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农村当总裁

　　毕业季，俗称失业季。在经历了八次“您很优秀，但与我们岗位不太匹配”的标准化拒绝后，李默默踏进了第九家面试公司
　　——启天智慧农业技术有限公司的大门。

　　坐在会议室里，她心里的小人正在疯狂蹦迪：求求了，信女愿一生荤素搭配，换一个Offer吧！

　　“李默默同学，请说说，你为什么选择我们公司？”面试官和蔼地问。

　　李默默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忐忑，脸上挂起专业而不失谦逊的微笑：“我认为，农业是国之根本。一个‘饭’字，没有
　　了‘食’字旁，就是‘反’。这似乎也隐喻着，农业是稳定一切的基石，是一个永远充满希望、绝不会落后的产业。”

　　这个角度显然让面试官们有些意外，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

　　另一位面试官跟进：“像您这么优秀的人才，完全可以选择知名度更高、待遇更好的企业，为什么青睐我们呢？”

　　“首先，我对农村、对土地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喜爱，”李默默目光诚恳，声音清晰，“我大学和研究生都选择了农业专业，这
　　不仅是学业，更是一种情怀。其次，关于待遇……”

　　她顿了顿，唇角微扬，露出一抹自信又不过分张扬的弧度：“我认为，平台的好坏并非待遇的唯一标准，关键在于个人能否为
　　公司创造价值。

　　只要能力足够突出，我相信在任何一家有远见的公司，都不会被亏待。”

　　她话音刚落，坐在中间那位约莫四十岁的女性面试官便站起身，微笑着向她伸出手：“默默同学，观点独到，情怀与务实兼
　　具，非常欢迎你加入我们启天智慧！”

　　李默默立刻起身，稳稳地握住对方的手，强忍着原地起跳的冲动，语气郑重：“这是我的荣幸，期待与大家并肩作战！”

　　走出启天智慧的大门，已是下午六点。

　　夏日的晚风带着一丝暖意，吹在李默默脸上，却让她觉得无比清爽。她感觉自己的脚步轻快得快要飞起来，天空从未如此蓝过，连路边聒噪的蝉鸣都变得像胜利的号角。

　　太好了！终于不再是毕业即失业大军中的一员了！ 她在心里为自己放了一万响的鞭炮。

　　就在这时，包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是一个陌生号码。

　　“喂，您好，请问是李默默女士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略显急促的男声。

　　“我是，您哪位？”

　　“这里是长天鸿志投资集团人力资源部。”

　　长天鸿志？李默默心里“咯噔”一下。那不是前两天才明确发邮件婉拒她的顶级投行吗？当时她还为此默默哀悼了五分钟她那
　　逝去的百万年薪梦。

　　“有什么事吗？”她谨慎地问。

　　“恭喜您！您已被我公司正式聘用，请您随时方便过来办理入职手续！我们为您开出的待遇，将在原基础上再上调一倍！”

　　李默默的第一反应是：骗子的业务能力也太卷了吧，都这个点了还不下班？而且，这诈骗剧本是不是太浮夸了点？待遇翻倍？
　　怎么不直接说让她去当CEO呢？

　　“呃……谢谢，但是我已经找到工作了。”她保持着礼貌，准备结束这场对话。

　　“李女士，请您再考虑一下！机会非常难得！”对方语气急切，紧接着，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细微的杂音，似乎有人接过了电
　　话。

　　随后，一个低沉、醇厚，带着某种奇特磁性的男声透过听筒传来，仿佛带着电流，轻轻搔刮了一下她的耳膜：

　　“李默默同学，我是张哲林。”

　　张哲林？这名字有点耳熟……但她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听过。

　　对方并未在意她的沉默，继续道，语气平静却自带一种不容置疑的气场：“我看了你的简历和毕业论文，非常欣赏你的见解。
　　只要你愿意入职长天鸿志，薪资、职位，你都可以再提条件。”

　　声音……还挺好听。李默默被自己这瞬间的走神惊到，立刻在心里猛摇头——李默默你醒醒！声控也要分场合！这年头骗子
　　都开始用声音当杀猪盘诱饵了吗？

　　她努力让语气听起来镇定且充满正义感：“先生，你们的团队协作精神值得肯定，连董事长都亲自出马了。但是，麻烦你们忽
　　悠人也专业一点好吗？冒充长天鸿志的董事长，这违法成本你们考虑过吗？”

　　电话那头的男人似乎被她这番义正辞严的“反诈教育”给噎住了，罕见地沉默了两秒。

　　李默默趁热打铁：“总之，非常感谢你们的‘厚爱’，不过真的不用了，再见！”

　　不等对方回应，她果断按下了挂断键。开玩笑，再听下去，她怕自己真会被那把嗓音蛊惑，做出什么不理智的决定。

　　她拍了拍胸口，长舒一口气：“现在的骗子，演技和声线都是影帝级别的，防不胜防啊！”

