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甲威虫】替补队员，但实力超模

　　苍穹抱着纸箱在街上走着。
　　她整个人像是刚从湍流的小溪中爬出来，浑身上下没一处干燥的地方，水滴顺着墨色的发尖儿滴落，掉在衣领上迅速绽放晕开，最外面的外套也被水汽笼罩，吞噬模糊周围的色彩。
　　路过的人时不时侧目投来惊诧和异样的眼光，最后还是因为事不由己而匆忙快步离去。

　　苍穹对四周投来的视线置若罔闻，她随意抬手撇去脸颊上的水渍，湛蓝色的双眼倒映出前方的道路，街边生锈的路牌上隐约还能看到用红漆刷上的正楷字。她轻车熟路地在人行道上穿梭着，拐过街角，最后缓缓停在虫星路第九百二十一号。

　　这是一家面积看起来不大的骑刃王修理铺，木质挂牌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休息中”三个大字，不远处还有个衣衫褴褛、四肢健全的乞讨人正以一种豪放不羁的姿势靠在墙根，余光瞥到有人过来，急忙直起腰伸出瓷碗，语气充满希冀：“姑娘，赏点钱吧，我快饿死了！”
　　那人站定在他面前，既没有说话也没有离开，不出两秒后，如铃铛敲在铃罩上动听的碰撞声在碗中接连响起，乞讨人喜笑颜开，连连道谢，抬起眼看到对方的模样瞬间怔愣，迟疑地说：
　　“姑娘，你怎么看起来比我还惨啊。”

　　苍穹连眼神都懒得送给他，抓了抓头发，嘟囔了一句：“因为我是勤劳的打工人。”
　　紧接着上前两步站在台阶上，无视木牌的提醒直接敲响了修理铺的大门。
　　“……”
　　乞讨人看呆了，随即肃然起敬。
　　这人竟然敢在休息时间敲这家修理铺的大门，他记得里面的修理师傅脾气很大，十分不好惹。

　　要不要把钱还给她，让她去医院检查一下脑袋？
　　乞讨人还未有所动作，大门已经从里侧被大力撞开，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震得耳朵都有些疼。
　　一个中年人顶着一头乱发疾步走出来，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凌厉的气势，臭着一张脸喊道：“谁啊！大早上的不让人消停，不知道现在是休息时间吗？！”
　　他的眼白布满了血丝，眼底也一片青黑，眉宇间充满了睡眠被打扰后的怒气：“哪个混小子，仗着我脾气好就惹事生非——”

　　对比背后脸色惊恐的乞丐，苍穹抱着纸箱，一脸淡定，甚至对着这家店铺的修理师友好的抬了下手，算是打了招呼：“嗨。”
　　“……”
　　看着她这副像是落水的模样，中年人突然哑了火。
　　残存的困意阻碍大脑的思考，他现在只觉得自己的头上顶了一个硕大的问号，然后迟钝又困惑的得出一个结论：我是不是还没睡醒。

　　“你……”
　　透过被打湿的刘海，苍穹回看着他，缓慢地说道：“我。”
　　龙尊欲言又止。
　　他赶紧把故友的女儿拉进修理铺，找了条毛巾扔给她，又倒了杯茶，问道：“你这？你不是去找场馆实习了吗，被赶出来了？”

　　苍穹把纸箱放到地上，用毛巾擦干头发上的水渍，又喝口茶润了润嗓子，直到中年修理师开始在房间来回踱步，明显是在忍耐着心底的那股带着困意的烦躁，她才缓慢开口，语气诚恳：“我被万恶的资本主义伤透了心，现在急需五金师傅您这样慧眼如炬的骑刃王修理师帮我……”

　　“——停一停，停一停。”
　　五金师傅径直打断苍穹，冷酷道：“如果是两年前的话可以，但鉴于这几个月和你的相处，我现在没有要收留你的打算。”
　　他目不斜视给自己倒了杯茶，“别一有事就找上我，要不先讲讲你究竟干了什么事——啧啧，受害者得是有多恨你啊，朝你泼了那么一大桶水。”

