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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重生即社死
“荀无厝,今日你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渡生道必杀你于此。”
孤峻凛冽的雪山之巅,大片人影从风雪中走来,藏青暗红,浅灰月白,各色宗服点缀于白茫茫的大地,一齐冲上这人人闻之色变的杀生殿。
“好一副浩然正气的模样。”
荀无厝闻言粲然一笑,眼尾一点血红的杀生尊主印记昳丽明媚,眉目间却流露出不屑的嘲意。
“竖子敢尔?”当中一位着藏青宗服的中年人见他神情,勃然大怒。
“你蓄意挑起杀生渡生道统之争,此为不义,又囚我青崖弟子,寡廉鲜耻,还不将他速速还来!”
中年人语气凌厉,剑指荀无厝。
“青崖长老说笑了,”荀无厝目光扫过,语中多了些意味不明,“谁说小明月并非自愿呢?”
“你,”青崖长老闻言更怒,“你还敢……”
荀无厝打断他,语气慵懒:“且说我也已放他归宗去了,唔,所谓当世明月,不过尔尔。”
言语中是毫不留情的贬低玩弄之意,话出口时心头又觉沉痛。
他心绪辗转一瞬,落回当下场景,手中黑色长剑缠绕红纹,一动便卷起厚重杀意。
“无所谓阁下口中冠冕堂皇的道统之争,”荀无厝望向众人,目光锋锐得能劈开漫天风雪,“我横断于此,尽管来战!”
“狂妄!”众人闻声跃起,漫天剑光斩向那睥睨疏狂的青年。
直至刀光剑影渐渐零散,孤殿之前,青年身影摇摇欲坠依然不弯不折:“渡生道欲毕尔功于此役,我怎会如你们所愿。”
他忽然仰天大笑,嫣红鲜血滴落在这肃杀厚雪上。
想来万事如东流水,一日风花雪月散尽,末路之时才觉有几分畅快。
“无人可杀我,无人可杀我!”
荀无厝右手高高扬起,覆了满身颓然与疯狂,淡然道:“真没意思呀,没意思极了。”
“这,”见他动作,青崖长老大喝一声,“快退,荀无厝欲自绝于此!”
多道身影瞬时急速掠出,而后整座雪山忽然一震,升腾起层层气浪,荀无厝手中长剑折断,目视高远天穹。
往事如走马灯一般闪现,他这潦草一生没什么可供回味,只剩下无端缺憾。
若是能重来一回就好了,若是能重来,早悟因果,我必然选另一条路。
“荀无厝!”灰飞烟灭之际,他好似听得一声将满腔沉恸压抑至极点的呼喊,可来不及回头,意识便湮灭于滔天巨浪中,与杀生殿一同沦为了灰烬。
……
“小师叔,小师叔。”
从越陷越深的疲惫与眩晕中挣脱,荀无厝缓缓睁眼,犹在混沌之间。
“好吵。”他面色苍白,忽然间出声责备,寻找声源。
易时见他醒转,高兴得差点跳起,闻言又立刻住脚住嘴,不敢发出声音。
上前小心翼翼将人扶起,十分体贴道:“小师叔你醒了,可要喝水?”
“这是哪儿?”荀无厝懵了片刻,只觉得眼前景象似曾相识,目光转向来人。
“还能是哪儿,你自己房里。”
易时难得一问一答不扰人心绪,抠出自己仅有的耐心与安静照顾人起居,抬眼就见荀无厝目光怔愣地望向他。
“小师叔你这般看着我作甚?”易时不解问道,顺手摸上他的脑门,疑心小师叔莫不是一跤摔傻了。
岂料手还未来得及收回,下一秒就被荀无厝一把抱住,力气之大让他一时都没有挣开。
被这举动弄的茫然又无奈,易时一动不敢动。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忽然间就叔侄慈爱其乐融融了?
荀无厝感受着两颗同样跳动的心脏,同样温热的躯体,忽然感觉像是经历了一场大梦,梦里的荀无厝一路被逼上杀生道,沦为人人得而诛之的一方尊主魔头,最后在各方围攻下自绝于世。
等到梦醒了,实际上他还在十年前的青崖大比盛会上,自己仍是那个初入世便自命不凡来找当日杀身之仇的嚣张小子,故人皆在,早已身死的师侄犹在眼前。
是的,他重生了。
荀无厝忍下泪意,接受了自己重生的现实。
放开易时,心里似乎有些不确定,又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脸颊,最后露出满意的神情。
“可不兴你这样,小师叔,别以为你有伤在身就能为所欲为。”易时看着小师叔近乎诡异的慈祥目光,再次怀疑他是不是脑子摔傻了。
荀无厝扫视周围,将所见收入眼底,忽然长出一口气,声音有些沙哑:“我想喝水。”
看着易时沏茶的背影,荀无厝在脑中迅速梳理记忆,理出一半前世的经过与人事,再欲回忆另一半时忽然感觉头疼欲裂,不禁痛哼一声。
而在记忆忽然截断的这一瞬,有一人的身影刹那间如潮水一般退去,只用须臾的功夫留下一些浅淡痕迹。
易时赶到拦住了荀无厝欲摸伤口的手,恨铁不成钢道:“这会儿知道痛了,大比魁首!?”
