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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观
晚上十点五十分,离燕林大学的宿舍宵禁还有五分钟。
大一个别学院的辅导员正在宿舍进行夜不归宿的抽查。
女生宿舍A区1栋409,上床下铺,四人间。
新闻与传播学院的辅导员彭莉推开虚掩的房门,她扫了一眼。屋内只有两个人,一个在床上半拉着窗帘,另一个坐在下面的椅子上敷面膜追剧,另外两个人则不见踪影。
“你们宿舍其他两个人呢?”彭丽对着正在敷面膜的林简悠问道。
林简悠用手指拉了拉面膜边,“啊”了一声。
“我不知道啊,我刚从浴室洗完澡回来。”
紧接着床上的赵孟盈从床帘中探出了头,她看了看林简悠,对辅导员说:“南有杏在楼下洗衣房,应该马上就上来了。”
辅导员彭莉是港大毕业的硕士生,今年刚回内地入职燕大,论年龄比她们这届新生也就大了五六岁,岁数相仿的女人之间对于某些事情总是有着心照不宣的感觉。
比如此刻,彭莉就察觉到了这个宿舍奇怪的氛围。宿舍的二人替一位缺席的舍友给出了理由,唯独不见她们提裴锦。
宿舍四个人,三人抱团,裴锦显然是被踢出去的那个。
彭莉叹了口气,拿出手机打开管院工商管理专业的学生信息表,向下拉,找到裴锦的电话号码。
复制,打开通讯录,新建,保存。
拨通。
宿舍其他二人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只是余光瞟两眼正在打电话的辅导员。
等待音过去后是生硬机械的女声。
——不好意思,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彭莉不禁皱了皱眉,看着暗掉的手机屏幕,问:“你们有人能联系到裴锦吗?”
话音刚落,宿舍门被推开,吱呀一声。
南有杏挎着香奈儿的单肩包走了进来,脸上画着精致的裸妆,穿着一袭白色连衣裙。
屋内四人顿时面面相觑。
彭莉张了张嘴,没有戳破,只是问了句:“衣服洗完了?”
南有杏看了床上的赵孟盈一眼,顿时就明白过来,她十分自然的走到自己的桌子前。
“没洗完,从外面回来就去洗衣房等着了结果还是没等到空的洗衣机,我就上来了。”
南有杏坐在椅子上摘耳环,然后开始卸妆后,语气不起一丝波澜。
早在彭莉开始查她们专业第一个宿舍的时候三人宿舍群里就疯狂诶特她了,她赶到宿舍时间掐的正好。
彭莉也没有拆穿她们,临走时嘱咐了一句。
“尽量不要夜不归宿,如果被别的院的老师抽查到是要吃处分的。”
查完工商管理专业最后一个宿舍,彭莉走在下楼的台阶上,第二次拨通了裴锦的电话。
这一次,电话接通了。
一番询问后,电话那头说:“老师,我今晚有兼职。”
电话里传来女生平淡温和的嗓音,彭莉努力将这个白开水一般的声音和那张在开学典礼见过一次却足够印象深刻的脸对应起来。
彭莉的眉头逐渐皱了起来。
“裴锦,夜不归宿是违反校纪校规的,这不是限制你们的自由,是为你们的安全负责。”
“你兼职的话可以找白天的班,你在哪里,老师过来接你。”
裴锦靠在玻璃墙面上,墙面折射出头顶炫目的蓝紫色灯光,她一手端着托盘,一手握着电话,看着搭肩搂腰的男女从自己面前经过,沉默了大概两秒钟,她低下头。
“老师,我白天也有在打工的。”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似有若无的无奈轻笑。
电话在很短的时间被挂断,甚至她连“处分”这两个字都没来得及再说一遍以作警告。
彭莉竟一时有些愣,刚刚对面居然在笑?这个情况下不应该担心自己被记过吗,怎么笑得出来?