　　苍穹惊讶道：“您对我还真是了解，竟然没觉得我是因为就业无望痛苦买醉后不一小心才摔进了河里。”
　　龙尊：“……要真是这样你连我的门都进不去，你老师也会入梦揍她这个不孝子的。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苍穹随手弹了弹发尖儿上的水珠，摸了摸裤子后面，还算干，就一屁股坐进了柔软的沙发里，语气轻巧的像是在和龙尊聊家常。
　　“也没什么事，就是发现有人在比赛上搞黑幕，把参赛选手送进了医院，他好像比我还小呢。我看不惯对方那副趾高气昂的脸，手里又正好有证据，就小小的揭发一下咯。”
　　“但是？”
　　龙尊看着她湿透的衣服，衣角一拧甚至能渗出水，觉得这件事的结果应该不尽人意。
　　“……但是，这支黑幕碰巧是举办方的队伍，而且还是某政治官员花重金投资过的，所以，你懂的。”苍穹冷笑了一声，蠢蠢欲动的想要比个中指，被中年人犀利的眼神压了回去，“比赛结束后我就被人制裁，夺去了实习资格，还免费送了我一桶水。啧，现在还没到夏天呢，冷死我了。”

　　五金师傅的眼睛转了转，递到嘴边的茶杯又放回桌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你竟然没被套麻袋扔进河里。”
　　“所以我运气好啊～还有要真这样您得给我收尸。”
　　“然后给你买副棺材是吧。”
　　“行，我要金丝楠木的。”
　　“还没完没了了？”

　　“所以……”
　　苍穹胡乱拿五金师傅给她的毛巾抹了把脸，转而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看在失业的份上，善良大方的五金师傅能不能给这位可怜的年轻人找份工作呢！”
　　“早跟你说了，既然不想再踏上赛场那就踏踏实实做修理师，折腾那么多干什么。”
　　五金师傅被气得吹了吹胡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心态。明明几年前还不是这副恶劣的性格，怎么半年前从外面回来以后就变样了。
　　“你要是想通了去当骑刃王车手参加青少赛我还可以考虑一下。”
　　苍穹立刻拒绝，“那算了，我还想多活几年。”
　　“……呵呵，你才几岁啊就跟饱经风霜了一样。你要是有飘飘一半听话好了。”
　　苍穹理直气壮道：“以前我也没听过您的话啊，论长辈，我只听她的话。”

　　“你老师还让你去参加骑刃王比赛呢，你怎么不听啊！”龙尊喊道：“前几天飘飘还让我劝你来着，就算你不想当车手，做他们队里的整备师也不错啊，真考虑都不考虑？”
　　“……”
　　苍穹的眼睛闪过一分犹豫，深吸口气，“这件事我们半年前就讨论过了，我最近没这想法。”
　　她想了想，又小声补充了一句：“起码不是现在。”

　　“……随你吧，倔不过你。”
　　龙尊没有听清她最后的发言，心里还在对苍穹不再参赛的事情耿耿于怀。
　　唉，可惜了。
　　毕竟是故友的女儿、同门师姐的学生，沉默喝了几口茶后，龙尊想了想，还是递给她一张便签纸，说道：“昨天接到的委托，替我去一趟。”
　　苍穹眨眨眼，笑道：“这是收留我的意思咯？”
　　“话那么多，赶紧去吧你。”龙尊满脸嫌弃。
　　“Yes，sir.”她敬了个礼。

　　“……等一下。”

　　五金师傅像是想到什么，想叫住苍穹，话里多了几分试探，“前几天的比赛你看了吗，山茶村赛场的的比赛。”
　　耳中捕捉到熟悉的地段，苍穹脚步猛的一顿，但仅仅是一秒过后，她就又迈开步伐，回答龙尊的声音也越来越缥缈，像是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没有。”

