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一回 段皇叔挟天子以掌大权卓文女布罗网请君入瓮?
段榛随手一抛,软鞭贴着黄花梨的屏风从里间飞出,又斜斜 落到外间美人榻上,一时间惊碎了仲秋黄昏叶落鸟鸣的祥和,一声轻叹响起,恍才知这间里有他人。
榻上有美人倚窗读卷,身形袅娜,着一身藕粉色月华苏绣锦裙,上罩件妃色烟罗纱,面容姣好,杏眼圆秀,却不显娇憨,眼中尽是温润平和之色,眉如新月,唇若含珠,真真是一副上等容貌,唯一美中不足便是这美人右眼尾半寸之上有粒小痣,天定薄命之相教人不禁扼腕叹息。
卓文玥瞥了眼情状凄惨的软鞭,复又幽幽叹了口气,室里充斥着浓重情欲气息,却掩盖不住泛着些铁锈腥味,软鞭本是黑褐色牛皮,此刻其上却有斑斑湿迹,不复本来面目。
似是对此已司空见惯,卓文玥置下手中书卷,探身支起窗扇 ,待室中气味消散些,才徐徐起身,抚平衣上褶皱,走至屏风前止步。
待她站定片刻,段榛就从屏后走出,脚步急厉,见了卓文玥在跟前,径直从她腰间探入抽取出细娟帕子擦手,等到擦完,又将帕子塞给卓文玥,几步走到榻前,撩了绛紫色亲王服下摆,顺势靠坐在榻上。
卓文玥见状,便知他心里不爽利,从一旁小几上端了盏冰酪递到段榛手上,待他接过碗盏,才开口道:“王爷今儿是怎的了,教那小皇帝自早朝拘到这会儿子才放回,” 她轻笑了声,“现下连衣裳也未换便急匆匆来我这展玥楼,当是气急了。”
段榛接过玉盏,使了调羹翻搅碗中冰酪,那冰酪本是卓文玥先前教人备下稍解暑气,却不料看书一时入迷耽搁下了,这秋老虎携着晚夏余威甚是强劲,室里虽置了冰鉴,但放置时间久了碗中冰酪难免消融,不复原本精致。
“你倒是清楚,宫里头的事,前脚刚出,你后脚便知晓了么。”段榛舀了一勺冰酪,又嗤笑一声,将玉盏置回小几,调羹沿着碗边嗑了个脆响,又重归于静。
卓文玥听此也不恼,面上反是绽了抹笑色,抬手将玉盏缓缓移至小几边沿,倏然使力拂下,玉盏在落地瞬间便碎裂四散,冰酪溅落在地毯上一片狼藉。见此,卓文玥笑得更甚,抬眸看向段榛:“一个不称心的玩意儿扔了便是,你倒置上气了,可值得的,这些再想寻多的是,”卓文玥顿了顿,向屏风抬了抬下颔,“里间的是,里头的也是。”
段榛眸色深沉,也不言语,只端了一旁凉透的茶水摩挲。
“说到玩意儿,我近来且得个新鲜的,你即乏味了这个,不如试试旁的,”卓文玥招手唤了人进来收拾,“本是许了旁人,现下先紧着你,倒也不妨事。”
段榛勾唇轻笑,话里多了些狭呢,“你卓文家好歹也是世代皇商,怎的出了你这么个人物,偏生爱干些倒卖肚兜的活计。”
卓文玥笑颜不改,却是不答,起身拂拂衣袖,屈膝见了个礼,“今儿个王爷来得匆忙,我府里还积了些事务,耽搁久了,先告辞,王爷请自便。”又嘱了贴身侍女,“金悦儿,你留下听着王爷吩咐。”
说罢,卓文玥便朝着多宝架后走去,稍一扭转架上置的琉璃尊,那墙面上即刻出现一道暗门,通着两人并行的小道。卓文玥将将踏进,似想到些什么,又回头道:“你且再来,下月十七楼里千宝会,那人就得交付了。”
段榛摆摆手,闭眼斜靠在美人榻上,声音低沉疲惫,“左不过是些妓馆猱儿,近来琐事冗杂,过些时候罢。”
卓文玥身形隐入小道,听此似是回了句,已然听不清话意。
暗门在卓文玥进入后便闭合起来,不见一丝端倪,甬道幽邃,黑暗中霎时升起莹润柔光,照亮前路,这光不似火光刺眼,让人在黑暗中也备感舒适,仔细看来,两旁壁上尽是夜明珠。颗颗精致圆润,如鸽卵大小,虽不至颗颗连城,但这般珍物已是寻常难得,教人更加诧异的是,从这门至甬道尽头,壁上明珠两两相望竟有二十八颗之多,如此规模便是皇家府院也不多见,在此却被用来修筑一条往返暗道,更是闻所未闻。
卓文玥快步走在昏暗甬道里,脸上不见笑颜,从袖间抽出了段榛用过的帕子,松手任其飘落在石板地上。“处理掉。”不带一丝感情的女音飘荡在空落落的甬道,似是对虚空说话。
“是。”一道声音在卓文玥话音刚落便响起,喑哑难听,似是被人用粗砂塞住喉咙般,即从暗处显出一个人形,半身隐在暗中,单膝跪地,露出半片黄铜镌兽纹的面具,呲嘴獠牙,在微光半明中更是教人心生畏惧。
卓文玥脚步不停 ,摆手让他起来,“事情办的如何了?”
