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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喜
“殿下。”
身体从高处坠落,嗡的一声,忽然落定回魂。
阮峥听到有人在哭。
先是轻轻抽噎,而后嚎得震天响。一群人如丧考妣。她听不清楚,耳边捕捉到乱七八糟话音,掺杂着难以置信的哭腔:“大喜的日子,殿下怎么能撒手人寰?”
什么大喜?什么殿下?
她被吵得头疼,试图集中注意力,脑子里却装了锅浆糊。不远处清脆的嗓音飘过来,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孩:“公主殿下,你真的死了吗?”尾音滑出嗤笑声,带着点雀跃,嘲讽意味十足。
那笑声犹如一根钢针扎进她脑子里。
阮峥笔直坐起来。
白日诈尸的场面惊得众人目瞪口呆。
哭声、话语声、嗤笑声齐齐消失,画面静止成了一幕哑剧。她僵硬扭过脖子,望向床下齐齐整整跪了一屋子的古装群众。满堂皆寂,所有人都目光如炬,亮得好似舞台上的聚光灯,打在自己身上。
这是、在干什么?
怎么这么多人?她熬了个通宵,刚加完班从公司走出来,被太阳晃得睁不开眼。一下子失去意识,醒来突然看到一大群人围着自己。
“殿下,您醒了?”
声源来自床边。阮峥眼珠子生锈般艰难转动,望向一位瘦麻杆,正跪在床边望着她热泪盈眶:“您能活过来真是太好了!大夫刚说您没救了,但是元深知道,您不定不会让洛公子成为寡妇的。”
阮峥脑子还在停机状态,勉强接收到前半句话:“你说什么——我活过来太好了,我刚刚死了吗?”
“没、没有!”自称元深的瘦麻杆吓得一哆嗦,怕她受到刺激,连忙宽慰道:“您吉人自有天相!怎么会死呢,您刚才只是听到有人路上抢亲,一下子情绪过于激愤,晕过去了而已。”
路上抢亲。
脱节的信息让阮峥思维紊乱,有点头疼。她浑浑噩噩地想,我妈为了逼婚,已经恐怖如斯,花钱找人演偶像剧来度化我了吗?还抢亲?
“告诉抢亲的那位……”
阮峥心情复杂抬起手,指了指外头。元深感觉她有点虚弱,连忙竖起耳朵,听见后半句话气若游丝:“我国有一套完整的刑法。闲着没事找个牢坐坐也行,不要干这种缺德事,忽悠老人家的钱。”
“我缺德,你就不缺德了?”
接话的不是元深,而是那个稚嫩的女音:“放眼整个大周,立朝百年,谁能比你永宁公主更缺德呢?”
阮峥捂着额头抬眼,发现屋里的人并不完全都是跪着的。有一位坐在对面椅子上,是个脆生生的小姑娘。她翘着二郎腿,手里一柄折扇摇来摇去,端得是风流公子的架子,脸却是粉雕玉琢,一双大眼睛水灵透亮,正笑意盈盈望着自己。
“我说的是抢亲的那位。”
“我就是呀。”小姑娘一歪头。
阮峥:“?”
没等她脑子转过弯,想明白怎么回事。
旁边的瘦麻杆元深急里忙慌插了话,劝慰道:“殿下,您别生气,表小姐她年纪小不懂事,今天来抢亲纯属一时糊涂,绝不是有意破坏您与洛公子的良缘。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她一般见识。”
一通话语速快得打飘,宛如卡车载着各种奇奇怪怪的名词,轰的一声撞进阮峥脑子里。击溃科学理念,致使世界观从地基上开始崩盘。一时之间,万籁俱寂,倒塌效果仿佛核爆之后消音。
表小姐,抢亲,还有大周,永宁公主……
新的体系以此为基点,从废墟发芽,狂妄而肆意,急骤生长,串联出一部狗血复杂的宫廷大戏。荒诞感席卷了阮峥整个人。
她扫视四周环境,险些窒息。这古色古香奢华无比的屋子,这锦衣华服的群众演员,这垂落的青纱幔帐。这哪里是整蛊现场,这他妈是穿书了。她穿到前两天看的一部古早文,同名女反派永宁公主身上。
太魔幻了。她大脑一片空白,彻彻底底懵住了,这都什么魔幻现实。堂堂正正打工人,一朝猝死成反派女配。
“殿下,您还好吗?”
