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鹿之死

　　我第一次见到小露，是在家里。
　　总有人说我很幸运，一出生就含着金汤匙长大，从不知人间疾苦。我也总是很天真地想，人间能有多少疾苦能被知晓，身为平凡人，又有多少疾苦被尝尽。
　　爸爸也总说，小安努力懂事，其他的不要想，爸妈会让你像小公主一样。妈妈会笑着在一旁点头附和。
　　每当这一刻，我觉得我大概就是最幸福的人了。
　　我很崇拜爸爸。
　　他是我见过最风趣的男人。他在外奔波，却总会在晚上回来，坐在餐桌前说一说有趣的事情，总能逗得我、妈妈和外婆笑得合不拢嘴。
　　他懂得很多，总能帮助我思考出一个足够新颖的作文标题或者解开一道困扰我多日的一道数学题。
　　他是个好丈夫，他从来不忘在各种节日、纪念日以及妈妈的生日，在她的床头放下一个精美的礼盒；他也是个好爸爸，他也不会忘记在我生日那天轻柔地将我唤醒，递给我那件梦寐以求的东西。
　　在我眼里，他大概就是最无所不能的人。
　　我一出生就住在H市市郊绿水河畔的一栋小别墅里。家里除了帮佣的阿姨，总共也只有四口人，我和妈妈、外婆住在二楼，爸爸住在一楼。
　　三楼常年不住人，但当家里来客的时候，客人都会被招呼到三楼。爸爸告诉我，他们在讨论关于动物保护的问题，闲杂人等不能上楼。
　　虽然被划分为“闲杂人等”让我有点不爽，但我还是点了点头。
　　我一直都很听爸爸的话。
　　……
　　日子过得很快，过完十五岁生日，我就是初三生了，也就是在这一年，我遇到了小露。
　　印象中，家里总会来客，男男女女，形形色色的人。他们很尊敬爸爸，爸爸将他们领到三楼，再次嘱咐我不能到三楼来。
　　我明白，你们要讨论要事嘛，我自然不会去捣乱。
　　这些人一周会来2-3次，成了家里的例行公事。帮佣的阿姨这时都不在，各种招待的食物、饮料由妈妈、外婆准备，我被要求待在自己的房间。
　　那一天，我实在口渴，去了厨房，看见了外婆和一个女孩站在一起。
　　女孩子很瘦小，身高不及我的肩膀。一头及肩长度的黑发，皮肤黝黑，穿着一件白色的、长长的、极不合身的衬衫，那衬衫长到了她的膝盖，她像是被裹住了一样。
　　她转头看我的时候，我看见了她那一双大眼睛，泛着清澈的亮光，漂亮极了，让我想起了丛林里的小鹿，它们也有这样的一双眼睛。
　　“小安？”我的突然出现似乎让外婆很不安。
　　我走到外婆面前，忘记了喝水，看着女孩子问：“这也是爸爸的客人？”
　　“……对，是……是客人的孩子。”
　　“你叫什么名字？”我饶有兴致地问道，完全没有看见外婆欲言又止的阻止。
　　“小露……”女孩声音怯怯的，脸颊上泛起了红晕，是个很害羞的姑娘。
　　小鹿？我想起看见她时我的想法，忍不住笑了起来，“哪一个lu？”
　　那是的我一无所知，也无意触碰地触碰她那化脓的伤口，自然没有留意到她听到这一问题时，表情的僵硬和脸色的苍白。
　　还有打转的泪水。
　　“露水的露。”外婆回答了这一问题，随后摸摸小露的头，对她说，“这是我的外孙女。”
　　“我是宁睿安。”我迫不及待地做自我介绍，小露用她那泛着水光的眼睛小心打量着我，撞上我的目光后，又迅速低下了头。
　　我还想再说些话，但外婆看了看走廊说：“不早了，小露该上去了。”
　　我不明白“不早了”是什么意思，只看见小露漫漫地踱了出去，她光着脚，一瘸一拐，似乎腿上有伤。
　　待她上去后，我问外婆：“她的腿怎么了？”
　　一向对我有求必应的外婆却没有回答我，她的目光还停留在楼梯口——
　　小露最后出现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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