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窕宋氏

　　元熙二十年，二月廿一，京城

　　景帝高稷正值壮年，后宫佳丽三千更是各有千秋，初长成的妙龄女子更是不计胜数，是以每三年一次的选秀还在继续。

　　后宫嫔妃虽多，有孕的也不在少数，只是长成的皇子公主却不甚多，相比于先帝的十八子，景帝立住的皇子也堪堪只有五个。

　　长子和王，生母为花房宫女，出身卑微，性子温顺和善却向来不受景帝喜欢。

　　次子毅王为贵妃薛氏所出。

　　三子哲敏太子为先贤圣哲皇后所出，只可惜哲敏太子早夭，元熙五年就因病夭折，年仅八岁。

　　四子怀王生母为宸妃裴氏，虽宸妃冠宠六宫，怀王却十分平庸。

　　五子益王生母为毓嫔郑氏，益王生母虽位分不高，却也在景帝面前极为得脸。

　　毓嫔家世显赫，父亲是天子太傅，兄长是内阁首辅，因着这一层关系，连带着五皇子益王也极受朝野上下重视。

　　六皇子生母为继后何氏，先皇后元熙七年病逝，继后于元熙九年立，元熙十一年得了六皇子，而今六皇子虽不过九岁，但聪明贵重，气宇不凡。

　　眨眼间便是元熙二十年，四位长成的皇子皆已到了束发年纪，因而此次选秀不仅是充盈景帝后宫，更主要的是为了给诸皇子的后院增添点服侍的人。

　　许是刚入春，天气才回暖了没几天，便又开始了倒春寒，直逼冬日的寒冷。

　　储秀宫内，穿戴整齐的秀女正学着规矩。

　　诸位秀女一步一步走的是轻盈飘逸，目之所及皆是养眼动人，主管的教导嬷嬷正满意的点点头。

　　“好了，今日就到这里，小主们可自行回寝房休息，午间可能会有宫里娘娘召唤，届时小主们随着传唤宫人去就是了。”

　　秀女们纷纷应“是”。

　　教导嬷嬷刚走，秀女们几乎是立刻原形毕露，身份高的登时就傲起来了。

　　宋南絮来自江南，自幼便是娇生惯养起来的，生的说是仙姿玉貌也不为过，在众人之间自然是出挑的。

　　不过身子有些弱，动如弱柳扶风，总让众人觉得没什么竞争力。

　　江南多美人，这可不只是说说而已，这次选秀江南来的女子有十多个，各个都是软言糯语，姝色动人。

　　其中最出挑的除了洛州秀女宋南絮外，便是益州秀女温令月了。

　　说起来，宋南絮是洛州知府嫡女，虽然家世在京中贵女面前不太够看，但宋家本家在京城的嫡支是四侯之一，外家也是京城数一数二的门户，因此虽相貌扎眼，也未曾被人小觑了去。

　　温令月就不一样了，她在那里一站，除了几个贵女气度样貌皆不输于她之外，其余秀女们纷纷被她比了下去。

　　宸妃娘娘虽冠宠六宫，但不是独宠，益州的温贵人近来可是宫里排的上号的一位人物，尤其是在宸妃娘娘年纪稍大了以后，年华正好的温贵人宠爱便是后宫独一份了。

　　而温贵人，是益州秀女温令月的亲姐姐。

　　可就算如今有个贵人姐姐，也掩盖不了温令月的出身贫寒。

　　且不说温贵人是在两年前圣上南巡时，在益州被皇上纳的，虽说益州距洛州相隔甚远，但宋南絮也是听说过温贵人的。

　　不仅仅洛州，这事当初传遍了九州。

　　温贵人出身极为低贱，益州伶人出身不说，跟皇上还上演了一场英雄救美的戏码，这事迹可是被编成戏曲传遍了九州的。

　　温令月的身份也不是什么秘密，姐姐出生农家做了伶人，她自然也是农家出身罢了，不过一时之间鸡犬升天而已。

　　温贵人短短两年就从采女晋为贵人，足见其受宠程度。

　　再加上自从温贵人受宠以后，连农户出身的温家也成了京城的男爵，还有了男爵府和大片上好的良田和农庄。

　　甚至一时坊间都兴起了朗朗上口的曲调：养女莫愁，全家丰厚，养女无忧，列为爵侯。

　　众人不曾想今年选秀就见到了温令月，温家可真真是野心勃勃。

　　被这泼天富贵迷了眼，竟又想再赌一赌这将来的前程命运。

　　“站住！”

