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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花未出生时,还是莲花
“青鸾。”
他回头,唤他的少年已来到身后,手放上他的肩,那双异常漆黑的瞳转向夜色下流光溢彩的城邑。
少年长他两岁,高半个头,他得抬头才能看着他。
“人间的上元,”少年轻笑着说,“真美。”
嗯,他在心里应着,也望向灯火璀璨之处。
夜风牵起他们的衣角,微凉。
阎浮邪域也许正在惊慌失措地找寻他们吧。
“真想带……来看看。”少年似乎自言自语。
那是他第一次听说——
“很意外吧,我一定会……”少年居高临下地看着游人如织的灯会,唇边带笑。
“然后,青鸾,人间的风景,我们想什么时候来看,就什么时候来看。”
楼光睁开眼,身体还带着透支之后疲倦的意味,龙藏玄已经不在了,但被他压在身下的感觉若隐若现。
他半睁着眼躺着,回想着那个奇怪的梦,为什么会忽然梦见那么久远的事,他与龙藏玄尚未束发之前……时候已经不早了,阳光如丝,穿透窗格,纵横交错地落在脸上与凌乱的蝉翼丝被上,毫无暖意。
冬至了,他想。
无极宫建在温泉地脉,即使是数九寒冬,也不至于太冷。
看一眼缠绕在指间的发,起身。
龙藏玄有的是需要操心处理的大事,他却是个闲人。
随便披了件衣衫,推门而出。
服侍的人见了他,低头致意,“楼大夫。”
他点头,孩子气的笑。
午后,龙藏玄身形迅捷地路过庭院,身后跟着授时、经略两司掌司。他一转过画廊就看见楼光披着他的外袍坐在台阶上看着什么,顺着视线望去,原来是两只落在对面屋檐上啄食茅穗的喜鹊。
他笑,“今天太官署蜜制的红豆很特别,我让人送了给你。”
楼光的视线仍然向着喜鹊,“我知近来财政吃紧,也请不要用你吃剩的敷衍我。”
“又被你发现了,就不能给挚友我留点面子。”
“正因为是挚友才懒得给你留面子,还有你昨晚压我头发了。”
龙藏玄笑出声来,“是我失态了,给楼大先生赔不是,下回一定斯文些。”
楼光终于看向他,“还有下回?!”
龙藏玄含笑看他一眼,离去的身影在桂花的芬芳中隐隐绰绰。
这两个少年人过于亲密的言行举止,宫中之人早已习惯。
龙藏玄在出生时落下病根,一旦发作,需大量上乘真元供养,为此牺牲众多,直到玄命司培育出天赋异禀的楼光。
楼光体内的真元,如浩海深渊。
自龙藏玄五岁起,楼光就与他形影不离,食同席,寝同榻,以备时时刻刻的救命之需。
作为下任玄命司掌司候选,楼光自幼跟随现任掌司研习药学病理。他于此道素有天赋,又有人带领,医术迅猛精进,十岁不到已可独立动手术。无需看护龙藏玄期间,楼光也医治其他人。因他看病疗伤体察入微,尽心尽力,虽未在玄命司正式坐诊,大家仍称呼他为“楼大夫”。
十多年来,经楼光身体力行的供养,龙藏玄的病情已大为好转,仅需楼光数旬一次为他渡气。
只龙藏玄每一次病发,都如饿鬼扑食,再厚重的真元,也经不住如此激烈地抽取,每每令楼光精疲力竭,甚至失去意识。
龙藏玄离去后,楼光靠着廊柱看了半日的云卷云舒,宫人送来重新温过的早膳,蜜制红豆的滋味让他顿觉龙藏玄之前的笑容十分欠揍。
“怎会有如此难吃之物。”
饱腹之后,他回了素问阁,途中碰见绽青,见她背着一个软包,随口问了句,“回家?”
“嗯,”绽青露出调皮的笑容,“陪父母住几天。”
他淡淡地笑了一下。
为了医治龙藏玄,绽青、伯禽,是与他同时被征集进玄命司的孩子。他们都有父母可以探望,唯独他——
踏入素问阁,年幼的学徒重楼一见他,立刻放下手中的活前来迎接,“先生回来了。”
“我去采药草,”他束好发,换上作业时的衣装。
“不……休息一下?”重楼担心地说,“先生昨夜——”
“没事啦,”他去隔壁的灵枢阁里看了一眼炼制的青殇,吩咐重楼道,“我天黑前会回来,如有急事,燃紫烟相告。”
“是。”
日头已经下去了,天空却依旧清朗。
“星痕哥哥,你到底要对我说什么?”莲宿薄好奇地问,手中抓满了途中捡来的奇花异草。
莲星痕犹豫着,不知从何说起。
远山如黛,芒草渺渺。
起风了。
“真不想回去,”莲宿薄蹲下去捡一根芦苇,“打小爹爹就不准我出门,我知道他是为我好啦,说外面有坏人……好不容易哥哥你偷偷带我出来,说有重要的事要对我讲……”
莲星痕轻不可闻地说,“宿薄,如果可能,我想带你去一个没有任何人能找得到的地方。”
莲宿薄偏着头望他,“哥哥你说什么?风太大。”
莲星痕温柔地微笑了一下,在她身旁蹲下,摸摸她的头,莲宿薄露出被宠溺的表情。
“最喜欢哥哥了。”
莲星痕不忍地看着她,“宿薄,你可愿意——”
在他说完那句话之前,一滴血忽然落在莲宿薄的脸上。
她怔了怔。
一只奇异的飞禽带着幻彩从空中掠过,流星般坠地,又努力地振翅,想要从芒草间飞起——
莲宿薄惊异地站起来,“哥哥!那是——它受伤了——”她纵身法追过去,莲星痕正要跟上,身后远远地传来叫喊,“射中了!——快追——”
“哥哥!你拦着他们!”莲宿薄头也不回地喊。
莲星痕转身扑向喊声传来的方向,手中闪耀着一颗寒星。
那只青鸾从暮色中掠过,楼光远远地见它起落的姿态,似乎受了伤。
他感到不可思议,生于此地十数年,从未听闻有此等祥瑞之禽现身。青鸾因伤飞得慢,但他不习武,追得很吃力。
青鸾最终坠入了芒草之间,楼光焦灼地分开眼前遮蔽视线的芒草,艰难前行,一团红莲之火忽然闯进眼帘——
那个瞬间,他忘记了呼吸。
那是一位身着红衣的少女,容颜之美如天人降世,她怀抱着受伤的青鸾,怔怔地望着楼光。楼光感到自己脸颊发烫。
青鸾是龙藏玄为他起的字,也只有龙藏玄会称呼他为青鸾。
“这只青鸾受伤了,”他轻声说,“可以让我看看吗?”
“……你是谁?”少女似乎有些害怕。
“在下楼光,楼阁的楼,光明的光,略通岐黄之术,可否将这只青鸾交与我治疗?”
在他检查青鸾伤势期间,少女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小声说,“你能医好它?”
“能。”
少女诧异于他的自信,“等它的伤好了,我还能看看它吗。”
“只需七日,”他看着少女说,“我带它来此地见你。”
“一言为定。”
楼光刚要开口,少女身后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宿薄,你在和谁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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