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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掉马了嘛?
呼啸的北风从招待所门口直刮进来,服务员小赵紧了紧身上的棉袄,跺跺脚取暖瞅了瞅旁边角落里坐着的女同志。
那女同志穿着衣裳是真光鲜亮丽,长及膝盖的黑色羽绒服,兔毛帽子,手套像是羊皮的,一张脸蛋虽然被冻得白里透红,可是也是真漂亮。
小赵忍不住凑过去问道,“陈同志。”
陈同志也就是陈暖和抽回看外面马路的眼神,看向她。
“你这衣裳是上海买的吧?”小赵打听道,还不忘上手摸陈暖和身上的羽绒服,这一摸她就更加羡慕了,这衣服摸着滑溜溜的,一看就耐脏,可比她身上这件穿了好几年的棉袄好。
她这身棉袄还是攒了一年布票,花了两个月工资才做好的,穿上身的时候,自己觉得挺美,这个月陆陆续续来了不少知青后,小赵跟人家女知青的打扮一对比,顿时就觉得这身碎花紫色棉袄有些土气了。
“不是,就是本地买的。”
陈暖和刚说完这话,就看见小赵瞪大眼,“不可能,咱们这百货大楼我天天没事就去逛,可没看见这么好的衣服。”
陈暖和:“……”
那是因为她是在五十多年后买的。
陈暖和也是真没想到,自己去哈市旅游,刚下飞机被冻得不行,跑去买几身羽绒服,去厕所换了出来,寻思着出门直奔酒店美美吃一顿,再去滑雪。
结果厕所门打开,她就带着行李箱,直接穿到了1968年的哈市火车站,还赶上第一波知青下乡。
这批知青们要去北大荒,可是碰上暴风雪到来,线路出问题,不得不暂时滞留,到市区暂住,陈暖和那时候就混在人群里。
住下来也是跟着知青一块儿混着住下的,但住下来容易,户口却是大问题。
1968年这一年,格外敏感,查特务、查成分,她一个黑户,能蒙混过关几天,却蒙混不了一年,何况这批知青还要去插队了。
到时候一点名,她一个人落下在招待所,问题就爆了。
她知道自己是清白的,可她禁不住查啊。
这时候,赶巧她起夜的时候听见一对男女在公厕那边哭,陈暖和认识他们俩,这两人倒不是知青,而是来投奔亲友的,两人成分都是资本家狗崽子,因为成分不好,即便跟家里断绝关系,还是被所有人排挤。
陈暖和跟那陈雪华认识,原因就是看那陈雪华来姨妈疼得发抖的时候,心里过意不去,偷偷给了一片止痛药。
陈雪华来这边是来投奔未婚夫的,家里早先给订的娃娃亲,可她不愿意,她跟那未婚夫小的时候关系就不好,现在她喜欢的是青梅竹马王彦平。
这回两人哭的原因,陈暖和听了一耳朵,王彦平打算带陈雪华偷渡,他已经联系好人,从这边偷渡去苏联,再从苏联坐飞机去美国投奔王家亲戚。
事情都打点好了,可是陈雪华犹豫了。
她要是跑了,她下放到农场的爸妈就要被连累了。
陈暖和一琢磨,自己缺身份,对方缺个人,这不是一拍即合嘛。
虽然但是。
前晚上如何雄心壮志,现在陈暖和就有多抖。
她从小到大,顶多撒谎骗过老师自己作业写完落家里了,可从没干过这么胆大的事。
“卡兹——”一声。
像是车轮急刹的声音。
小赵朝外面看去,眼睛一亮,急忙忙跑到窗户两眼往外看,“来车子了,部队里的,陈同志,是不是来找你的?”
陈暖和听见这话,也朝外面看过去。
她正好看见,副驾驶上车门打开,一个穿着军装的男人从上面下来,男人身手利落,下车时棉军帽抖都没抖一下,男人似乎对视线很敏锐,察觉到注视朝这边看了过来,雪沫子顺着眼睫毛抖落。
“这解放军同志,可真俊!”小赵不由得花痴道。
“方团长,”驾驶员小李跟着下车,踩着雪走到方淮海身旁,他嘴巴冲里面努了努,道:“里面那漂亮姑娘是您对象吧,长得真漂亮。”
方淮海看了一眼屋里那眼神躲闪的漂亮姑娘,大阔步朝里面走去,“不一定是。”
招待所厚厚的棉帘子掀开,冷风裹着霜雪席卷进来。
陈暖和看了看一脸聪明相,跟狐狸一样的男同志,再看一眼瘦瘦小小,一看就好蒙骗的男同志,她感觉自己进入进退两难的状态。
左边的一看就不好骗,右边的真要跟他结婚,自己又是个颜狗。
“哪位是陈同志?”狐狸眼男同志问道。
他的眼神已经落在陈暖和身上。
陈暖和心一抖,伸出手,“我是陈同志,您是方团长吧?”
