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回」太阳坠落之后

　　1
　　我死在昨夜。
　　破了洞的窗平静地仰望着这座城市，风啊噼里啪啦地站到我的面前。脸上有着扭曲缝合线的奇怪生物在冲我笑，俨然一副罪魁祸首的模样。
　　他说：“你应该怨恨。”
　　我说：“我应该在做梦。”
　　于是他愣住了，像是看到什么有意思的东西，他顿了好一会儿，在我以为他不会再说话之前，他问我，“人是先有灵魂还是先有□□呢？”
　　我也愣住了。
　　我告诉他他可能更适合去西方传教。

　　2
　　我向来不相信什么鬼神之说，但此刻也不得不信了。
　　我似乎是个死人。
　　名为真人的小漂亮连夜带着我去看了我的尸体。
　　在清晨第一道阳光照射下的明媚里，陌生而又熟悉的□□扭曲地躺在那儿，脸上却是诡异的安详。我是在睡梦中死去的，算是个不错的死法。
　　通往天堂的窄门容不下两个人并肩而行。
　　而我却阴差阳错横着躺了进去。
　　我不觉得轻松，只觉遭了报应。

　　3
　　无论是感冒、去世亦或是遇到名为真人的咒灵这样调剂生活的小事，我都深刻贯彻着“没有什么是睡一觉无法解决的”这一方针。一般来说，睡眠是刷新机制，醒来又是新的世界。我下定决心找个地方睡一觉，顺便等待地狱的使者将我送去转世。
　　我选择了桥洞。
　　以往或许会被市容管理人员赶走，但现在我是个鬼，也就没有了这样的困扰。
　　但那个缝合脸的漂亮小怪物似乎不太高兴看到我这副无趣的样子。
　　“喂，人类都像你这样吗？”他坐在我旁边忙着给自己变出第六根手指。
　　“……嗯——，不知道。” 我犹豫了好一会儿又坐起身看向他，“人类是很复杂的物种，我都还没搞懂过呢。”
　　“有多复杂？”他睁大那双漂亮的灰蓝色眼睛。
　　“大概就是一想就会掉头发的程度。”
　　他摸了下头。
　　又摸了一下。
　　“我不会掉头发。”他得意地说，像是个炫耀自己锋利牙齿的吉娃娃。
　　“那你肯定会比我更了解人类。”我鼓励他。
　　他露出无趣的表情，撅着嘴躺下了。

　　4
　　我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
　　头顶是灰色的拱顶，我看了五分钟才想起来自己在哪里。
　　小漂亮不在身边。只有远方传来孩童的嬉笑声。
　　我站起身，走出桥洞。
　　真人是个很显眼的鬼，我能一眼从人群中分辨出他。他晃眼的像要告诉全世界“我在这里！”他看到了我，向我招招手。笑容甜蜜，和小孩没什么两样。
　　「我真的死了吗？」我偷偷问自己，这样的日子似乎与以往任何一个平凡的日子没什么不同。
　　我慢慢走过去，学着他在河堤旁坐下。
　　“你在做什么？”我问。
　　“观察人类，不像吗？”
　　或许像吧，我犹豫了一下，坦白道，“除你之外，我还没遇到过第二个观察人类的非人类。”
　　他得意地笑了起来，虽然我不知道这有什么好得意的。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困惑。
　　“因为很高兴能够遇到你。果然，能找到玩不坏的玩具的我要比漏壶他们幸运得多。”
　　他抚上我的脸颊，笑容加深。
　　有一瞬间，我感到了危险，但最后什么也没有发生。
　　他只是将我落在两颊的头发温柔地挂到了耳后。
　　“真可爱。”他说。
　　他真是奇怪啊。
　　比人类还奇怪。

　　5
　　我开始流浪了。
　　准确来说，是“我们”。
　　真人提出建议的时候我愣了一下。
　　“如果我可以的话。”我有些焦虑自己“鬼”的身份。
　　“你当然可以！”他笑着欢呼起来。

　　6
　　没有生存压力，流浪对于我们两个来说不过是说法浪漫一些的旅行。
　　有小半年，樱花开到哪里，我们就走到哪里。
　　偶尔能碰到几个瞧得见我的人，又偶尔能碰到几个瞧得见他的人，就这样磕磕绊绊的，靠着好心人的接济，我也吃到了不少土特产。
　　甚至，偶尔，我是说偶尔，我们也会溜进电影院一起看上一部无趣的爱情电影。如果找不到合适的桥洞，我们也会悄悄在地铁站里过夜，即使知道巡逻的保全人员多半看不到我们——毕竟我们白天光明正大地翻过进站口他都没瞧见——但还是会在脚步与灯光靠近的时候，彼此捂住对方的嘴，屏住呼吸。这简直就像特工电影一样刺激！
　　但就在我觉得日子这样下去也可以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在一切的原点，东京，这个喧嚣而繁华的城市里。

　　7
　　对面是个梳着大人头发的靠谱社畜成年人。两眼下甚至还能看出频繁加班的青黑。若是往常遇到这样的人，我还能凑上前去恬不知耻地让他给我买个可丽饼。
　　但事实就是，他和真人打起来了。
　　我愣住了。
　　他们彼此放了几句狠话，像是个仪式。
　　我犹豫了一下，不确定自己此刻算不算烂俗的爱情电影里的女主角。
　　即使真人背对着我，我也能感受到他好像笑了一下。
　　他估计也想到了，毕竟昨晚才看过类似的剧情。他似乎很喜欢这些表演，“因为能从中看到人类有趣的一面”他是这样说的。
　　甚至睡觉前，他都还在用画了脸的手指重现电影剧情。

　　8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一开始是发呆，然后……？然后真人让我跑起来，我也就跑起来了。
　　我好像真的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甚至回头瞧了一眼这个漂亮的朋友，他冲我无奈的笑笑，“当心脚下”，他夸张地做着口型。
　　他说完我反而绊了一下，他的脸快速的皱了一下，有很快舒展开，笑了一下。
　　‘我们马上就会再见的。’
　　虽然他没说，但我却对这点出奇的肯定
　　于是我转头跑进光明。
　　他或许会目送我的背影，或许不会，但对两个注定再见的人来说，这没有一点意义。只要我们相信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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