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妆

　　昏暗的天空猛的响起一声惊雷，一阵强风刮过，裹挟着冰凉的雨滴扫过庭院，又从督公府的房檐上汇成雨注流下来，豆大的雨滴砸到青石阶上，带着深秋的萧瑟，仿佛要将见离瘦弱的身子吹的再单薄些。

　　喜明捧着热水盆一动不动的在念知堂门前站着，眼神却不自觉的老往石阶下跪着的人身上瞟。

　　那人身上只着一件月白色的寝衣，下摆却被撕的破烂，只得虚虚的挂在身上，勉强能蔽体，此时被雨水打湿，更显身形单薄。

　　更不必说他满身都是被凌.虐过的痕迹，身上青的紫的红的好不热闹，喜明有些不忍，只得再次在心里默念希望督公能早点醒来。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屋里终于有了点动静，喜明精神一振，再顾不得想别的，捧着刚换过一次的热水盆进了屋。

　　梁权刚醒，正看着那绣着青雀纹的帷帐发呆。

　　“督公，”喜明小心的跪在床边，服侍梁权穿好鞋，又拿毛巾浸了热水奉上，待梁权擦好脸，看着精神好了许多，才斟酌着开口问道:“昨夜……该怎么处置？”

　　梁权刚拿起茶盏的手一顿，忽而想起昨晚的荒唐事。

　　云麾将军回京，陛下命他前去犒赏，却不知中了谁的计，酒醉之时竟要了一个小倌。

　　他是东明卫总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掌管皇城内宦和禁军，平日里不知有多少人想往他床上送人，都被一一挡了回去。

　　那被挡回去的也不死心，只当梁督公好狎玩男色，便寻了个机会，将见离送到了他床上。

　　毕竟太监么，都是没根的东西，玩起男人来才更尽兴，送礼的十分体贴，特意给那小倌也喂了药，就怕督公玩的不尽兴，一晌贪欢，他醉的狠了，做完后便睡了过去，喜乐依着规矩将见离请出去，跪在门外等督公的旨意。

　　此时……倒是有些为难了。

　　梁权将手中的热茶饮了，透着门帘隐隐约约看见门外那一袭白衣晃了一下，像是体力不支要晕倒的样子。

　　捏着杯子的手突然没控制住力道，啪的碎了一地，喜明吓的跪在地上不敢说话。

　　“他有说什么吗？”梁权问道。

　　喜明两只膝盖还在碎瓷片上跪着，他顾不得疼，只尽量稳住声线回道:“回督公，没有，人十分配合，从您屋里出来后就一直乖乖跪着，像是个懂规矩的。”

　　懂规矩？

　　梁权轻呵了一声，对这个评价不置可否，昨夜的印象还隐隐约约在脑海里浮现，那小野猫似的牙口，可一点也不像个懂规矩的。

　　喜明觑着梁权的神色，接着回道:“昨晚的事儿查清楚了，是言钺侯做的，他夫人是云麾将军的妹妹，前些日子得罪了惠妃娘娘，被当众罚跪，回府后气不过便告诉了言小侯爷，言小侯爷二话没说，当天晚上就去了云霄阁，三皇子正听着曲儿就被打了一顿，三皇子伤了胳膊，惠妃娘娘将这事儿闹到了太后那里，言钺侯为了保住儿子，才求到了您这儿。 ”

　　“至于这小倌……”喜明迟疑了一下，似是有些不太敢说，见梁权不耐烦了才回道:“这人原是言钺侯给张恕准备的，人都送过去了，不知为什么张恕没收，反而将人退了回去，但奴婢着人查清楚了，人是绝对干净的……”

　　喜明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不可闻，这事儿看着像是别人给督公送了个小倌，实则牵扯甚多，轻易处置不得，但说到底，还是全凭梁权心意，人留与不留，只看他一念之间。

　　梁权敛起神色朝帘外看了看，那白衣已经晃得厉害，一张脸漂亮的像个瓷娃娃，嘴角却偏偏破了一块，被雨水砸的惨白。

　　梁权突然站起来掀开帘子，淡淡吩咐道:“先将人安置在东厢房，去请刘大夫。”

　　“是。”

　　话音刚落，石阶上的人仿佛有心灵感应一般，突然抬头瞧了梁权一眼，那双眸子平静无波，梁权却猛的心颤了一下，将旁边要扶见离的小太监踹到一边，亲自将人抱了起来。

　　怀里的人轻的像个十几岁的孩子，一双腕子细的一掰就折，揪着梁权的衣襟，极小声的吸气。

　　梁权一低头就看见他满身痕迹，忽而回忆起昨夜的荒唐来，他露出一丝了然的神色，知道人是疼狠了。

　　喜明膝盖上还扎着几粒碎瓷片，他顾不得处理，连忙拿了一把伞遮在梁权头顶，眼睛只瞄了一眼便不敢再看。

　　梁权走到东厢房，皱着眉头扫了一眼，这屋子冷冰冰的，已是深秋，屋里却连个炭盆都没有。

　　有小太监机灵的跑出去重新安排，不过片刻，东厢房便暖和了起来，梁权这才把人放到床上。

　　见离浑身还湿着，按理说得让人伺候着换套衣服，可督公不让地儿，喜明也只好站的远远的，生怕瞧见了不该见的东西。

　　好在梁权还没糊涂，他亲自给见离换了身衣裳。

　　刚换完，喜明便过来禀报，“督公，刘大夫已经在门外候着了。”

　　梁权摆了摆手，示意让人进来。

　　刘峦屏每次见梁权都恨不得将头低到地底下去，生怕这位九千岁一个不顺心将他的头砍下来当蹴鞠，梁权懒得看他，只让他赶紧给床上的人看看。

　　结果不出所料，有些发热了。

　　刘峦屏努力组织了一下自己的语言，斟酌再三，方才回道:“回督公，这位……昨夜……伺候了一夜，又在雨中跪了大半天，身子有些扛不住，几服药吃下去烧退了便没事了。”

　　“那就去写方子。”梁权想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袖口被床上的人揪着，力气不大，稍一用力便能挣开的那种，但那只手的腕子上还有绳结绑过的淤青，梁权忽然有些不忍，叹了口气，伸手握住了见离的手。

　　*
　　见离醒来时天色已经变得漆黑，屋子里只点了一根蜡烛，门口有个小太监候着。

　　“水……”见离发出嘶哑的声音，嗓子干的发疼。

　　喜乐连忙斟了一杯茶递到他嘴边，待见离喝完才道:“公子，奴婢是喜乐，督公吩咐伺候您的，您有什么事尽可吩咐奴婢。”

　　见离看了看他，只点了点头。

　　喜乐又道:“督公吩咐等您醒了便过来用晚膳。”

　　见离顿了下，才说道:“好，我马上就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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