彭莉这才发觉自己对这位学生的情况几乎是一无所知。
话就梗在喉咙口,这事儿该不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呢,但听到学生那边传来嘈杂的背景音……似乎是在娱乐场所。
彭莉顿时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下班了,可是家里小孩子发烧了还在等着自己回去。她想了想,给裴锦她们班的学业导师谢忱打了电话。
谢忱今年26岁,是燕林大学管理学院工商管理专业的系主任,也是工商管理一班的学业导师。国内外核心期刊常驻者,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愿意屈尊在燕大。
谢忱接到电话的第一时间愣了一下,他看着镜子里自己下颌上白白的泡沫,觉得有些好笑,胡子都没刮完,那群脸还没认熟的新生就给他惹事儿了。
他洗掉脸上的泡沫,放下剃须刀,擦了擦湿漉漉的头发换下睡衣。
彭莉在电话里说她不知道裴锦在哪,但听电话那头有人说话的声音,好像是……
“我敢说零点的音质是最好的。”
零点。
位于京南区的高端夜总会,大楼内一应俱全,包括零点KTV。区别于量贩式,零点实行会员制。
黑色的轿跑疾驰在燕林大学路上,车上的音响连着蓝牙,拨打的电话始终无人接听,忙音回荡在车厢里,更显安静。
此时此刻,裴锦正端着托盘,走向包厢。
托盘上是102房间客人点的罗曼基康帝,三十多万一瓶。
因为接辅导员的电话已经迟了五分钟,后来有个陌生电话依旧不断打进来,她索性将电话关机,放回了员工室的储物柜里。
包厢的桌子上放着形形色色各种酒,空了或者半空的酒瓶散落在地,酒液洇湿了印满繁复花纹的地毯。
腰肢曼妙曲线诱人的女人扭动着坐在男人们的腿上,笑着为二人点烟。另一个穿着学生装,看起来面容稍显稚嫩,她半躺在宽大的大理石桌面上。
靡靡之音充斥着整个房间,似乎每个人都沉醉在这极乐之境。
唯独在角落抽烟的男人。
男人剑眉桃花眼,皮肤很白,高高的鼻梁骨偏细。白色的烟雾从双唇的缝隙中缓慢溜出,模糊了他精致但丝毫不显女气的脸。
“你丫的出来禁欲来了,你那玩意儿受的了吗?”
沙发上的顾泽森抽着烟,一手按着女人的头,他意有所指的看了看男人。
“不是还有一个吗,说是干净的很,等着那个呢,池渊,我猜的对吧?”路明笑着说道,对池渊抛去一个暗示的目光。
池渊依旧是站在角落的吧台边,坐在椅子上,一只脚撑着地面,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忽然,电子锁一“嘀”,门被推开。
裴锦看着眼前销魂的画面脚步一顿,门已在身后自动关上。
“咔哒”一声,思绪迅速回笼。
她送错包间了。
点了特殊服务的包厢是不需要她们兼职服务生送酒的,防止发生意外。
裴锦尴尬的避开屋子里男男女女投来的视线。
“不好意思,我走错包间了。”
她抱歉地鞠了个躬,转身欲走。
女人穿着普通的黑色连衣裙制服,黑色细高跟,露出的一双腿又细又直。
五官清艳打眼,巴掌大的鹅蛋脸,皮肤很白,扎了一个低低的马尾,她始终垂着眼帘,气质和屋内另外两个女人形成了鲜明对比。
零点还有这么清纯的货?
路明嘴角捻起一抹笑,他看了眼顾泽森,在女人即将离开的时候开口喊住了她。
“喂。”
女人停在了原地,没有动作。
“喊你呢。”路明又说了一句。
女人终于转过了身,却始终低着头,昏暗灯光下看不真切她的脸。
顾泽森把视线从她的脸上往下面挪,瞄了一眼她衣服胸口的名牌,“裴锦?”
