛。”
　　“当然不会。”说着就返回微信把地址发了过去。

　　“什么情况，周阳祈要来?”夏晚刚挂断电话沈清欢就欢呼雀跃起来。
　　“对，一会儿人来了你说话可注意点儿，别胡说。还有...”
　　“还有什么？还有什么？”沈清欢立刻就打断了她嘟囔着嘴巴不服气的反驳。
　　“还有，别~犯~花~痴！”夏晚看着她撒娇的样子内心感叹，有些人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像沈清欢这种美丽又不骄矜的女生很难有人会拒绝。
　　“笑死，就我们公司，虽然人不多可哪个不是~”说着就竖起了大拇指，“我什么帅哥美女我没见过？你这预防针打的我措手不及啊。”说完沈清欢开始穿外套，“我跟你说为了不给你丢人我先撤了，人家这次送你回来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我才不要当电灯泡碍别人的眼呢。”
　　夏晚一把拽住了她:“你走什么呀，我都说我们俩在一起吃饭你这一走我多尴尬呀。你不许走。”
　　“宝贝，你就说我有事先走了啊。”说完沈清欢手一使劲就溜之大吉了。

　　这些全被坐在窗边的陈楚看在眼里。
　　看到只剩夏晚一人陈楚就有些跃跃欲试了，刚排练好的第九十九次打招呼方式还没展示就看到一个高峻挺拔的男人径自走向了她，身着西服正式得体，两个人有说有笑明显很熟悉的样子，没多久就一起离开了。
　　陈楚看着驶向远处的车有些沉思，猜想着两人关系的同时抬头看了眼的温年，神色淡了下来。

　　在车上夏晚问：“学长怎么这么着急明天就要走啊？”
　　“公司有急事。说不定过段时间我就又来看你了。”
　　“别，你的时间太宝贵了我买不起，目前我还处于无业游民的尴尬阶段。”夏晚笑着说“那明天几点回去。”
　　“明早就开车出发晚上能赶回岚都，你没机会送我啦。”
　　“那下次。”夏晚笑着回答。
　　到了夏晚楼下周阳祈说：“回去早点休息吧，工作室的事这两天就会有消息。”
　　“嗯，那学长你明天早上一早出发我就不请你上去坐坐了，开车小心。”说着下了车目送他离开。

　　温年回到家时已是凌晨，此时已全然没了睡意。他拿着啤酒走进阳台，看着那棵长势喜人的石榴树。火锅店外，隔着餐厅玻璃一辆车里一晃而过的侧脸让他眉心紧闭又舒展。昏暗的夜里他对着树说着什么，声音低沉又嘶哑。
　　温年眼神里的晦暗让黑夜窥探到了他情绪的波动，在黑夜将要吞噬攻破他内心城池的瞬间温年转身退出了阳台。

　　夏晚在夜里翻来覆去回想着沈清欢的话，她再一次在夜里想起了那个人，准确点儿说是她的青春。她有些不敢回忆两人最后见面的模样。其实何止是别人的一句话，从踏入这片故土开始夏晚无时无刻不想起他。多年不见不知道他怎么样，过得好不好。和之前无数个凌晨一样，只要想起他夏晚整个人都感到难捱。

　　“我们还会再见的吧？”她在黑夜里低声叹息。当然，没有人会回答她这个问题，更没人再对她说别再叹息皱眉头。

　　“零零零零...”
　　自习课上，前排的两个男生说的热火朝天笑得得张牙舞爪。最后一排担任班长和课代表的孟晚心情跌倒了谷底。看着扰乱纪律的温年和陈楚她实在是敢怒不敢言，别问为什么，问的话就是他们俩特点太过鲜明，尤其是陈楚，整个人油嘴滑舌，而温年脾气不太好。为此孟晚对他们俩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因此对他们俩实在没有太多好感。很多时候孟晚都不想跟他们有什么接触生怕一个不小心惹到了他们，下一秒他们就会过来把自己揍一顿一样...

　　一瞬间，到了那个后来让她想起来都胆战心惊的下午。那时他们即将迎来六年级的期末考试。课间温年走到她的座位旁问：“孟晚，你是英语课代表？”看着毫不客气的少年，恍惚间让她好好反思了一下自己到底有什么过错。
　　“对。”尽管她心里直打鼓，但是面对来人的明知故问，孟晚依然回答的很干脆。有种‘别理我，我很不好惹’的意味。
　　不知是不是看破了她丰富的内心戏，少年扯着嘴角笑的十分张扬：“那～帮个忙?我英语～不太行 。”
　　“...啊?”在孟晚大脑飞速转动思索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大概温年也在猜想她是真的没听懂还是故意装作没听懂。
　　“不懂？我是说，英语考试帮我传答案。”
　　他的单刀直入让孟晚很震惊，她又实在没有勇气直白的拒绝这种无理要求。同样还身为班长的孟晚心里叫苦不迭，这哪里是在请人帮忙，他的潜台词明明就是：喂课代表，英语考试给我传答案不要不识好歹。
　　“嗯...到时候再说吧”孟晚搪塞道。孟晚也不知道他是多不把自己这个班长放在眼里才会嚣张的让她帮忙作弊。上课铃突然在此时响了，孟晚发誓她从没有觉得上课铃这么悦耳动听过，好像响的并不是铃声，而是上天赐给她的“免死金牌”。
　　“行，等学号出来了我再来找你。”说完温年就转身离开了。
　　...

　　考场上，孟晚终于提笔写完了最后一个选项。她能感受到左后方有双眼睛一直在关注着自己，她微微侧头忐忑瞄了一眼跟自己只有一个过道距离的温年，然后放在桌子下的左手开始比划。没错，秉着先下手为强的态度，在“别人”还没有对她怎么样的时候孟晚先对自己投降了。她想起了之前温年对他的嘱咐“A是1B是2以此类推...”
　　终于在监考老师的眼皮子底下搞定了最后的答案。她深深的松了一口气来平复紧张的情绪，再次侧头时捕捉到少年投来的感激目光。

　　领成绩单那天，温年走向她：“孟晚，这次谢谢你。我英语92分，你呢”
　　“我...”她慢吞吞的好像说话烫嘴一样，“我90分。”
　　“为什么我还比你多两分啊。”
　　显然他的随口一问让她尴尬不已。难道要告诉他交卷前自己摇摆不定最后改了一道选择题嘛，他会不会觉得自己改题却没有告诉他是想分数更高呢，她心想着。
　　“可能是老师改错了吧。”她还是不想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只是对一道纠结的题在交卷的最后关头改了答案而已，恰巧还改错了?

　　“零零零零”
　　清脆的闹铃声把清晨的安静撕裂了一个口子，迷迷糊糊间夏晚抬手关了闹钟想起昨晚的梦。她总是梦到那场考试，总是。每当想起他们的开始是因为一场蓄谋的作弊考试，夏晚就觉得不可思议。

　　她们熟悉在那个格外燥热的夏天，伴着声声蝉鸣以及指尖和试卷上跳跃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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