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娘少年的婚事

　　天和三年的最后一天——除夕夜，前线传来大战告捷的喜讯，举国欢庆。在旦弓城（尚武国的国都），家家户户齐欢聚，街道两旁的店铺门口挂满了喜庆的大红灯笼，吃过年夜饭，更是炮竹轰隆，喜庆繁华，夫妇携了年幼的子女欢天喜地的开始向左邻右舍拜年。

　　然而城北的大将军府却沉寂在压抑的氛围中。宽敞的大厅里聚集了老老少少，一个刚劲有里的“忠”字悬挂在正中，老太君拄着拐杖端坐在议政厅的匾额下，管家大叔正念着前线传来的家书。相较于邻里的喜庆，这儿显得沉静。得提一下，在场的人儿皆是老弱妇孺。

　　“……大战告捷，和汤池国达成了友好共识，称尚武、汤池二国休战五十年……大爷和七爷均已殉国，三爷坠马负伤，已无性命之忧。老爷率领家将，近日便要班师回朝，元宵佳节定能赶回京中与老太君、夫人、公子、小姐们团聚。”

　　“呜呜呜！爹爹！”过完年才四岁的东方长胜，听闻大爷去世，忍不住大声痛苦，精致的小脸蛋上鼻涕眼泪齐刷刷地掉。

　　大少奶奶常氏也就是东方长胜的娘听闻噩耗，当场就晕厥了过去。三少奶奶听闻丈夫受伤，心痛不已，用力地抱紧了怀里的幼女东方菡孝。其他女眷也都面容悲戚。

　　“不许哭！我们东方家历代为国效忠，东方家的子孙流血不流泪。你的曾祖父是堂堂的开国大将！我的三个儿子、六个孙子都已为国捐躯。胜儿！你是我们东方家的独苗，必须给我硬挺起来！”老太君握着拐杖的指关节紧得发白，她垂首拨动手上的佛珠，念起佛偈，不让任何人瞧见她眼底的浊泪。

　　“太奶奶！我们东方家到底欠了皇家什么？凭什么我们的父辈要去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皇帝却在皇宫大内歌舞升平、锦衣玉食！”快十六岁的东方菲羽跳出来大声斥责。作为长孙女，自幼跟着父辈习武，在众多堂姐妹里，她最有主见。

　　“放肆！这些话是你该说的吗？”老太君用拐杖重重地敲击地面，脆响之下，满室寂静，只有东方长胜的抽泣声。

　　“呜呜哇啊！胜儿要爹爹！呜呜呜！胜儿要爹爹！呜呜呜……”

　　奶娘抱起孙少爷好话轻哄，但是长胜哭天抢地，癫来拱去，一点面子也不给，嗓音大的犹如魔音穿耳，听得所有人都发毛。他的哭功就跟他的漂亮脸蛋一样叫人无法招架。

　　东方菲羽向老太君磕了三个响头，说，“菲儿今日说出大逆不道的话，自知不能再留在将军府。所以向太奶奶辞行，从此远离尚武国，浪迹天涯。”她坚定地站起身，回头握了握弟弟的手，为他擦去眼泪，抚摸着他的脑袋说：“胜儿要乖！大姐以后不能照顾你了。”

　　“菲儿！你不要在这个时候任性！”余老夫人站起身喝道。

　　“对不起，奶奶。”东方菲羽决绝地向门口走去。

　　“拦住她！”余老夫人吩咐下人。

　　“你留得我一时，留不住我一辈子！”东方菲羽驻足回首。

　　“让她走！”老太君下令，没人敢阻止。东方菲羽回到闺房打包了行李，毫无留恋地离开了。

　　“呜呜哇啊——大姐！”长胜哭得更加凄惨了。

　　老太君瞪着宝贝曾孙，痛下决心：“管家，叫各房的人收拾细软，除了夫人和三少奶奶那一房留在京中，其他各房都随我回北嵩的祖屋。”她要举家远离京城这个是非之地，儿子、孙子都已经赔进去了，她必须好好护住东方家唯一的血脉健康长大。宝贝曾孙呦，从此更是宝贝了！

　　天和四年，又逢中秋，北嵩城定国侯府。

　　东方赫老将军凯旋回京之后，皇帝感念东方家的一片忠心，封老将军为侯爷，爵位世袭。恰逢老将军六十大寿，便领着定国侯的封号告老还乡，大将军之位由三子，也是唯一健在的儿子——东方三宝继承，并留在京中为官。一家人终于盼到了太平盛世，可以在中秋齐团圆。家中的事宜全由长媳常氏做主。离家出走的大小姐东方菲羽则拜入天圣国的峨眉派，从此行走江湖。