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裴锦只得点了点头。
“你没送错,这酒我们要了,来倒上。”
顾泽森坐在沙发上探出半个身子,手中的酒杯放到大理石餐桌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好似砸在裴锦心上。
事情的发展有些失控。
裴锦深吸了一口气,低着头走过去,面色平静的将托盘上的酒放到大理石桌面上,开始为他斟酒,从始至终没有任何有眼神接触。
面对女人的温吞,顾泽森丝毫不急,他以为这是刻意安排的情趣,笑着打量眼前的女人和她发红的耳尖。
路明却忍不住,他不悦的“啧”了一声,走过去就粗暴地攥住裴锦的手腕将她从地上扯了起来。
忽然被拉扯,裴锦没有防备,被路名揪着胳膊踉跄着站起来。
站定身子后她迅速向后后退了几步,企图和面前的男人保持一定的距离。
“不好意思,打扰了,我只是来送酒的。”
“我现在就走。”
眼前的事态哪里是有些不受控,而是在往前一厘米就是万丈深渊。裴锦原本波澜不惊的语气终于有了一丝起伏。
沙发上的两个女人心知肚明,这服务员走错包厢了,点了公主和少爷的包厢送酒都是送到门口然后让公主和少爷去门口拿进来的,而不是服务员送进来。
但一顿饱和顿顿饱还是要分清的,把这几个二世祖哄开心了那可是长期饭票。
二人心照不宣的沉默。
对裴锦求救的目光视而不见。
裴锦的一颗心也在她们的沉默里逐渐凉透,她咬着下唇,脑海中闪过无数种求生的办法以及成功的概率。路明手上一用力就将她向沙发那边拉去,她被迫跌进他怀里。
后面会发生什么显而易见。
裴锦终于在这一刻后悔之前为什么没有告诉辅导员地址,为什么要挂掉那串可能是她救星的号码。
她平静的面容终于开始出现崩毁,挣扎着将视线投向坐在角落的那个男人。
那个从她进屋始终没有看过她一眼,没有说过一句话的男人。
就像不会游泳的人在水里本能的去够不远处的木头一样,不知道那是腐木还是浮木,在够到之前都是希望。
她内心祈求着,他和这些人不一样。
“等一下,等一下!我还没有给那位客人倒酒……”
裴锦反手抓住路明的手,被逼红的双眼和他对视着。
路明看着怀里挣扎不停的裴锦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知道自己这副表情有多诱人的清冷女。
真他妈带劲。
顾泽森听着,看了眼角落里面对清冷美女主动要求倒酒也不为所动的池渊,玩心顿起,他抬了抬下巴。
“路明,让她去。”
路明懂了他的意思,笑着手一松,顺势把裴锦往角落的吧台推了一把。
“喂,池渊,美女要你。”
他刺耳的笑声惹得那边的池渊不悦,他冷冷地斜了一个眼神过去,正瞧见那女人握紧酒瓶颤抖的往自己这儿走。
高跟鞋绊在地毯上,裴锦身子一晃摔倒在地,地毯上的碎玻璃渣就这么嵌进皮肤。
手掌和膝盖,传来细而密的刺痛,血珠缓缓冒出凝成血线划过白皙的皮肤,像一副诡谲的画布。
她没有吭声,咬唇站了起来,朝那个叫池渊的男人走去。
男人也终于在她一步一步的靠近中,漆黑的双眸有了焦点。
淡淡的桃花眼望着她,手中握着空了的酒杯。
裴锦努力压制住内心的恐惧,给他倒酒。
“我真的是送错包厢了,我只是个兼职的服务生,麻烦您跟他们说一声可以吗?”她一边到酒一边小声地说。
她很害怕,手腕都在发抖。
她在这间屋子挑了他,向他求助。
可是偏偏到这个关头她还冷着一张脸,连求人都不懂得应该怎么求。
自持清高。
傲骨铮铮。
这样的人,正好是他最喜欢玩的。
酒杯很快就要被倒满,将满未满之际,池渊伸出食指轻轻抵在了裴锦的手腕下方。
男人的体温很低,突如其来的肌肤接触让裴锦脖颈处迅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池渊舔了舔干涩的唇喝了一口酒。
嘴角勾起,淡淡的笑意不达眼底,四月桃花般好看的眼睛里面是万丈寒川。
裴锦僵在原地,眼神中最后的希望也消失殆尽。
她赌错了,他和他们是一样的。
池渊没多给她震惊或恐惧的时间,看了眼正在看戏的顾泽森和路明,缓缓放下手中的酒杯。
玻璃碰击发出清脆的响声。
似乎也给接下来的噩梦一锤定音。
他说:“你们玩。”
裴锦愣在原地,看着走过来的路明,上下牙止不住的发颤,她向后退。
“如果我不愿意的话,你们的行为是违法的。”
她握紧左手,手心藏着她从地上捡的碎玻璃。
路明无所谓的嗤笑,“啧,法?”
“没关系,过了今晚你找谁都行,因为你找谁都没用。”
“你进了包厢就是愿意啊,不信你问问在场其他人?”