　　刺耳尖锐的女声喊道。

　　宋南絮悄悄看了一眼，叫住温令月的人是宫里皇后娘娘的侄女，是何家备受宠爱的嫡女。

　　宋南絮这段时间也算是见识过她的娇纵，皇后的侄女应该是早早的就知道自己要进哪个王爷的府邸了，规矩学的虽然不怎么样，可总是无理由的挑起事端。

　　“何秀女为何拦我？”

　　温令月总是说话淡淡的，似乎不把何倾宁放在眼里。

　　宋南絮是从洛州来的，自然跟这里的京中贵女不相熟，再加上何秀女又是这秀女中的佼佼者，这种事端不关她的事，她又不愿与众人交恶，所以眼下她只快步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拦你？”

　　何倾宁冷笑了一声：“自然是想看看温秀女的规矩学到了哪里去了！温令月，我虽与你同住一屋子，但你敢不敢说说头上这碧梅玉簪子是哪里来的啊？”

　　“难不成是昨夜出了储秀宫后谁送你的，可我怎么记得昨晚温贵人没有召你出去呢？”

　　温令月头上一支碧色透亮的簪子，上面的花样是极富心思的梅花，栩栩如生的雕刻，以及那任谁看了都移不开眼的成色。

　　一时间，众人纷纷向温令月头上看去，这让何倾宁又接着冷冷嗤了一声。

　　“小门小户出来的，就是这般低贱。”

　　何倾宁此刻的话和冷嗤，让温令月瞬间就白了脸色。

　　她最忌讳的就是别人提起她的身世，虽然这两年来所有贵女都把她奉为座上宾，可她就是知道她们看不起她的出身。

　　也因此，她和姐姐卯足了劲往上爬。

　　她没想到的是，向来没有脑子的何倾宁竟然这么敏锐。

　　她昨夜将东西从那人手里拿到的时候，都没敢在屋里拿出来，今天也是在其余四人都梳妆出门以后才敢戴上的，哪知道何倾宁毫不掩饰就开始为难她起来。

　　“你少血口喷人，这簪子是我从家里带来的。”

　　秀女本来就可以从家里带点金银细软，在宫里也方便差人，温令月这话也是打定主意觉得何倾宁不知道她家的底细。

　　何倾宁本就厌恶温令月的脸，再加上昨天收到宫人递来的消息，她一个没忍住就当场发作起来了。

　　见温令月这样狡辩，她冷笑，“这也敢胡说？我看你是不知道宫规如何，秀女私相授受是大忌，这碧梅簪子岂是温家能准备起的？”

　　“…..温令月，你怕是不知道这碧梅簪子是来自哪家店铺吧。也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东西嘛，连这京城数一数二的珍宝斋新出来的物件都不知道，也敢招摇的往自己头上戴？”

　　温令月不懂这些，却敢接下别人的东西，私相授受这一点就够这些贵女瞧不起的。

　　旁边的秀女自然也紧跟着嘲笑道，“是呀，区区一个碧梅簪子，这般巴巴的带上，倒是显得你们温家….好歹家里出了个贵人，怎这般寒酸？”

　　“是啊，说起来，这珍宝斋的新品一出，就被高门大户哄抢一空，何况这碧玉簪可是和何秀女的碧玉莲花样式的头面是一起出的，只不过头面难得，刚出来就被何秀女定走了。”

　　“是啊，何家上月送进来的时候，何姐姐可是叫我等开了眼了，这簪子我也托家人买了几支呢。”

　　“我们家买来赠我，与尔何干？”温令月怒极，冷冷的盯着她们看，那几人便不吭声了。

　　欺软怕硬的东西，温令月心里呸了好几声，虽然很是瞧不起她们这种人，现在却又偏偏奈何不了她们，只能暂时先忍下去。

　　温令月虽然长相温柔可人，但向来是个拔尖要强的人，若不是沾了姐姐的光，家里今年也算够得上选秀门槛，又想起父母的叮嘱，现下只能忍了，之前她是绝不会受这种委屈的人。

　　是以虽然怒极，温令月还是保存了几分理智，“下午温贵人召见，我会把几位的话好好转告贵人的。”

