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师只想寿终正寝

　　深夜。
　　天边雾色沉沉，不见星空，唯有的半个月亮也被乌云遮住没了踪影。

　　忽而，一道银色的光芒从空中划过，这光芒仿佛流星一般，快速划过又像是泄了气似地消散，还在空中便没了光亮。
　　紧接着仿佛撞上了什么极其坚硬的东西，只听得扑通一声，那消散的光芒落入凡尘，摔在了山脚下。

　　“嘶，好痛。”
　　一双苍白的手向前伸去，随即便被一层透明的结界挡住，再进不得，若执意再向前，这结界便会以相同的灵力反噬回来。

　　“进不去了?!”
　　那人试了半天无果最后干脆收回手，就这么平躺在地上仰望着昏暗的天空。

　　“明日再说吧，”那人嘟囔着说道，“啧，这么大个宗门，山下怎么连个巡逻弟子都没有。”
　　“迟早要倒闭！！！”

　　*

　　第二日，四周传来一阵叽叽喳喳的声音。

　　“我以为我已经来得够早了，没想到有人比我来的还早!”
　　“这位道友怕是连夜过来排队的，你看，人都还没醒呢。”
　　“可恶，早知道我也连夜来排!”
　　“沈兄宽心，宽心，来得早有什么用，来得早就能进的去宗门吗，最后还不是得靠实力。”
　　“说得对！得靠实力!”

　　陆白陌顶着头上的幕离站起来，不悦地问，“吵什么？”

　　四周突然静了下来。

　　陆白陌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自己灰扑扑的长袍，等她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却是吓了一跳。
　　“怎么这么多人？！”

　　从她身后排起，一直到山脚，又蜿蜒到了山的另一边，直到她看不见的地方。
　　就这，至少能有千人了。

　　陆白陌有些茫然，“今天有什么大事吗？你们在这排队做什么?”

　　她身后站着的的少年看起来十五六岁，锦衣玉冠，唇红齿白。
　　“你不知道？”那少年有些讶异，随即有些不满，“你不知道你在这排什么队，还不如趁早让开!”

　　少年说着便要推开她，陆白陌赶紧捍卫自己的位置，“不知道也是我排的，你张口就想要我让位置?好啊，三千上品灵石拿来，我当场就给你让。”

　　少年冷冷一笑，“你当我是冤大头啊，我前面就站你一个，还用得着花钱请你让地方，一个破位置而已。”
　　陆白陌摸了摸鼻子，“那你告诉我，这是在做什么？”

　　少年审视着她，发现她是真的不知道便道，“今天是归衍宗开山门招收弟子的日子。”

　　陆白陌恍然大悟，她竟然连这么重要的日子都忘了。

　　少年后面的也是个同他一般大的，长了张讨喜的圆脸，见她这幅样子没忍住一笑，见她看过来，便脸红地咳了咳。
　　“在下苍梧刘益，这位是我同乡季斐，道友怎么称呼？”

　　陆白陌看了过去，沉吟片刻，“我姓陆。”
　　“陆道友。”刘益笑着说。

　　刘益这个人好说话，一边的季斐抱着胳膊神情冷淡，显然不是个话多的。
　　陆白陌好奇地看了他一眼 不知道这截然不同的两个人是如何凑在一起的。

　　季斐虽话少，不怎么搭理，但也没怎么表现出恶意。
　　不过陆白陌觉得这大概是基于这位小少爷并不把谁放在眼中的缘故。

　　刘益和陆白陌攀谈了几句，想要问一问对方是哪里的又是什么修为——以他初初练气的修为还看不出陆白陌的。

　　只是陆白陌看起来耿直，说起话来却没着没调，刘益和她聊了好一会儿，开开心心的模样看得季斐眉头一皱，随即轻轻嗤笑了声。
　　这傻小子根本看不出来对方是逗他玩呢，说了半天一句重要的没提，反倒把他的事情都问清楚了。

　　就在此时，那位散修抬了下头，似乎看了眼他所在的方向。即便他无法穿透幕离看见对方，但那一瞬间季斐只觉得一股凉意自上而下倾泻。
　　季斐的目光认真了些。这个人的修为绝对比他们高很多。

　　而陆白陌只是扶了扶抬手自己有些歪斜的幕离，心想这孩子话可真多啊，她都要说得口干舌燥了，这孩子还大有滔滔不绝的意思。
　　这个时候，陆白陌总是分外想念那个冷淡的少年，她当时竟还有些嫌弃，真是罪过。

　　刘益哪知道陆白陌在想什么，还想继续聊下去的时候，被季斐打断了。
　　“别聊了，归衍宗来人了。”

　　话音落下，只见三名归衍宗弟子御剑而来，白衣蹁跹，宛若仙人，为首一人墨发束于脑后，木簪从中穿过，剑眉星目，挺鼻薄唇，只是目光清冷如霜，不落凡尘。
　　他身后两名弟子虽也是眉清目秀，只是在这等风姿之下显得有些逊色。
　　三人落地之时，平地起了一阵缭绕的白色雾气，隐隐还有白色仙鹤飞翔冲向天际。