他一步一步逼近,裴锦努力维持着最后的理智,她看向沙发那边。
两个女人躲闪开她的目光,讪笑着扭着身子为顾泽森按摩,顾泽森则笑着对她说,“你如果服软,一会儿会少受很多罪。”
恶心的话语让裴锦差点吐出来,她原本哀求的眼神慢慢收回,最终冷冷的看着他们。
然而无人回应她无声的控诉,他们只是旁观,或许过会儿还会亲身上阵。
他们只当她是个笑话。
路明近在眼前。
裴锦缓缓呼出一口气,掌心的刺痛提醒她或许这是她最后逃生的机会。
——啪。
一只大手忽然拦下了她朝路明挥去的手臂。
池渊攥着她的手腕向反方向用力一拧,裴锦吃痛的松开了手。
染着鲜血的尖锐玻璃碎片从她掌心掉落。
路明吓了一跳,倒吸一口凉气,有些难以置信。
只差一秒,这个玻璃碎片就会划破他的喉咙。
这女人看起来纤瘦柔弱,被逼急了胆子倒不小。
池渊眯了眯眼眸,深若沉潭,手中的力道丝毫未减,女人被他拧着手腕痛到跪坐在地,即便如此,她还是一声不吭。
哑巴了?
池渊觉得有点儿意思。
“今天,好像发现了很好玩的东西呢。”
裴锦低着头,手腕传来的剧痛似乎要将她撕裂,冷汗直流。
就在此时包厢门被再度被推开。
玲姐看着屋内狼藉长大了嘴巴,她满脸歉意的跑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个清俊的高个男人。
在看到谢忱的那一秒,裴锦几乎是本能的想要从地上站起来,但手腕处随即传来更加剧烈的疼痛。
池渊站起了身。
玲姐看到瘫坐在地被攥着手腕的裴锦,条件反射的伸出双手。
然而下一秒对上池渊的视线就颤巍巍的缩了回去。
“诶哟真是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池少,我们这小丫头刚来没多久不太熟悉送错房间了,您就大人大量绕她一回……”玲姐陪着笑脸。
“这小姑娘还是大学生,要是出了什么事情学校闹起来也不好处理啊您说是不是?”
她笑着指了指一旁的谢忱,“人小姑娘正经,老师找得快急死了,您大人有大量,别跟她计较……”
谢忱沉静的敛着眼眸,看了眼地上和裴锦身上的血迹,明白了一切。
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向前跨了一步,周身温和磁场在顷刻间化成了带有压迫意味的气息。他伸手抓住池渊攥着裴锦手腕的那条手臂,微微用力。
男人之间的角力,一个眼神就足够。
池渊盯着面前这个和自己差不多高的男人看了两秒。
他的眼睛平淡但不乏味,此刻担心的看着地上的女人的同时又对自己迸发出浓重的警告。
池渊笑着松开了手。
谢忱弯下腰将裴锦的手臂勾上自己的脖子,让她搭着自己的肩膀站起来。一旁的玲姐扶着裴锦止不住的朝他们三个道歉,说是自己工作安排的失误。
池渊挥了挥手让她闭上烦人的嘴。
看着男女相互搀扶离开的背影,池渊“诶”了一声。
“你女朋友啊,蛮好玩的。”
裴锦打着颤的身子顿时僵硬,她缩着脖子,滚烫的眼泪失控的划过脸颊。她甚至不敢去看谢忱的脸色,不敢想象自己在老师心里已经变成了多肮脏的一个人。
即便努力克制,她还是抖成了筛子。
谢忱一直虚扶着她手臂的手掌在这时落下。
有力宽厚的手掌将温热的体温透过连衣裙薄薄的布料传递过来,给人带来安心的力量。
“她是我的学生。”
“所以有什么事,来找我。”
闹剧收场,玲姐又喊了几个公主,包厢重归热闹,池渊依旧坐在角落的椅子上,冷眼看他的狐朋狗友纵情声色。
他内在的欲望在今晚短暂的复苏后又重归沉睡。
这么看来,他的取向还真是专一呢。
裴锦换回了自己的衣服,谢忱带她办了离职,因为只干了一个礼拜,每个小时三十,晚上工作五个小时,拿到手不过一千多。
车子疾驰在城际公路上,裴锦吸了吸鼻子,然后伸手轻轻按下了车窗升降键,将车窗降出一条小小的缝隙。
清晰的热气涌入,车内血腥味淡了点。
谢忱瞥了一眼,屈起修长的食指敲了两下方向盘。
车子停在红路灯路口。
“你们辅导员给我打电话,说你夜不归宿。”
“根据学生手册第三十八条,无正当理由和未被批准的夜不归宿会被给予记过处分。”
长裤贴在腿上的伤口,洇湿的布料和血肉粘在一起,一动就会疼。
裴锦抱着手臂防止伤口蹭到谢忱车上的内饰。
“对不起老师。”
女学生声音小小的。
红灯漫长,还有三十秒。
“给我个合理的解释。”
什……什么?