那人起身跟上卓文玥,与之留三步间隙,居于其后,不敢稍微逾矩放纵,听此言,头且放的更低,“属下无能,辜负主子信任。”
“连个书生都络不住,教人跑了?” 卓文玥骤然停步,回头看向他。
“刺蓝无能,人是捉住了,只是在捉拿时,一时不慎,让其撞上庭柱,见了血。” 刺蓝声音放低,面具上狰狞的兽纹都多了些苦色。
卓文玥看他一眼,道:“他虽是个书生,总是将门出身,有些拳脚不足为奇,你不必自责,他自烈性未脱,芫娘会好好招待他的,你去吧。”
刺蓝颔首行礼,又退回黑暗中,无声无息,好似从未出现过般。卓文玥快步走至甬道尽头,脸上重新挂上笑,伸手在石墙上触摸几下,墙上立现一个半月状门阙,待卓文玥走出,又缓慢合上。
下弦月挂在东边老树枝头上,已是鸡鸣刚过,卓文府灯火依旧长明,大宅正北位的院子最是华美,院里有一棵百年棕树,喻生财护财之意,又新种一株海棠,是为愿兄弟和睦。房屋有二层,飞檐俊秀,梁上雕有双生并蒂莲,窗棱是碎玉图,庭前有一数尺深小塘,盛着金色锦鲤,池边小石桌上放置着儿童喜爱的寒瓜样式灯笼,半盘吃剩的桂花蜜糖。确乎是北地,然有江南风情。
一美貌妇人疾步走在廊间,之字回廊雕花精美,刻画着一篇篇才子佳人图,此时芫娘却是无心赏赞风花雪月,只盼着快快复命,又希望这回廊永无尽头。
老天从不因人愿而做出改变 ,无论芫娘想或是不想,这回廊再长终是要走尽的。
待芫娘走近院角树旁,远远便有婢子张望,瞭见芫娘,这婢子便急急迎了上来。
“娘子可是来了,怎的这久,主子等着咯!” 小婢子俏生生的,往大了说也不过十三四,嘟着小嘴抱怨。
“金欢儿姑娘莫急,是主子置给我些差事,安排妥帖了,这才当来复命。” 芫娘挽了金欢的手,又拍了几下安抚她,才令她消停下。
金欢拉着芫娘就是往屋里走,走至门前,轻扣几下,门就从里面打开,出来一个年纪稍长的婢子,见了芫娘与金欢,屈膝向芫娘见礼,又挥挥手让金欢离去。
金欢娇笑着唤声金悦儿姐姐,跑着又去了院子玩闹。
芫娘也轻点了首,二人一道往里屋了去。
“姑娘,主子今日心情可还恰适?”芫娘住了步,看向金悦。
“娘子是看着咱主子长大的,何时也听了那帮不知死活的鬼话,竟是猜道主子了。”金悦儿微微皱眉,“外人皆说主子性喜,慈善可亲,内里有人言主子性煞,苛杀不忌。只有咱知道主子是何面目,她可对待咱们可是苛待过?”
芫娘颔首,携了金悦儿手,不言,只心里道:她向来如此,只不过是长大了,长大了。
“芫娘可是来了?”里间传来卓文玥的声音,二人皆是一顿,金悦儿应了一声,推推芫娘示意她进去。
芫娘走进里间,卧房摆了一张黑酸枝木月洞床,床柱上雕了喜鹊腊梅图,四角做成四只螭吻样,寓目力极佳,悬了素纱床帐子,被铜制帐钩勾起。
嫦娥奔月画屏之后传来一阵水声,顷刻间卓文玥便自屏后走出,只身穿着松散的薄纱衣,外间侯着的一排婢子见其出来,有条不紊地走上前去,或为其擦拭墨发,或铺整被褥,还有的燃上熏香。
待事忙定,婢子们齐齐施了礼,弓身退几步至外间,才徐徐散去。
卓文玥坐在妆台前,拿了银篦子向芫娘招了招手,芫娘立即会意,走上前去,接过篦子为卓文玥篦发。
约莫半刻钟后,发丝已半干,芫娘将其挽了个垂髻,插上一支鸽子血素银簪,细细梳理其余碎发。
卓文玥向后倾倒,靠在芫娘身上,任其梳理,良久,当人直觉其便睡了时,睁开了眼睛,问:“东西给到苏婳儿了?”
芫娘梳理的动作一顿,眼中已不见慈爱之色,放下篦子,谦恭回道:“是贵妃宫里采办宫女取走的,人午间见了奴,这会子苏妃当是拿到了。”
卓文玥点点头,从芫娘身上起来,向床榻走去,“今天送过去的那人,你留心教养,我急用。”
“行了,你也早些回罢。”
芫娘应道:“主子放心,奴定不会耽误主子好戏。”
卓文玥摆摆手,芫娘退出门外,只听得里头女子笑道:“呵呵,好戏是要开场了,只不过这登台的角儿另有其人罢了。”
这声色清柔随性,芫娘却不禁打了个寒战,小心翼翼关上了房门。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