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不端庄

　　巳时，燕王府荷园，已是艳阳高照，苏蓉终于睡饱了醒来，红酥手扯了扯床榻边的铃铛，婢子们陆续进屋伺候。

　　一屋子腥咸的异味，女婢翠柳再熟悉不过了，她还是无意识的皱眉，屏住呼吸，开窗通风，又往香炉里填了支岁寒，直到一缕烟冒出，她才放松呼出气来。真是太臭了，翠柳觉的猪圈也不会比这味更臭了。可这位苏侍妾竟丝毫不受影响，呼呼大睡到这时候才起。佩服佩服，不愧是个三嫁之女，和那勾栏院里的妓子差不多了，浑身都脏透了，也就不在意王爷主子味大。王爷与她整宿整宿的厮混，没羞没臊，真是丢尽了皇室脸面。

　　翠柳自觉好歹是内务府拨给王府的皇家宫女，如今叫她折辱来侍奉一个下贱的□□。而且这个□□很快就会随着燕王殿下登基，成为宫中娘娘，真气煞个人。

　　苏蓉很明白翠柳的态度，所以也没有叫她上前伺候。尽管身子还是无力的很，她还是自己扶着床沿起来，自顾自的往净室里去。浴桶中的水已烧好，她缓缓的坐下去，长舒了口气。秘处还有些酸胀，她低头看看一片雪肤上点点红痕。昨夜久了点，当时很是畅快，现在却累的不想动弹了。不知道王爷是什么想头，会不会怪她花样经太多了，表面上欢喜实则心也很是鄙夷她这般不端庄不体面。苏蓉闭上眼，一滴泪落下。

　　“这般快活，怕也是不长久的”

　　“反正，早就不是清白女子了，他都晓得，我又何必自欺欺人，横竖他不会丢弃我就好”

　　“马上就要入宫了，等成了贵人，那些过去的事也就算完了吧？那些伤害过我的人，我再也不必害怕了吧？等成了皇帝的女人，他们见了我也要行礼。”

　　“对，就算世人再是如何鄙视我，也不得不承认我的身份，以礼相待我。”

　　“所以，我只要有王爷就好了，只要王爷喜欢宠爱就好”

　　苏蓉想到这些，满心希冀，又惶惶不安。她静下心来细心的洗着身体，这副身体就是她的全部身家。她得洗的干净些，再干净些。一遍一遍的擦着，直到雪肤一片通红。

　　*

　　洗净后回到内室，苏蓉由小丫鬟香草伺候梳妆，看着镜中美颜，她愉悦的同丫环们说话。

　　“翠柳，王爷在府中吗？”

　　“不在，王爷上宫里请安去了”

　　苏蓉听后心中有数，老皇帝还吊着口气活着，太子虽然被废储，但没有波及皇后，再加上太后娘娘，宫里的长辈多，恐怕她家王爷要请的安多了，今晚又要晚归了。也好，她午后可以好好休息会儿了。

　　“叫膳房备点瘦肉粥，王爷若晚归，就直接送到荷园里来，他就爱吃喝这些”苏蓉一想起王爷便笑意盈盈。

　　翠柳抽了抽嘴角，暗想听这女人的口气，还真把自己当成是王府的女主人了。王爷宠妾灭妻，才叫这娼妇也狐假虎威起来。

　　苏蓉在府中是唯一受宠的女人，燕王楚云骁几乎夜夜都宿在她房里。燕王府虽有王妃，但并不理府中事也不外出交际。日常楚云骁几乎不和他的王妃见面，反而常常在苏蓉这里用饭，甚至有时还会在此办公读书。

　　苏蓉有时觉的自己和燕王才像是寻常夫妻过日子。要是她的身份不那么低贱就好了，连带着损了王爷的名声。

　　她总是盼着他好的，哪怕有一日她年老色衰，他另有新欢，她也还是盼着他好。若不是他，她便不可能有现在这般好日子。可能已经在尚书府里就被折磨死了，或者又被转手送给别的权贵，继续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是他救了她的命，把她从万劫不复的境地中解救出来。这份恩情她一辈子铭记。哪怕有朝一日他也似她以前的男人们那般厌弃她，不再宠爱，她也可以一个人好好过日子。

　　皇帝的女人没人敢觊觎，不论将来如何，她总有安生日子可过，总也不会像件货物一般被买卖，或者被丢弃。

　　苏蓉是真心感激楚云骁的，是感激，不是爱，她不敢说爱他。一来她有自知之明，她经历的男人不止一二，或为妻或做妾，说句“人尽可夫”并不为过，她哪有资格说爱呢！二来她也不敢爱，从前他是实权王爷，以后他会是帝王，后宫佳丽三千，他有的是选择。以苏蓉的经验来想，他是不可能永远只她一个的。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大概就是她的最终结局吧。