　　她扫过了何倾宁旁边那几位，狠狠的剜了那几人一眼，头也不回的进了屋子。

　　何倾宁旁边的是六品卿家的嫡女和几个京中家世中上的秀女。

　　寝房内，宋南絮和申玥瑶看完了这一场闹剧。

　　“还好你走得快，不然那几个人真不知道会说你什么。”

　　申玥瑶是宋南絮表姐，两人住在一间厢房。

　　见申玥瑶担心，宋南絮便微笑示意自己没事。

　　她和申玥瑶虽是表姐妹，可也不甚亲近。

　　储秀宫这次选秀规模大，朝中内外六品以上官员嫡女均可入选，申玥瑶的身份看起来比宋南絮的贵重些，但放在这次大选里也是不够看的。

　　毕竟太傅嫡女，国公家的小姐都在其中，还有几位郡主县主，她们的家世放在这里都尚且排不上名号，更不用提温令月了。

　　“我又与何秀女没什么牵扯，她自然也不会为难我什么。”

　　宋南絮解释道。

　　看着面前容颜娇俏的表妹，似还是保留着闺阁中的天真，申玥瑶就有些羡慕。

　　所以她不赞同的摇了摇头，“你不在京中，不知道何倾宁的脾性。”

　　“她这个人，向来是娇纵跋扈，欺软怕硬。”申玥瑶顿了顿，才又小声说道:“温贵人受宠，温家此前在京中也是颇神气的，至少之前举办的花宴上，从来也没见过何家对温家有过针对的。”

　　“你别看她们从未闹起来，但之前花宴上她们两人的龃龉大了去了，”见屋里有人进来了，申玥瑶也就停了口中的话。

　　储秀宫一个厢房住了五个秀女，这还是比较宽松的房间，有的房间住了七人，不过也就这一段时间。

　　刚来的时候，倒也挺多不乐意的秀女，在教导嬷嬷训了几天以后，且这毕竟是皇宫，大家就既来之则安之了。

　　眼下进来的秀女名叫隋玉，是户部尚书左丞，隋家嫡次女，身份跟申玥瑶两人相近，性格也是比较温和的。

　　“宋妹妹/申妹妹安。”

　　因着两人的年纪都比她小，在这屋里的其他两人又比较倨傲，因此三人的关系还算是不错的。

　　“隋姐姐安。”

　　两人同时应道。

　　屋里一共五个人，除了申玥瑶和宋南絮两人之外，隋玉是户部尚书左丞家的嫡女，还有一个身份更高的是首辅嫡女郑汀兰，另外一个人是林州知县嫡女卫沅漪。

　　隋玉刚回来，其他的两个人也一前一后的回来了。

　　“听说怀王的正妃，宸妃属意秦国公和瑞国公两家的嫡女，也不知最后是哪家的。”卫沅漪关了门之后，才轻声说道。

　　“就是可惜，怀王在几位皇子里平庸了些，但到底也是皇子。”

　　这句话卫沅漪是低声嘀咕，倒也没被四人听到。

　　她们五人这一两个月一起学规矩，虽然大家性格都不太相同，但也没闹过什么矛盾，眼下更是和和气气的讨论着这些轶事。

　　郑汀兰诧异道：“秦亦欢和盛思妍？”

　　随即满是不屑的说道，“你和宋妹妹都不在京中长大，自然没听过这京城双姝的名号，今日我给你们讲讲这两人。”

　　“秦亦欢这个人，之前学规矩的时候你们也见过了，虽然姿色出众，但她这个人最是心狠手辣，我曾经见她打骂下人，甚甚是嚣张跋扈。”

　　说罢，郑汀兰顿了顿，“至于盛思妍，你们别看她在宫里平日里跟谁相处都是温温柔柔的样子，实则她装的一副菩萨心肠罢了，佛口蛇心说的就是她，可她这人最好面子，倒也伪装的好，京中满是她的美名。”

　　“最关键的是她爱慕镇国公世子！世子风光霁月，岂是她能摘下的？她还以为这件事只有她的闺中密友知道，但我们又不傻，哪次马球会上她不紧紧地盯着人家世子看？当我们都瞎了吗。”

　　“真是搞笑，盛思妍还以为自己心思隐藏的好，殊不知人尽皆知了。若是宸妃娘娘真的定了她，那岂不是成了心爱之人的亲戚？”

　　虽然宋南絮只在宫中小小的呆了一两个月，却也知道这京城第一美男子的鼎鼎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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