　　东方三宝回到祖屋时，家中花园搭起了戏台，戏目上写着：五女拜寿。便问带路的管家：“这是请了哪家的戏班子给老爷贺寿？”

　　管家笑笑，保持神秘地说：“爷见了就知道了。”

　　管家带着大将军绕过花园来到附近的准备室。大将军当年坠马，在病榻上躺了大半年，好了之后落下了跛足，走起路来，一脚轻一脚重。

　　越走近准备室就越听到里面传来的孩童的嬉笑声。真是不像话，大嫂怎么能让一群孩子来打扰花旦啊！东方三宝边想边加快了脚步，而在推门看清楚里面的情况后，当场愣住了。浓浓的胭脂味呛得他直想流眼泪。

　　“三宝，你回来啦，莫娘她们呢？听说莫娘又有喜了，可把老太君给乐坏了，恭喜你又要当爹了！”大夫人常氏正忙着给一个孩子系衣服，见他进来，笑着打招呼。

　　“三叔好！”“三伯好！”“三爷好！”几个小孩子乖巧地给人问好。这群四到十二岁的小孩，都是府上的公子、小姐和家丁的孩子。

　　东方三宝扫了眼偌大的房间，连一个像优伶的人都没有，满屋子的小孩子和女人。嫂子、弟妹、奶妈子、丫鬟都忙着给小孩子上装打扮。东方三宝被胭脂味熏得直打喷嚏。

　　“你要是闻不惯就先出去吧。”大夫人赶紧从旁边拿了一个手帕递过去。

　　东方三宝赶紧用手帕捂住口鼻，奇怪这些人怎么能在屋里呆这么久，还甘之如饴。他在小孩子里扫视，却不见他的宝贝侄子东方长胜。

　　“小猫打喷嚏，小狗放臭屁！”十二岁的东方落霞俏皮地取笑自己的三叔。

　　“咯咯咯……”几个小孩都被这话带得或掩嘴轻笑，或放声大笑，屋子里一时充满了笑声，孩子们银铃般的笑声更是好听动人。

　　“落儿，别没大没小！这里数你年长，尽带坏弟弟妹妹！”大夫人瞪了二女儿一眼。

　　落霞完全不受教地吐吐舌头。

　　东方三宝见了，不禁弯起唇角，找了把椅子坐下，问道：“大嫂，你给孩子们这番打扮，是要让他们登台表演吗？”

　　“三叔叔，请用茶。”一个看起来只有桌子高，装扮得非常可爱的小美人，穿着及地长裙，手里端着一杯茶，翘着尾指，磕磕绊绊地向他走来。

　　东方三宝欣然接过，暗道：这么漂亮的一个小女孩，是哪房的啊？叫他三叔叔啊，好久没听胜儿这么叫他了……咦？胜儿？

　　东方三宝瞪大了双眼，目瞪口呆地看着他面前笑容羞涩的……女孩……

　　“三叔叔……”东方长胜眨了眨他那秋水盈盈、媚如桃花的大眼睛，然后看清楚东方三宝眼中的震惊，立刻转头就往母亲的方向跑去，边跑还边哭道：“呜呜！娘亲！胜儿果然很难看！你看把三叔叔都吓呆了！”

　　大夫人哭笑不得地把儿子抱在怀中，安慰道：“他那怎么会是吓呆了，是看到你很好看，所以震惊了。”

　　“呜……是真的吗？”长胜在手指的缝隙中偷偷瞧着母亲，一双星星眼萌到了极点，可爱无比。

　　“是真的啊！胜儿今天最好看了。”大夫人笑眯眯地把他捂住脸的小手抓住。

　　“是啊是啊！胜儿宝贝很漂亮呢！”落霞笑嘻嘻地跑过来哄弟弟。这小东西的哭功可是出了名的，得赶紧在发现苗头的时候扼杀掉。

　　“是啊是啊！就是比我稍微差了一点儿。”六岁的东方莲德紧跟着接话。她是五房的遗孤，也是长胜的堂姐。

　　“胜儿乖，不哭！”常胜的三姐东方茜茹爱怜地牵起长胜的小手。

　　“咱们的小公子可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哦！”所有人都跑过来说好话。

　　东方家的下一代，除了大房有三女一儿，其他各房都是女儿，长胜在这些姐妹堆里算老小，也是最宝贝的一个。他的亲姐姐和堂姐加起来有二十来个。所以注定了他将来的性子很娘！

　　“好啦，你们再去背背台词，到时候如果忘记了，就看台边上奶娘给你们的提示。她会把台词都用很大很大的字写在板子上的。”大夫人拍了拍几个粉装玉琢的小孩子，含着笑说道。

　　“嗯！”他们齐齐脆声答应道，然后拥戴着长胜一起往屋外跑去。

　　东方三宝把他们的对话都听在耳内，吓得要死，连忙站起身走到大嫂面前追问：“不会是我现在心里所想的吧？大嫂你要让这些孩子们上台演戏？”