裴锦一愣,她吃处分不是铁板钉钉的事了吗?
车内很安静,没有放音乐,路上也没有其他车辆,橘黄色的路灯透过车窗照进来,撒在谢忱隽秀高挺的鼻梁上。
他微微侧脸,看到裴锦还有些泛红的眼眶,打开副驾下面的手套箱,里面有一大包黄色的柠檬糖。
裴锦在他的示意下拿了一颗。
酸酸的,有一点点甜,柠檬汁的味道很浓。
“老师,我给了解释您就会不处分我吗?”
绿灯行。
“犯错了就应该受罚,但如果你的解释足够有力的话,我可以考虑一下。”谢忱打着方向盘,平和地说。
“我需要奖学金。”
女学生的嗓音很轻但倔强,谢忱听得出,她很需要钱,或许这也是她也不归宿在零点这样高时薪的地方兼职的原因。
大一白天课多,兼职时间不好协调,周末时间又有限,那就只能从晚上再挤点时间了。
裴锦沉默不语,他大概能理解她的想法。
强烈的自尊让她无法和他人启齿自己的处境,那种把自己伤口剖开以求短暂廉价共情的行为,她做不到。
车子并没有直接开回学校,而是停在了燕林市人民医院急诊部的门口。
谢忱拉开副驾驶的车门,裴锦攥着她那只黑色帆布包,没有想要下车的意思。
“老师,我明天去校医院开点药就好了。”
拿着医保卡,校医院开药打一折,很便宜很便宜。
谢忱扶着车门的手指收紧。
她低着头,柔顺的马尾散落下几缕发丝在她脸颊两侧,遮住了她眼角已经干涸的泪痕。
“天气这么热,你那些伤口不及时处理有可能感染,留疤。到时候再去医院,医药费可就不只这么多了。”
老师分析的很有道理,左手掌心一片模糊,手指微动都会牵扯起一阵刺痛,裴锦攥着书包下了车,走路一瘸一拐。
谢忱想扶她,被她巧妙地不着痕迹地避开。
于是二人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向挂号处走,值班的护士眼尖的看到裴锦手上的伤口,跑了过来带她去急诊外科。
谢忱接过裴锦递给他的帆布包,裴锦说钱和身份证都在钱包里。
“麻烦你带她先去处理,我来挂号缴费。”他对护士点了点头。
帆布包用的很旧了,黑色布料边角的地方被磨得发白。
谢忱拉开拉链从里面找到一个粉色的兔子钱包,是手工缝制的那种,白色毛绒兔子头的背面被缝了好几次,并不精细的线头打成的结几乎凸成一个小团团。
里面有一张身份证,一张工行卡,还有她刚拿到的工资,红色的,揉得发皱的,崭新百元大钞。
谢忱从里面抽出身份证挂号,无意瞥见她的生日。
才17。
裴锦才17岁。
“一共四百一十六,请问怎么支付?”窗口工作人员的声音打断了谢忱的思绪。
他看了眼手中裴锦的旧书包,拉上了书包拉链,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手机。
“微信。”
伤口处理好,谢忱把裴锦送回宿舍。
阿姨睡眼惺忪的给她开楼下的大门,见是老师送回来的也就没有再多训她,但还是小声嘀咕了一句,“现在的小孩真是不省心。”
裴锦回宿舍轻手轻脚,浴室早就关门,她拿了毛巾到走廊尽头厕所对面的淋浴间冲冷水澡,冲的时候只能高举着手臂避开伤口。
在楼梯口吹头发。
飘来一股淡淡的烟味。
南有杏缓慢的吞吐出了一个烟圈,狭长的狐狸眼微微眯着向上扬起。
“女神落难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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