　　“谁啊？又是猎头？”闺蜜钱多多迎了上来。她们是大学室友，毕业后一起合租，关系铁得能穿一条裤子。

　　李默默把手机塞回兜里，挽住钱多多的胳膊，瞬间切换回兴奋模式：“比猎头刺激！是一群骗子，组团来忽悠我，说我被长天
　　鸿志录取了，待遇翻倍，最后连‘董事长’都亲自上场了！”

　　“长天鸿志？那个传说中的投行巨鳄？”钱多多眼睛瞪得溜圆，“还董事长？张哲林？！你走了什么狗屎运……啊不是，是遇
　　上了什么规模的诈骗团伙啊！”

　　“对吧！你也觉得离谱！”李默默用力点头，“不过没关系，今天姐心情好，走，请你吃大餐！地方随你挑！”

　　半小时后，钱多多站在“望江阁”流光溢彩的门口，脚步像是被钉在了地上。她艰难地咽了口口水，手指颤抖地指向那扇仿佛
　　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大门：“在……在这儿吃？”

　　“不可以吗？”李默默挑眉，语气轻松得像在问要不要去吃路边摊。

　　“姐妹，你冷静点！”钱多多一把拉住她，压低声音，“我知道你找到工作高兴，但也不至于提前预支一年薪水吧？我怕我们
　　吃完就得留下来刷盘子抵债！”

　　李默默被她如临大敌的表情逗乐了：“放心吧，就冲你‘钱多多’这个名字，咱们今天就吃得起！”

　　她反手拽住还在犹豫的钱多多，不由分说地把她拉了进去。

　　钱多多家境普通，生活节俭，乍一到这种高级场所，浑身不自在，感觉自己呼吸重一点都会碰坏那些亮闪闪的水晶灯。她几乎是踮着脚尖，跟在优雅的服务生身后，小心翼翼地坐在了柔软的丝绒座椅上。

　　李默默淡定地接过菜单，递过去：“喏，看看想吃什么，随便点。”

　　钱多多偷偷瞄了一眼菜单上的价格，倒吸一口凉气，手一抖，像碰到烙铁一样把菜单推了回去，声音都变了调：“还……还是
　　你来吧！你点什么我吃什么！”她在心里疯狂计算：这一顿饭，够她交一个月的房租了！李默默该不会是受刺激过度，疯了
　　吧？

　　李默默看着她吓得发白的小脸，忍俊不禁，不再逗她，熟练地指向几个招牌菜，对侍者说：“就先这些吧，谢谢。”

　　侍者刚一离开，钱多多就迫不及待地探过身子，用气声问道：“你疯啦？那一盘青菜够我买一筐了！你老实交代，是不是中彩
　　票了？还是……你终于想不开，答应哪个秃头老男人的包养了？”

　　“去你的！”李默默笑着啐了她一口，“思想能不能健康点！第一，是为了庆祝我找到工作，开启人生新篇章；第二，是感谢
　　你这两年对我的照顾，在我没收入的时候天天给我带好吃的。”

　　李默默家境殷实，但她从不张扬，吃穿用度向来朴素，钱多多一直以为她和自己一样，都是普通家庭的孩子。

　　“那也不行这么造啊……”钱多多心疼得直抽抽，“我工作两年都不敢这么放肆。”

　　“那今天就再加第三条，”李默默举起水杯，眼神明亮而真诚，“祝愿我们勇敢独立、努力生活的钱多多女士，未来有能力、
　　也有底气，坦然踏进任何她想去的餐厅大门！”

　　这句话像一股暖流，瞬间击中了钱多多的心。她鼻子一酸，笑骂道：“讨厌，突然这么煽情干嘛……”

　　两人相视而笑，气氛刚刚变得温馨，李默默的手机又不识趣地响了起来。屏幕上跳跃着“黄小婕”三个字。

　　李默默的笑容淡了些，叹了口气，接起电话：“小婕……”

　　“默默！亲爱的！你在哪儿呢？”电话那头背景音嘈杂，黄小婕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热络。

　　“我在外面吃饭。你那边怎么那么吵？”

　　“哎呀，先别管这个！江湖救急！给我转三百块钱呗！有急用！”黄小婕笑嘻嘻地说，语气理所当然。

　　又来了。李默默心里一阵无奈。从大学起，黄小婕就隔三差五向她借钱，数额不大，一百到一千不等，却从未还过。每次借钱
　　的说辞都差不多，最后总会附上一句空头支票：“你放心，等我发达了，绝对忘不了你！”

　　李默默不是傻子，也知道这钱大概率有去无回。她迟疑着：“小婕，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也许我可以……”

　　“没有困难！就是急用！好默默，快一点啊，我等着呢！”黄小婕不耐烦地打断她。

　　“……好吧。”那句“等我发达了”的魔音穿耳，加上想到黄小婕那个重男轻女、时常跑来学校逼她要钱的母亲，李默默的心
　　又软了。

　　她刚挂断电话，准备操作手机转账，钱多多一把按住了她的手，柳眉倒竖：“她又来找你借钱？！”