元深注意到她脸色不大好看。
屋里的人骚动起来,张罗去请大夫,端茶倒水扇扇子。一个两个晃得她眼花缭乱。阮峥意识到自己得稳住局面,竭力控制自己面部肌肉,抬手抓住元深的袖子:“我没事,不要大夫,让大家都出去,我缓一缓就好。”
对,缓一会就好了。
她告诉自己,冷静,千万要冷静。世界之大无奇不有,绝望改变不了现状,只会让人陷入陷境。这本小说的背景偏严肃正剧,各路人马勾心斗角。自己身为反派女配角,一举一动皆引人注目,才穿过来就被看成疯子就不好了。
公主的话没人不听,命令下达,转眼屋内便荡然一空,只剩下坐在椅子上的小姑娘。那人似乎身份特殊,连元深也不敢高声催促,只哀哀劝她:“表小姐,殿下还在气头上,您出去坐坐罢。”
“不,我就坐在这里。”小姑娘纹丝不动。
“殿下要休息了。”
“她是在耍我。”
“怎么会呢?”
小姑娘呵呵一笑,目光定定望着阮峥,道:“我今天派人去抢亲,没有抢过,准备坐在这等你死掉,以为等到十年八年,能把洛云桢等成寡妇,我再捡漏。结果你突然死了,我还没开始高兴,你又活了,你难道不是在耍我吗?”
一段话很长,传到阮峥脑子里,过滤之后只剩下一个人名。
如雷贯耳,振聋发聩。
她倒吸一口凉气,从床上一跃而起,奔到小姑娘面前。居高临下的气势压过一层,造成压迫感。对方却直视她的眼睛,笑容氤氲化开,暗藏挑衅:“你还想杀了我不成?”
“你刚刚说的洛云桢……”
阮峥被人名吸引,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弄错了:“是指国公府嫡孙,书画被誉为天下一绝的洛云桢吗?”
小姑娘吊起眼梢,表情变得别有深意:“你失忆啦,还是疯啦?洛家通齐谋逆,主谋早已被五马分尸,国公府满门抄斩。洛云桢在大牢里没了半条命,右手都废了,你还想着他日后陪你谈诗作画呢?”
阮峥心里咯噔一下,如坠冰窟。
她怎么穿到这个时间点?
涿鹿之变是全书最压抑的一部分。因为政局动荡,各方势力大洗牌,年轻主角们的命运因此急转直下,从云端直接砸进深渊。所有人的黑化,都从这个时点开始,经历此生最残酷的噩梦。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皇帝,永宁公主的亲爹。
弄清楚处境,阮峥万念俱灰。
别人穿书扭转命运,抱主角大腿,开金手指。自己一过来顶着巨大的黑锅,直接上了主角的暗杀名单。
这开局真是……
太让人绝望了。
“这个伤情模样演得真好呀。”
小姑娘摇头晃脑凑到她跟前,大眼睛一眨一眨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一切都与你无关呢。永宁公主不是该高兴吗?齐魏交战,你仗剑镇守临安,威风凛凛。事后得封赏无数,连把洛云桢一个死刑犯从牢里捞出来,也不过一句话,陛下就准了。你现在什么都有了,还有什么不高兴的呢?”
这人是哪位?
怎么敢这么说话?
阮峥盯着小姑娘的眼睛,渐渐回过神来,意识到一个关键问题。
永宁公主身为女反派,心狠手黑,什么人敢来公主府对她出言不逊?小姑娘嚣张得上了天,公主的亲随竟然不把人轰出去,反倒低声下气劝着。这是什么道理?情况尚且不明,未免露出破绽。她没有轻举妄动,只是反问一句:“小妹妹,你爹娘没教过你怎么说话吗?”
小姑娘僵在那。
嚣张气焰一盆冷水浇灭,犹如被五指山从天镇压,垮得彻彻底底。阮峥对她的身世一无所知,以为自己镇住了对方。
“以后别这么说话了。”阮峥打量她。
恐吓点到为止,多了过犹不及。阮峥才穿书过来,没工夫跟她一般见识,示意元深将人打发走:“没事就回家找爹娘去吧,别玩了。”
小姑娘的笑容当场裂开:“你说什么?”
嘴这么欠,还耳朵不好使呢。
阮峥有点烦,没什么耐心,让元深给她重复一遍。小姑娘突然从椅子上窜起来,剜了她一眼:“你给我等着!”撂下狠话,甩开门跑走了。开门风忽忽悠悠,把原地的人吹得凌乱。目睹全程的元深张大了嘴,惊讶不已。
阮峥望着她奔逃的背影,莫名其妙,心想这狠话也是毫无杀伤力。
“洛云桢在哪?”她转身问元深。
元深扑通跪下了。
阮峥被他吓退半步:“干什么?”
元深张口就要说小的该死,看见她并没有动怒的征兆,连忙改了话头回答她的问题。“在、在花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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