　　大夫人泰然自若地点点头，脸上倒像是觉得东方三宝多此一问的神情。“你不知道，胜儿很喜欢听戏，更喜欢演戏。”

　　“让……让胜儿去反串女角？”东方三宝被惊吓得差点得了口吃。他这个大嫂到底知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啊？优伶在这个世上是完全没有地位的下等人，如果真的在待会儿的宴会上，如期上演这部戏，那么后果可能是没人能够预料到的恐怖。胜儿是东方家的独苗，将门之后，也是将来爵位的世袭继承人。等下会有很多朝中要员奉皇命来给父亲拜寿。

　　“大嫂……”东方三宝想了想，问道，“爹和老太君知道吗？”

　　“当然！老太君不发话，我们又怎么可能跟着大夫人胡来？至于那个反串女角的有什么？三爷你在七岁以前可都是被当成女孩子来养的。”管家站在门口插话。

　　“噗嗤！今天你都来晚了，赶紧去各处看看，可有所遗漏？”大夫人催促管家。

　　“嗯。三爷，容在下暂退。”管家无懈可击地朝面色不佳的东方三宝施了施礼，然后离去。

　　东方三宝的眉毛跳了跳，被当成女孩养的事可是他的耻辱。都怪他小时候体弱，老太君听了算命先生的话，颠倒了他的性别来养。这个后果自然很严重，他适应了好几年，才确定自己是个男生。

　　在宴席上，亲朋好友、皇亲国戚、朝中大臣来了不少，基本上都有带一个小子前来。谁都知道东方家很受皇帝重视。而且东方家一直以《七十二路兵法》和《伏魔九式》闻名，这些都是概不外传的家传绝学。如今东方家阴盛阳衰、人丁单薄，他们都有意来给晚辈结成姻亲，就算是入赘东方家也没问题。若能学得东方家的武学、兵法，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

　　差不多时候，戏台上的戏目开锣了。一群小孩儿有模有样地在台上开演。中间自然难免有忘词、怯场的。不过有管家在旁独白救场。所以这目戏还算是让观众都看懂了。最让大家印象深刻的便是年纪最小的长胜，他把五女精神演绎得很到位，稚气的声音配上星星眼和精致的小脸蛋，让人一见难忘。

　　长胜因为这次的演出一举出名，他个人更是从此迷上了唱戏。不久后，便让他在戏坛闯出了名堂，粉丝一大票。

　　礼部侍郎是奉皇命来给老侯爷送礼的，见了戏台上的长胜，便问定国侯：“那娃娃可真是灵气逼人，恕我冒昧，我家小子与她年岁相仿，不知能否攀上侯爷这门亲家？”

　　定国侯与夫人余氏对视一眼，他们家的宝贝孙子被人家当成女娃娃了，还被看上了！他爽朗地笑道：“李侍郎，我们东方家乃将门之后，将来招婿自是选择比武招亲，或者论才选婿。将来的事，还得看孩子们自己的意思。”定国侯把话说得很明主。今日有不少宾客向他暗示结亲，他这话是说给李侍郎听的，也是说给所有动这门心思的人听的。

　　“胜儿给爷爷祝寿，祝爷爷老如松柏、福泰安康、长命百岁。”长胜在母亲的示意下端着茶杯给寿星敬茶。他现在已经换回小公子服，红唇玉面，俊得跟画中的仙童似的。

　　“哈哈哈！乖！乖孙子！”侯爷接过茶饮了一口，然后递上一份大红包，抱着孙子爱不释手。

　　“原来这位是小世子！真是好相貌啊！将来定是个翩翩少年郎，要不了多久，北嵩城的闺女定要踏破侯府门槛了！”

　　“多俊的小子啊，一看就是副聪明的富贵相，侯爷真是好福气啊！”

　　宾客们纷纷前来敬酒。侯爷听着高兴，与宾客对饮。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