　　下了楼离开修理铺，她这才想起来还没看便签纸上的地址，瞟了一眼，面色阴晴不定。
　　竟然是她上午实习的比赛场馆……
　　旁边的训练基地。

　　委托人不会是她举报的那支车队吧。
　　苍穹立刻把刚才和龙尊的对话抛在脑后，现在她只觉得肉疼。
　　如果真是他们，她得好好想想怎么讹一笔骑刃王修理费。
　　抱着这种想法左磨蹭右磨蹭，最终还是破罐子破摔，卡着预约的时间来到了训练基地门口。
　　填写外员名单的期间她对着反光玻璃摆出一个上扬的笑容，以此来练习如何面对她的第一个顾客。
　　太张扬了，不是乙方应有的态度。
　　于是嘴唇绷直成线，蓝色的瞳孔泛起波澜不惊的冷意。
　　……太冷酷了，不容易和甲方搞好关系。
　　最后走到训练区域的门口，礼貌地敲门前，她才挤出一个不那么好看的微笑。敷衍里带着几分真诚，不屑中带着一分友好，非常完美。

　　给她开门的是个穿着蓝色队服皮肤黝黑的少年，他看到苍穹后瞬间睁大了眼睛，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
　　“你就是那个很勇的举报黑幕的被辞退的实习生？”

　　“……”
　　本就没什么弧度的嘴角又向下了几个像素点。

　　谢天谢地，不是举办方的队伍！
　　但还是有点尴尬啊朋友。
　　苍穹拎着手中的工具箱，沉默了一会说：“对。我就是那个很勇的，举报黑幕的，被辞退的实习生。”
　　“但现在我是个□□的修理师。”

　　“哦，哦。不好意思。”男生抱歉道：“不过我记得大哥请的是个中年修理师，好像叫五金师傅……？”
　　苍穹向他展示刻了五金师傅姓名的扳手，“他有事，让我来跑腿。”
　　确认无误后，男生把苍穹请了进来，在去车库的时候他时不时会用探究的眼神打量着她，目光非常直接但没有恶意。
　　“有话可以直说。”苍穹撇了他一眼，“但是不接受批评和反驳。”
　　男生连忙摆摆手，不好意思的露出一颗虎牙，“没有没有，我没有恶意啦。就是被大哥一直惦记的人原来就是你啊。好巧，原来你还是修理师吗？”

　　“……”
　　离谱啊。只是在实习岗位呆了几周，她的事迹已经到了惊天地泣鬼神的程度吗？竟然还能被人惦记上。

　　“我们队里的其他人也谈论过你。对了，我叫天牛。”
　　他看看四周见没有其他人后，朝苍穹竖起大拇指，一口白牙映衬得脸都显得格外清秀了起来，“你真是太厉害了，揭露那些败类的可耻行径，都是骑刃王车手，其他人辛苦挣来的荣誉他们怎么敢这么肆无忌惮地拿走？哼，门都没有！”

　　“……谢谢谢谢谢谢。”
　　苍穹面不改色的接下对方的夸奖，一边想着怎样才能让滔滔不绝的天牛闭嘴，她已经开始脚趾抠地了。
　　嘴上说得轻松，她一开始其实也没想过要揭发，只是再回过神时就已经这么做了。
　　再回想起来，只觉得浑身上下只剩下鲁莽二字。

　　好在走进车库的时候天牛就自动收起笑容，朝不远处站在一辆银虎状骑刃王上的年轻人打招呼，正色道：“大哥，修骑刃王的人来了。”
　　现在是上午，阳光穿透云层，洋洋洒洒地溢满整个房间，苍穹闻言抬起头，正好对上了对方浅棕色的瞳仁，她下意识露出一个微笑，比在前台预演的那个笑容更发自内心。
　　也许是同龄人之间的惺惺相惜吧。

　　少年已经从骑刃王上跳了下来，不知为何他盯着苍穹看了一会儿，久到她以为对方也要说出一番天牛说过的话，才缓缓伸出右手，语气友好：“你好，我叫铠甲神。”