　　刘益张着嘴，目不转睛地盯着天上的人看，“这是仙人吧？”
　　“是归衍宗首徒，裴则衍。”季斐收回视线，他语气淡淡，似乎对裴则衍并不怎么在意。

　　裴则衍十年前击败归衍宗宗内弟子，成为当之无愧的归衍宗首徒。而上一任首徒正是如今的归衍宗宗主云相逐。
　　也就是说，若无意外，云相逐之后，归衍宗掌门的位置很可能便是裴则衍的了。

　　就在季斐回忆这些年听到的消息的时候，突然听见有人说了一句，“这样出现未免也太骚包太炫耀了。”
　　季斐看了过去，发现说话的正是莫名其妙就排在了第一位的陆白陌。

　　陆白陌立刻发现了他的注视，她笑着问，“你觉得我说得对不对?”
　　季斐收回视线，把脸扭向一边，并不搭话。

　　——但他也觉得有一点。
　　可是一想到裴则衍是首徒，那可是绝对的实力代表，修士不为外物所累，兴许他为人就是如此，不曾在意外物，所以也不知道自己不经意间地炫耀呢？

　　话音落下，三人已经到了眼前。
　　裴则衍这才抬起眼，不紧不慢地扫视了一遍在场之人。

　　像挑菜一样。陆白陌心想。
　　她想到什么，回头看了眼季斐，果然见对方嘴角下撇，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再看看别人，一见裴则衍连眼睛都移不开了。

　　这少年，好心性!
　　陆白陌对于季斐的好感又增加了一分。

　　“在下归衍宗裴则衍。”
　　“秋霜。”
　　“程雨。”

　　裴则衍看了眼秋霜，后者上前一步，开口道，“今日归衍宗开山门招收弟子，凡能在一炷香内越过我宗虚横问心境的人皆可入归衍宗外门，一年之后方可经由考核进入内门。”
　　秋霜抬手拂袖，眼前的结界一晃便宛如消失了一般，这代表着从现在开始他们即可进入归衍宗地界了。

　　程雨随即说道，“唯有有修行资质之人才可入虚横问心境，各位也不必担忧，问心境难度与修为匹配，不通过者会被传送回原地。”

　　“归衍宗在此祝愿各位早日出境、得入大道。”
　　裴则衍冷冷淡淡地说了一句，一抬手宽袖随风而动，端的一副飘逸风流的姿态。
　　“诸位，请。”

　　陆白陌脚步却有些迟疑，她倒也不是怕，只是这问心境……

　　“干什么呢?”不知道后面谁急着走，看着陆白陌不动便上手推了她一把。

　　后面的季斐一惊，下意识想要伸出手去捞人，然而连人都没有碰到，他看了眼两手空空的自己，有些疑惑自己的速度不可能这么慢啊。
　　他抬起头，只见那位清贵矜持的神祇似的首徒扶了把陆白陌的胳膊，等她站稳后松了手。

　　“小心。”裴则衍说完便后退站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陆白陌有些尴尬，“多谢多谢。”
　　裴则衍微微颔首，并不看她。

　　陆白陌想了想，刚要进入问心境，只听后面扑通扑通的好几声，她一回头，只见后面地上趴了好几个人，面色期待地看着裴则衍的方向。

　　“……”
　　不是，真的没必要，让他扶一下是能飞升还是怎么的？

　　陆白陌无奈地看着这些人，也同样看见了一连“他们在搞什么”表情的季斐。
　　二人对视一眼，默默地走入了问心境之中。

　　裴则衍目光微动，顶着这些期待的目光冷漠地转身就走。

　　“……”
　　怎么还区别对待啊？？

　　趴在地上的人被后面催得只能尴尬地从地上站起来。

　　“你摔了?”
　　“你也摔了？”
　　“不小心不小心。”
　　“哎呦，真巧，我也是。”
　　然后忙不迭地进了问心境，好像走得快就能把尴尬甩在身后一般。

　　秋霜和程雨看得乐不可支。
　　他们的大师兄的魅力，真的无处不在，不过也是奇怪了，大师兄谁都不扶，单单扶那个女修是怎么回事？

　　秋霜好奇就想问，一回头却发现裴则衍已经不见了。
　　“咦，大师兄呢？”刚还在这来着?

　　程雨:“进问心境了。”
　　秋霜一脸莫名其妙，“他进去干什么，问心境一般又不会伤人，到时辰就把人吐出来了。难不成大师兄对方才那女修一见倾心、心下好奇、好奇到想要进去一探究竟！”

　　程雨摇了摇头，“闭嘴吧你。”
　　他不知道为什么，他也不关心为什么。裴则衍做事向来神出鬼没、随心所欲，程雨这么多年把自己的好奇心磨没了，最后得出个裴则衍做事全凭心意的荒谬结论。
　　——也就是秋霜还乐此不疲地胡思乱想。

　　一脚迈进问心境，眼前所有的景色都全部消失不见，四周一片混沌，黑雾弥漫。
　　片刻之后，一道黑雾凝实，利箭一般嗖的飞过来。

　　陆白陌立刻飞身躲过，但还是被削掉了一缕头发。

　　陆白陌气得跺了下脚，又在下一刻躲避攻击。
　　不是问心吗，问啊!你他妈上来就打!
　　这鬼地方，她就不应该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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