荀无厝闻言愣住,抬头看向易时。
“我是大比魁首?”
“是呀。”易时点头,递过茶水,满是疑惑地问道:“小师叔你怎么了,忽然变了个人似的?”
荀无厝感受来自后脑的钝痛,抿了一口杯中茶液,心道原来已经走到此处。
前世他意气用事又满腹不甘,天下第一剑修门下弟子入世,如他师父苏昀一般,一手剑一手阵,为争一口气拼到了大比第一。
大致走向似乎没有错处,可是思来想去,他怎么不记得自己此时有受过伤,还是说产生了什么错乱,他全然忘记了?
且这伤口巧妙,极有可能损伤到他的记忆,所以才会有头疼之症。
“我的伤是怎么回事?”荀无厝问。
易时接过杯盏,听见问话,眼里忽然一亮,涌上莫名的求知欲。
这睽阔许久的表情顿时让荀无厝心觉不妙,易时的八卦之魂雄雄燃起,自己身上必然有些什么幺蛾子事。
“小师叔,你且告诉我,你去寒潭小筑是为何?”易时先问。
“寒潭小筑?”荀无厝心里有些印象,不就是去青崖后山禁地必经的一处修行之处吗?
“不为何,碰巧经过。”荀无厝面不改色地扯谎,心里正翻来覆去。
他怎么知道会去寒潭小筑?前世分明没这回事!
且今生他也不想再去探什么禁地,当初就是不知天高地厚,现在回头再看难怪会遭人嫉恨。
荀无厝想到上一世的穷途末路,自己正是自诩天资,又偏执不改难消心头旧恨,终至无可转圜的境地。
若是再如从前,他暗叹一声,百转千回间心里涌上浓浓倦意。
罢了,已是前尘往事,一切随缘去吧。
杀生尊主的位置太高,清寒便也彻骨,区区两年,足以耗尽他所有心力,到头来难逃一死,实在贻笑大方。
人间烟火,旧物难逢。
重来一次,他放下执念,天道放过他,如此岂不皆大欢喜?那些因他不得善终的人也能好好度此一生。
“那你可认识萧平寂师兄?”正慨叹思索间,荀无厝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萧平寂?这又干他什么事?”荀无厝脱口而出,察觉不对又添上一句,“我怎会认识他?”
萧平寂不就是青崖的小明月吗?
这人冷清孤僻得很,荀无厝思索起萧平寂在脑中的印象,结果发现除了这一句感受外便是白茫茫一片再无其他。
再皱眉回想脑仁便开始抽疼,直到他止了追索的念头才觉得好些。
前世的小明月颇有美名,与他这样的魔头应当无甚交集,荀无厝此时记忆出了差错,只能如此猜测。
“是吗?”易时总觉得这二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可是小师叔,你怎么会在寒潭小筑磕破脑袋,还被前几日出关正在寒潭修行的萧师兄救回来?”
易时双手环抱胸前,左眼里写着“我不”,右眼里写着“相信”,一双眼睛里满是怀疑。
“还是被萧师兄抱回来的。”易时一句话石破天惊,“你名声本就不好,现在外面都在传小师叔你对萧师兄图谋不轨,夜窥沐浴,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
话说完,觉得偷啊鸡啊什么的有些不大对劲,“咳咳”两声道:“本就是大比盛事,如今整个青崖都传遍了,大概再过不久,整个四川都要晓得你的美名。”
荀无厝听个开头就觉得不对,听到结尾已是低头沉思。
他将已知的两世记忆扒了个遍,都没找到这么离谱的说法,重生一遭,怎么像是推翻了重来,多出这么多奇奇怪怪的细枝末节!?
勉强忆起前世萧平寂的面容,确实清疏俊朗,一身孤傲气质如松柏,称得上当世无双。
若我真有什么非分之想,确实会这么干,荀无厝暗自点头。
只是这当口就不必了,如今他里子换了个干净,只想挑个好去处提前英年退隐。
他满腔心事此时说不得道不出,看着易时叹了又叹,无奈道:“我说这一切是误会你可信?”
易时与他情同手足,他都已经诚心至此好说歹说,总能相信他的清白了吧!
谁会去信这些无稽之谈?四川的人大概是一个个太闲了!
易时听了他的叹息,面上也满是为难,这样的神情终于让荀无厝察觉这小子应该还藏了一半的话。
“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不能听的?”荀无厝对于易时的耐心自看到他后忽然多出两个度。
“不是我不信,小师叔。”易时平日八卦,得了“易知道”的名号,可亲朋之人的谣言他向来会仔细求证,不然也不敢提醒荀无厝。
他话到嘴边,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便压低了声音道:“这些流言并非空穴来风,有位路过的弟子昨夜正巧见你从藏善剑上掉落,欲救你性命,一路寻到了寒潭小筑的方向,正撞见你头破血流按着萧师兄行不轨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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