　　很好，不错的开头。
　　不过只是修骑刃王而已，还要交换名字吗。这车队还挺有特色。
　　苍穹迷迷糊糊地想，同他握了握手，“苍穹。我代五金师傅来修骑刃王的。”

　　铠甲神很轻地笑了一下，“知道，你是那位被辞退的实习生。”
　　苍穹的表情顿时有些破裂。
　　一旁天牛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忍不住把头转到一边，肩膀颤抖，很难不让人看出他是在偷笑。

　　……还没完没了了？

　　车队的成员都是和她一样大的同龄人，语气也没什么恶意，苍穹知道对方是在开玩笑，就接着他的话顺下去，“是啊，‘被辞退’。所以我现在是一名厌恶资本主义的打工人，来给战队修理骑刃王了。”
　　铠甲神笑意更深：“那我们算是志同道合。”
　　……你指的哪一句，打工人吗。

　　几台骑刃王被保养的很好，只是有些不起眼的小毛病，拜长辈的福，她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了解骑刃王的构造，扫了一眼就发现问题，很快就处理掉了。
　　银虎/骑从十年前就开始驰骋赛场，击败过数不清的职业车手，至今仍屹立不倒，这样的骑刃王必定有着优秀的传感系统和坚硬的外形装甲，也吸引过很多修理师的瞻仰，恨不得上下其手摸个遍。
　　发现年轻的修理师看到银虎/骑后直接愣在原地，表情变幻莫测。
　　白虎车队的二把手以为她也被这台堪称完美的车骑吸引到了，便非常自豪地替大哥给她介绍了一下这台骑刃王。
　　他说得滔滔不绝，周围人都替他感到口渴。苍穹站在一旁听着，时不时还回应天牛几句，似乎对此很有兴趣。

　　“你还挺厉害，一眼就看出问题了。之前有几个修理师都没查出来，但我就是觉得驾驶骑刃王的时候有阻滞感。”天牛感叹道：“为什么之前都没在五金师傅那儿看到你？你是其他车队的技师吗？也没听说过啊。”

　　铠甲神也不经意看过来。

　　“我做好事不留名。”
　　苍穹神秘莫测，得到天牛无语的眼光后才正色道：“其实我是隐居于山间的绝世高手，这两天闲得无聊才出山。”
　　天牛觉得他在开玩笑：“然后被人辞退了。”
　　苍穹：“……好吧。我以前不是干这行的。”
　　天牛大吃一惊：“你以前不是骑刃王修理师吗？”
　　苍穹没说太多：“最近半年才开始跟在五金师傅身边。但我小时候也学过骑刃王维修，所以现在还算是得心应手。”
　　天牛真诚夸赞：“那你真的很厉害。”
　　一旁的铠甲神倒是若有所思。

　　收修理费的时候，铠甲神给她递过来一张票状的纸张。
　　苍穹接过的第一反应是：现在的青少年车队已经有钱到直接给支票了吗？真是人不可貌相。打倒资本主义啊啊啊啊！
　　再往下一瞟，“支票”上面写着几个醒目的大字：青少赛门票。

　　苍穹：？？？

　　她难以置信地又扫了一遍门票，确认自己没花眼后才看向面前看起来老老实实的银虎车队队长，“修理费？”
　　铠甲神“啊”了一声，“这个就是。”
　　“……？”
　　“昨天我和五金师傅预约的时候，他说报酬到时候给一张青少赛的门票就行。”铠甲神解释，低头看着苍穹还是有些迷幻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想了想补充道：“这是赛场最好的位置。”

　　可是重点不在这里啊……
　　她人生中的第一桶金呢？！
　　苍穹欲言又止，看着铠甲神干净澄澈又有些无辜的双眼，最后缓缓握紧没有拿门票的手，决定把质问留给在修理铺睡大觉的龙尊，表情扭曲地离开了训练基地。
　　铠甲神向苍穹告别，声音不大，但还是能传进苍穹的耳中，“再见，希望在青少赛上能看见你。”

　　可惜她此刻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怎么回去质问龙尊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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