　　“嗯……就三百，她说有急用。”

　　“屁的急用！”钱多多当场炸毛，“李默默！你的良心是金子做的吗？这么好骗！她借你的钱加起来都快五位数了，还过一次
　　吗？她这就是把你当成人形ATM机了！”

　　“她家里那个情况……也不容易。”李默默试图解释。

　　“她不容易关你屁事！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你就是心太软！”钱多多越说越气，“要是换了我，她第一次借钱不还还敢
　　来第二次，我早就把她骂得她祖宗十八代都不得安生！”

　　看着闺蜜为自己愤愤不平的样子，李默默心里暖烘烘的。

　　她知道多多是为她好。有时候她也觉得自己这滥好人的毛病得改，可每次面对别人的请求，尤其是知道对方可能真的身处困境时，那句拒绝的话就像卡在喉咙里的刺，怎么也吐不出来。

　　她想起外婆常说的话：“善良不是软弱，而是一种选择。但孩子，你要记住，你的善良，必须带点锋芒，否则就不是美德，而是纵容。”

　　她似乎一直在“选择善良”和“拥有锋芒”之间艰难地找平衡。

　　两人争执间，黄小婕的微信语音通话又追了过来，催促道：“默默，快点啊，我等着付款呢！”

　　钱多多一听，火冒三丈，张嘴就要开骂。李默默眼疾手快地捂住她的嘴，对着手机连声应道：“好了好了，正在转，马上！”

　　转账成功的提示音刚落，钱多多就挣脱开她的手，痛心疾首地指着她：“你呀你！让我说你什么好！简直善良得没底线！”

　　李默默双手合十，作讨饶状：“钱大善人息怒！小的知错了！下不为例，我保证！”她心里想的却是：下次？下次大概还是会
　　忍不住心软吧。这该死的、无法根治的同情心！

　　正好服务生开始上菜，精致诱人的菜肴暂时转移了钱多多的注意力。

　　她看着那碟比她脸还大的龙虾，暂时把对黄小婕的怒火转化为了对美食的战斗力，恶狠狠地叉起一块肉：“吃！必须吃回本！不然都对不起你流失的智商税！”

　　李默默看着她那副要把盘子也啃了的架势，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你还笑！”钱多多瞪她。

　　“好好好，不笑不笑，快尝尝这个，听说他家的招牌乳鸽是一绝……”李默默忙不迭地给她布菜，试图用美食堵住闺蜜的嘴。

　　这顿饭最终在钱多多“一边肉痛一边真香”的复杂情绪中结束了。

　　“服务员，埋单。”李默默招手。

　　穿着得体的侍者微笑着走来：“您好，女士，您本次消费共计两千一百八十元。”

　　“多……多少？！”钱多多刚喝下去的一口水差点喷出来，眼睛瞪得像铜铃，死死盯着李默默，用眼神传递着无声的呐喊：你
　　看！我说什么来着！这就是家黑店！

　　李默默却面不改色，从容地从钱包里数出二十二张鲜红的百元大钞，递给侍者：“谢谢，不用找了。”

　　看着侍者离开的背影，钱多多一把抓住李默默的手，压低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默默，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干嘛
　　了？你哪来这么多钱？”她上下打量着李默默，“你这身行头加起来不超过三百块，却眼睛都不眨地掏两千多吃饭？你不会是
　　真……”

　　“真什么真！”李默默好笑地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别瞎想！钱的来路绝对正当光明！走吧，钱大小姐，我们回家了。”

　　回公寓的路上，钱多多依旧沉浸在“我闺蜜可能是个隐形富婆”的巨大冲击中，喋喋不休地猜测着各种可能性，都被李默默用
　　“以后你就知道了”的神秘微笑敷衍了过去。

　　两人刚走到租住的公寓门口，就看到男房东正板着脸，用力敲着她们的门。

　　“开门！我知道有人在里面！这个月的房租和水电费到底什么时候交？再不交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房东语气不善，见没人回
　　应，竟直接掏出钥匙，作势要强行开门。

　　钱多多脸色一白，下意识地抓紧了李默默的胳膊。李默默眉头微蹙，正要上前理论，她的手机再次响起。

　　又是一个陌生号码，但与她挂断的那个“骗子董事长”的号码截然不同。

　　她迟疑地接起：“喂？”

　　“李默默小姐。”电话那头传来的，赫然是刚才那个被她认定为“骗子”的、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张哲林。

　　他的语气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笃定：

　　“或许，我们现在可以重新谈谈，有关于长天鸿志的Offer，以及……你目前遇到的，”他微妙地停顿了一下，视线仿佛能穿
　　透电话线，落在她此刻略显狼藉的门前，“这点小麻烦。”

　　李默默握着手机，僵在原地。电话那头的男人，他怎么知道……她遇到了麻烦？

　　一股寒意，混合着巨大的荒谬感和难以言喻的好奇，悄然爬上她的脊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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