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

　　一 沙
　　年轻军官翻着手中泛黄发皱的杂志，看着三百多年前如画的风景，那时整个地球几乎布满了绿色，高山上滚滚的松涛，河流边金黄的麦田，天空中血红的太阳与云霞，那一切如窗外被暴风吹拂的白色雪花，离他而去……
　　“维斯塔，三区有人死亡，上校让您带人检查收尸送去研究所。”对讲机里传出一道陌生的女声，看来那位刚在接线中心工作一星期的女士也不幸故去了。
　　“收到！”
　　他放下书，开动装甲车，一路驶向黄沙深处。
　　“死者赖宁，ID号9765816，诗社作家，死因未知，安全。”维斯塔和所有士兵站成一队，低头为他默哀半分钟，“感谢您对人类作出的贡献。”
　　士兵将尸体装入白色的恒温舱里，在舱侧的信息栏里填上赖宁的身份资料，他们轻车熟路，沉默着将恒温舱抬上装甲车，前往一区进行交接。
　　维斯塔倚着车窗，闭目沉思，他脑中浮现一双双眼睛，平静的，疯狂的，恐惧的，甚至茫然的，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当他们陷入死亡深渊时，眼睛便没了光，但藏在瞳孔深处的情绪不会随着那一抹亮消失，在这个年代，没有人能逃过从心中蓬发的绝望，所有人都明白了，生死不是轮回，而是必然。
　　“Some time I lay under the moon.”
　　“And thank god I'm breathing.”
　　“Then I pray,don't take me soon.”
　　“Cause I'm here for a reason.”
　　不知是谁哼起了一首老歌，一车的人陆陆续续跟着唱起来，他们越唱越大声，越唱越起劲，仿佛在宣泄着自己的痛苦与困惑。
　　“ All my live I've been waiting for.”
　　“I've been praying for.”
　　“For the people to say.”
　　“That we dont wanna fight no more.”
　　“there'll be no more wars.”
　　“And our children will play.”
　　“One day.”
　　“One day.”
　　“One day.”……
　　二紫罗兰
　　“我们自愿组成爱瑟斯科研院，为人类繁衍作出贡献，直至灾难逝去，新生到来。”
　　一群科学家站在水蓝色的地球旗前，高举右拳，肃穆吟诵誓词，他们的瞳中透出坚韧，映照出末日巨大的未知的黑影，他们眼中燃烧着怒火，咆哮着轰鸣着去照亮黑暗。
　　高墙之后，有人身着淡紫色的长裙，左胸佩戴一枚紫罗兰勋章，她们同样高举右手，百灵一样的声音是最后的作战宣言。
　　“我们自愿献身人类命运，接受基因实验，接受一切形式辅助生育手段，为人类组群延续事业奋斗终身。”
　　“人类利益高于一切。”领头的那个女人念出最后一句话，她缓缓转过身，面向所有花一般的女性，她们有的不过二十出头，有的已经过了而立之年，却有一样的勇气与毅力。
　　大厅角落的玫瑰藤随着风摇晃，昙花散发出清淡的甜香，它们在无边的孤寂里陪伴着人类，也默默等着自己零落成泥。
　　三弦
　　“你知道弦吗？”夏洛克问道。
　　维斯塔摇摇头，他只是一个佣兵，并没有太多的知识储备。
　　“我们认为自然界的基本单元不是电子、光子、中微子和夸克之类的点状粒子，而是很小很小的线状的“弦”，它包括有端点的“开弦”和圈状的“闭弦”。弦的不同振动和运动就产生出各种不同的基本粒子，这些粒子进一步构成所有的事物，包括人。”夏洛克比划着跟他解释。
　　“弦既然会振动，那么同理，万物都会产生频率，而频率是有等级且能够传染的。假如说我的频率是五，瓢虫的频率是二，那么在没有磁场及其他磁和频率的干扰下，我就能把它感染。”
　　“怎么扯到感染上来了？”维斯塔看着他，语气略显疑惑。
　　夏洛克坐在他身边，声音颓丧：“地球的磁场正在消失，你忘了那些无故死亡的人了吗？有些人的免疫能力相对偏弱，在磁场每况愈下的时候，他们就理所应当地最先被辐射影响，基因被感染改变，只是他们有的没挺过来，有的被幸运之神眷顾留存下来了而已。”
　　“我们都会死，那些所谓的爱瑟斯研究院不过是徒劳之举。”
　　四种子
　　“叔叔，你要带我去哪？”黑发碧眼的小孩问。
　　“带你去睡一觉。”维斯塔摸了摸他的头，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火箭发射基地里，人们来来往往，却没有一点声音，十多个小孩坐在宽大的沙发里，吃着工作人员发给他们的糖。
　　夏洛克和一队佣兵走过来，他们身后跟着一个车队，车上搭载着一些椭圆形睡眠舱。
　　“孩子们，你们困了吗？”夏洛克对他们笑了笑，温声询问。
　　“好无聊啊，叔叔，我们都困了。”那个黑头发的男孩回答道。
　　夏洛克朝身后使了个眼神，那一队佣兵立即开始抬睡眠舱，大厅地面顿时被睡眠舱排满。
　　那些孩子横七竖八睡倒一片，他们不知道糖里有安眠药，更不知道大人们究竟在想什么，做什么。
　　那一天，火箭带起蘑菇云冲向天空，开往宇宙未知的角落，它载着那十几个孩子，乘着全人类的希望。
　　在黄沙肆虐的风里，维斯塔听见夏洛克说：“种子永生，当它破土而出，开始生长时，便开始了一场注定赴死的旅途，我希望那些孩子能找到新的乐土，扎根发芽，把新的种子种在那片土地上。”
　　紫罗兰和玫瑰在泥沙里凋谢，沙土扬上了天，它们孤独悲哀，在茫茫的角落里，等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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