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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闻
九点半晚自习结束,九点四十五,听到保安开始在楼道里赶人,陈宁才收拾书包,关灯,锁好教室前后两道门,准备回家。
初夏的晚风,不凉,不闷,吹在身上舒服极了。陈宁骑着车,慢慢往家走。每天晚上的这一刻,陈宁都希望回家的路,能长一些,再长一些。
这是一座没有春秋的城市。三、四月份,人们身上穿的还是大衣,一过五一,直接越过春装,改成半袖了。今年也如此。四月下旬,连续一周的阴雨天气,气温每天都在十几度左右,雨一停,气温直接攀升到了三十度。陈宁家住在一栋老式宿舍楼的顶层,户型不通透,薄薄的房顶经过连续几天三十度阳光的炙烤,屋里简直闷热难耐。
家里很安静。除了老式风扇转动的嗡嗡声,再没有其它声音。
陈宁没有开灯。眼睛适应了黑暗后,他熟门熟路地先摸到厕所洗了一把脸再回客厅灌了一大杯白开水。感觉好一些后,陈宁这才回到房间。
房门大开。一张占据了房间三分之二面积的床上,上下铺各躺着一个睡得四仰八叉的男孩。尽管早就料到如此,陈宁还是轻轻叹了口气。他悄悄爬上上铺,从床头拿下自己的换洗衣物,到厕所简单冲洗了一下。
回到客厅,准备在沙发上再凑合一宿时,发现妈妈张秀琴正坐在那里。
“妈,您怎么还不睡,是不是我吵醒您了?”
张秀琴没有固定工作,春节后这段时间,一直是上午在一家早餐店包包子,下午在一家洗浴中心给人打扫卫生。
早餐店六点开始营业,张秀琴早上四点就要起床,四点半赶到店里上班。也因此,她晚上一般睡得很早。
张秀琴接过儿子手里的枕头,一边把它在沙发上摆好,一边道:“没有。我刚好睡醒了一觉。”
说着,从茶几下面抽出一张卷成卷儿的凉席:“上午下班的时候看到路边有卖的,给你买了一张回来。已经用湿布擦过了,铺上吧,铺上还能凉快一些。”
很窄的一张竹凉席,铺在沙发上正合适。
陈宁躺上去:“真凉快!妈,你快坐下来试试。是不是比刚才凉快多了?”
看着儿子的笑脸,张秀琴心酸的几乎要掉下泪来。她拼命忍了忍,这才挨着儿子坐了下来。
“宁宁,让你受委屈了。”
陈宁牵起妈妈的手:“妈,您又这样说!我都跟您说多少遍了,我不委屈!”
十三岁的男孩,个子已经长得比妈妈还要高了。一只手摊开,也很容易把妈妈的手包在手心里了。
“不就是要睡在客厅里吗?我在哪儿都能睡着,您别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
张秀琴摸摸儿子的头,欣慰又心酸地笑了笑。
沉默片刻,张秀琴轻声问:“1号楼的徐爷爷你知道吧?”
“知道,就是年轻时和赵远的爷爷在一个车间上班的那位爷爷吗?他老伴儿姓曹,每天搬个马扎坐在小区门口,和一堆大妈聊八卦,数她嗓门最大。我每次见他们都主动打招呼的,怎么了?”
“你上晚自习的时候,赵远的爷爷打电话了。他说徐大爷的孙子学习成绩不好,父母又离婚了,在北京没人管,转到咱们这里上学了,跟你一个学校,想让你帮那个孩子补补课。”
“是叫徐嘉言吗?”
“没说叫什么名字。怎么,你认识?”
“不认识。我听我们班女生说,3班新转来一个北京男孩,特别帅。她们好多人都趁课间休息跑到3班窗户外面偷看。李紫晴都去四、五回了。”
母子俩想到古灵精怪的李紫晴,一起笑。
“也是个苦命孩子。那个徐大爷的儿子、儿媳前几年离了婚,这个孩子跟着他爸生活。去年他爸再婚了,后妈带着一个女儿。也不知道是真的学习不好,还是家里容不下他,反正往后这个孩子是要跟着他爷爷、奶奶一起过日子了……”
周六晚上,赵奇、赵远两兄弟嫌家里闷,吃过晚饭就不知跑哪里去了。陈宁刚帮着妈妈洗好碗筷,门响了。
陈宁打开门,就见妈妈前几天跟他提过的徐爷爷和曹奶奶站在自家门口。天热,两位老人可能也没有爬过六楼,累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徐爷爷,曹奶奶,你们怎么来了?快屋里坐!”