　　这样的结局，与苏蓉而言，已是最好不过的归宿了。

　　过去是因为他身上那点异味，京城里的贵女们都嫌他臭，不愿嫁他，才叫她这样的人得了机会。可以后他是主掌天下，万人之上的帝王了，想必多的是王侯之女，天仙佳人向他邀宠。与拥有权力相比，那点异味真不算什么事，恐怕再臭点都能当做香味来闻了。

　　更何况，就苏蓉的感受，其实并没有多难闻，闻多了也就习惯了。她现在夜夜与他相拥而眠，反而觉得他身上这股子浓烈的味道叫她睡的很安心。若是哪一天闻不到了，她大概会失眠吧。

　　苏蓉胡乱的想着，并没有注意到翠柳正端着一碗鸡丝面进屋来。如果她多看一眼她的表情，就不会错过翠柳明显皱着的眉头，微微的喘息，紧张但并不慌张的神情。

　　“姨娘，请用早膳，是您爱吃的鸡丝面”

　　“先搁着吧，我先缓缓再用”

　　夜里销魂，起来以后又想东想西的，苏蓉几没力气也没精神，一时也不想用膳。翠柳明显是着急了，急声道：

　　“用吧，面凉了该不好吃了，再说，都这个时辰了，再不吃就吃午膳了”

　　苏蓉瘪了瘪嘴，没见过这样敢呵斥主子的丫环。好吧，她不算什么正经主子，她也不是一般丫环。人家宫里来的，连王爷都要敬三分呢。

　　苏蓉起身坐到桌前，舀起汤勺。还是没胃口，不想吃。可是又不好拂了翠柳的脸。王爷私下交代过，翠柳是太后指过来府里的，很知道宫廷规矩，一言一行都是皇家典范。务必要与她搞好关系。

　　唉，可是怎么办呢？翠柳的厌恶是显而易见的，苏蓉一见她便头疼，只想远离着，实在不知用何种姿态与她说话。

　　“快吃啊”她又催

　　“我知道了，翠姑姑，你总得叫我一口一口的吃吧”

　　苏蓉忍不住抱怨，还是吃了。一小口一小口的吃，吃的极慢。等她吃完，一转头，看见翠柳已是一脑门子的汗。她惊奇道：

　　“姑姑，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翠柳盯着苏蓉的脸庞，支支吾吾不答话，苏蓉愈发奇怪。

　　“怎么了，我脸上有…”话未说完，胃里翻江倒海般的难受起来。苏蓉受不住跌在地上干呕起来。翠柳却是舒了口气，挺直腰背，俯视苏蓉。

　　肠穿肚烂，血液从口角，鼻子里流下来，一张芙蓉面惨不忍睹，她不明白：

　　“这是怎么回事？我…我…”

　　翠柳轻笑，“胸大无脑，死到临头了还不明白，以你的脑子，就是进了宫，也活不了多久，你现在上路，也好过日后死在宫里，晦气”

　　“你…你为什么…为什么？”

　　“奉皇后娘娘秘旨，赐死燕王府侍妾苏氏”翠柳得意道“为什么？你还不明白么，凭你这般贱人，也妄想入宫为妃为嫔，你配么”

　　皇后沈氏，燕王妃沈玥的亲姑姑，英国公的亲妹妹。“这便是她要置我于死地的缘由么，可是为什么呢？”苏蓉怎么都想不明白，她哪里得罪了沈氏女了。

　　要说恩宠，燕王妃与王爷不睦是人所共知的事，早在苏蓉进府之前，王爷就不再进王妃的院子了，他们夫妻不和也不是她的过错；要说地位，燕王妃出生正一品英国公府，现任英国公也是内阁重臣。王爷在大位之争中胜出，少不了沈氏一族的辅佐，苏蓉何能挑战王妃的地位。别说她曾经的经历，就算她是清清白白进来的，也是身份地位天渊之别，怎么说也不可能妨碍到高贵的王妃。

　　“我不明白，咳咳…不明白…咳咳”

　　“你这样的人，是不能留在帝王的身边，宫里的女子，哪怕再低贱，总是清白之身。你是么？王爷是一叶障目，被你迷惑住了。可皇后娘娘却是心明眼亮。你若入宫必会令皇室蒙羞，叫天下人耻笑。为了皇家声誉，也是为了王爷日后成为明君，你的命，是万万留不得的。”

　　苏蓉觉的真是不甘心，她不过是过安稳些的日子，怎么就碍了所有人的眼。好像她不死，大昌王朝就会亡了，她若死了，就国泰民安了？

　　药劲不断增大，苏蓉疼的不可抑制，却没力气再挣扎。太疼了，比当初被灌下绝子药还要疼。想她这辈子受了这么多苦，却还是不能忍疼，连死前都要再收一场折磨。

　　好在这场过去了就真的过去了，不会再有下一次，不再受苦，不再疼痛，马上就要见到见到娘亲和姨婆了吧，她实在想她们。

　　“骁舅舅，永别了”苏蓉在心里与他告别。

　　“你护了我一场，我到底是福薄，愿你顺利登基，做个明君吧”

　　苏蓉的身体渐渐冷下去，只一双杏眼大大的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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