方淮海看着她伸出的手,陈暖和的手停在半空。
她脑门上渗出冷汗,自己跟陈雪华他们演练了一天,该不会刚见面就暴漏了吧?
“陈同志,你好。”方淮海伸出手跟陈暖和握了握。
陈暖和感觉到男人的手很有劲,脸上堆出笑容,“您好,您好。”
“东西都收拾好了嘛?等会儿雪下的更大,咱们得赶紧回去。”方淮海眼神扫过陈暖和的脸,不动声色地收回手。
陈暖和忙指了指角落里打包好的被褥跟行李箱,“都在这儿。”
她话音刚落,就见方淮海直接过去,提起被褥跟行李箱就跟提两斤棉花一样轻松,他从她身边走过的时候,直接撂下两个字走吧,就朝着外面走过去。
陈暖和急忙跟上去。
方淮海似乎很赶,把被褥行李箱放在吉普车后斗后,招呼陈暖和上副驾。
“委屈你跟我挤一挤。”方淮海道,在陈暖和坐上车后,他也跟着挤进副驾。
他个高腿长,两条腿在车座里挤得陈暖和的脚几乎没处放,陈暖和缩了缩自己的雪地靴,试图拉开跟方淮海的距离。
车里空间实在不大,加上外面刮风下雪,不得不关窗,身旁男人身上干爽的肥皂香味传了过来。
方淮海看陈暖和快把自己缩成一团球了,唇角牵动,掠过一丝笑意。
“你很怕冷吗?”
"我?我不冷。"陈暖和愣了下,眨巴下眼睛,回答道。
“不冷那缩成那样干嘛,过来点儿。”方淮海拍了拍旁边巴掌大的空间,陈暖和犹犹豫豫,勉强坐近了一点儿,方淮海喊了一声停车。
正看热闹的小李冷不丁下意识踩了刹车,车子在马路牙子上滑动一段距离才停下。
陈暖和手撑着台面,趔趄了下,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方淮海道:“下车。”
不会吧?
不是想把她撵下车吧?
陈暖和看着外面开始下的大雪,难以置信地看向方淮海。
方淮海有些怀疑自己未来岳父在信里面提及的他女儿心思多,重,让他多包涵的事到底是不是夸大其词,眼前这个姑娘,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了。
“咱们换下位置。”
“哦、哦好!”陈暖和反应过来,连忙答应。
换了座位,能挨着门坐,陈暖和就自在多了,她看车窗外,有些恍惚,来了好几天,她偶尔才会出一下门,怕被招待所的人多留意。
这会子坐在车上看着沿街的街景,灰扑扑的天空,楼房也很有年代感,时而能看见几个行人骑着自行车叮当过去,甚至还能看见牛车。
“牛车在北京难道看不见吗?”
听见方淮海这句话,陈暖和才意识到自己把心里头的话说出来了,她摸了摸鼻子,“我没怎么留意。”
“哦,我们哈市这边肯定比不上北京,但你要是住久了,就会发现这边也挺好。”
方淮海透过后视镜看陈暖和。
陈暖和对上他的眼神,下意思地偏过头去,在意识到自己动作有点大后,又僵硬地冲他笑了下。
四点多,天已经擦黑,搓绵扯絮似的下的雪让人不厌其烦。
家属院,各家各户都在家里忙活着做饭。
王营长媳妇刘大姐掀盖看排骨炖烂了没,尝了下滋味后,出来瞧了一眼客厅的座钟,对正在看报纸的丈夫道:“老王,方团长他们去接人说多久回来?”
王营长抖了抖报纸,漫不经心道:“这我哪能清楚。”
“你就不上点心,难怪年年都升不上去。”刘大姐骂骂咧咧道。
“嘿,刘梅花你说话可吉利点儿!”王营长不乐意了,折叠报纸坐起身来:“赶明儿我升上去了,你怎么说?!”
“怎么说,你真要上去,明年咱家大事你做主,小事我做主。”刘大姐说道。
刘大姐这话,引得几个孩子笑出声来。
大儿子王卫星道:“妈,您这话就跟放卫星一样,咱家现在不也是这样。”
二女儿王公社却八卦道:“听说方叔叔是去接他未婚妻,妈您知道他媳妇长什么样吗?”
“我听孙奶奶说是个资本家大小姐,般般,方叔叔怎么找这样的当对象啊?”小儿子王抗美不解地看向方般般。
方般般手里捧着连环画,头也不抬,倏然耳朵一动,站起身来:“我哥回来了!”
陈暖和一落地,就看见三四个孩子迎头奔面冲他们跑过来。
其中最大的孩子大概得有十三四岁,瘦瘦干干,还是个男孩子。
陈暖和心态崩了。
不是,来之前,没跟我说是当后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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