两位老人还不是空手来的,陈宁接过二人手里的水果,边把人往屋里搀,边喊:“赵叔,妈,有客人来了!”
听到动静的两口子早已经从卧室跑到了客厅。赵志强惊讶道:“徐叔、曹婶,这么热的天,你们怎么来了?”又热情地把人往屋里请:“快进屋!我们家这六楼不好爬吧?”
徐国庆累得只喘气,半天才道:“我总算知道你爸为什么一退休就回老家了。这六层楼爬上来可忒累人了!”
张秀琴给二人一人倒了杯白开水,问道:“徐叔、曹婶,你们是为了让宁宁给补课的事来的吧?公公前几天就跟我们说了。这点儿小事,你们打个电话就行,大热的天,我们又住顶楼,你们还亲自跑一趟……”
曹菊芬喝了杯水,终于感觉心脏好受了一点儿。她一旦缓过劲儿,别人就没有说话的机会了。
她摆着手道:“就是为这事儿来的。哎呦,爬你们这六楼真是要了命了。早知道这样,就应该听老徐的,给你们打电话了。我是觉得,人家宁宁年纪再小,也是被我们家请去当老师的,就该正正式式,亲自登门拜访才行,打电话显得多不懂事!没想到,刚才差一点儿一口气没喘上来……你们家厕所在哪儿,我得洗把脸才行,太热了……”
这是一套只有六十多平的小两室。厕所不仅小,还没有窗。一家五口人住在一起,四个是男人,一到夏天,厕所的味道可想而知。
张秀琴听曹菊芬说要去厕所洗脸,连忙起身去拦,想把人带去厨房,可曹菊芬是谁?她想去厕所,就一定能去。最后,她不但用厕所的水龙头洗了脸,还借着去厕所的机会,把赵家每个房间都视察了一遍。
看完后,曹菊芬心里有了谱。
“志强啊,你们家这温度,能比我们家高出两三度。”
“是是是,曹婶,你们1号楼的房子面积大,南北通透,穿堂风一吹,屋里指定凉快。您看我这儿,户型本来就差,加上是顶楼,夏天实在是难熬。”
赵志强是个老实人,媳妇又是前几年刚从农村娶来的,两口子都不善交际。曹菊芬一叠声说屋里热,他们也说不出什么其他的话来,只能点头附和。倒是陈宁,在曹菊芬又一次喊热时,去厨房绞了一条湿毛巾出来:“徐爷爷,您也擦擦汗!”又伸手把头顶上的吊扇调大了一档。
曹菊芬笑眯眯地看着陈宁忙完,招呼道:“宁宁,你快别忙了,奶奶这次来,可是来求你帮忙的。”
陈宁坐下来道:“曹奶奶,我妈跟我说徐嘉言的事了。您要是找不到合适的人,我可以试试。不过我以前顶多在班里教同学们几道题,从来没有帮别人补过课,我是怕我教不好,耽误了徐嘉言。”
张秀琴也担忧道:“曹婶,让宁宁帮着补课倒是没啥事儿,可是您看,他才十三,以前又没帮人补过,一点经验没有,万一补不好……”
曹菊芬把眼一瞪:“补不好我又不会回来找你!”紧接着又哈哈大笑:“放心吧,指定能补好。咱们家属院多少孩子在新华上学?我可打听了,都说宁宁每次考试都是学校第一。宁宁只要把自己会的,从手指头缝里漏出来点儿,就够我们家超超用的了。再说,宁宁脾气又好。我每天在院门口坐着,看那么多孩子进进出出,数宁宁最懂事、最和气了,每次见我都笑眯眯打招呼。我们家超超的脾气不知道随谁,小小年纪又冷又倔,吃软不吃硬,宁宁教他最合适不过了!”最后又叹气道:“我们家也是实在没办法了!超超他爸在北京,什么法子都试过了,上辅导班、找家教,找什么重点学校的老师补课,找北京什么大学的大学生来家里一对一辅导……钱花了不老少,成绩一点儿不见提高。宁宁你要是把他辅导好了,我和你徐爷爷都有退休金,我们老徐家绝不亏待你;要是辅导不好,那就是我们家超超不是读书这块儿料……自从他爸说再不管他,让他回来跟我们以后,我跟你徐爷爷立马就去买了一台空调装他那屋了。咱们光在这里说不顶事,你去我们家瞧瞧。超超住那屋又大又凉快,还安静。你要同意给他补课,以后你们晚上就在那屋学习,你也不用每晚去学校上晚自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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