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识君

作者:濯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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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 章


      漆黑的夜里,见不到半颗星子闪烁。明明已经立春许久,照道理天气早不该如此寒冷,可今夜的风还是丝丝如刀般凛冽。林君站在半棵树都没有的秃头大街上,只觉自己脚步稍微虚浮点就能乘风上天了。
      “靠!哪来的鬼风,怎么正跑反跑全是逆着的。”
      他一身夜行衣,头发揪成一束马尾,黑巾掩面只露眉眼,欺在一面高墙下活动手脚,随后翻身一跃进了一座大院宅邸。
      林君轻功极佳,脚步好似猫儿行,一路轻轻松松绕开院里的巡逻家丁,穿过长廊,趁着四下无人跃上房顶,轻巧谨慎的来到后院一间屋子上方:
      “倒也不错,月黑风高,正适合杀人放火。”
      他狡猾一笑,小心揭开一块瓦片,仔细瞧着屋里的情况。
      只见任务目标伏于书案前似在熟睡,心道:这还真省他麻烦了。
      探知四周并无埋伏,他跃下屋顶,身形一闪进入房中。
      寒意乍现,那人立刻清醒过来,来不及起身,脖颈处已经紧贴着一把锋利匕首。他全身僵硬,只听见身后传来冰冷的声音:
      “林胜品,从三品太府卿?”
      “正是在下,不知哪位少侠夜访,有何贵干。”
      “还不懂吗?有人买你这条命。”
      “原来如此,不知少侠赶时间否?”
      “命都快没了,还有什么事要做吗?”
      “可否容老夫写完这封信,再收走我这条命。”
      林胜品见身后那人未有回复,心中一叹已然闭上眼准备受死。却没想到颈上忽然一松,刀刃已经撤开。
      看在八百年前是一家的份上,他也不差这点时间。林君想。
      林胜品缓缓睁开眼,只见杀手慢慢走到面前,用匕首点了点桌上的信纸道:“写吧。”
      虽然遮住面容,但这声音一听便知是个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林胜品望了他一眼匆匆提笔继续写起来。
      大约一炷香时间,他搁下手中墨笔,仔细认真地拿起那张写满工整小楷的信纸检查一遍,随即取来旁边搁置的信封,将信纸对齐折叠放进去压实信口。随后又拿起灯台上的罩子,将信封一角伸进烛火之中,火苗卷起,整封信瞬间吞噬殆尽。他看着化作一团飞灰的信,长舒了一口气,重新正视面前要取走他性命的年轻杀手,缓慢道:
      “多谢少侠,现在可以动手了。”
      林君似也不着急,见他这一连串虔诚又怪异的举动,便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爱妻早亡,每逢月盈,我便以书信一封,与她讲讲近来心事,念念以往旧事,聊慰一番。许多年下来,不知不觉已成习惯。偏偏近来精神不足,一不小心伏案睡去,得少侠仁慈,让我写完这封信,林某余愿足矣。”
      林君眉眼弯弯,像是嘲笑道:“你都是马上要死的人,有什么话,下去面对面跟你妻子说不是更好,何必做给旁人看。”
      “少侠不知,前路漫漫,我想追上她,讲几句话,是多难的事情啊。”
      林胜品说完,端坐在椅子上挺起胸膛,缓缓闭上双眼,嘴角竟隐约露出一丝释然解脱的笑容。
      随即寒光一现,杀手的刀锋利无比,甚至血还来不及流出,人已然断了气。
      任务完成,林君面无表情地瞥了眼桌上燃尽的飞灰,转身离开。
      走出这座已失了主人的府邸,他心中无聊道:林胜品一介文官,听语气似乎也不像奸猾凶恶之辈,一个从三品的太府卿,想来必是得罪了谁,才会被下赏杀令买命。
      古来痴情无用,读书人就是酸腐。他要是个练家子,也不至于这么轻易就送了命。
      “哎,这大半夜的,可让我去砸哪家客栈的门呐!”林君腹诽一阵,又回到冷飕飕的街上,扯下面巾随手一抛,乘风卷起的功夫,人便消失在幽暗的胡同中。
      西桀天载三十四年,老皇帝感染时疫,宫中人心惶惶,唯有宋妃侍疾于前,大病初愈后,老皇帝感念宋妃深情,晋封宋贵妃,允其宫中日日笙歌宴饮,自己也逐渐耽于享乐。宋贵妃一时间盛宠至极,宋氏一族鸡犬升天,朝中内外,多有不满,其中太子党一派,更多次于东宫进言,望太子规劝一二。
      然而太子却迟迟未曾上谏。
      非是不想,而是如此盛宠天恩,岂是他一个不受宠的太子可以置喙的。
      诸多权衡,许是时机尚未成熟,东宫态度不明,反使得庙堂上各派之间融洽和谐。
      朝廷从三品太府卿的暴毙并没有引起多大风波,反倒是牵连出一桩贪饷案,影响颇大。街头巷尾也有传,说是林大人死的冤枉。然衙门受理案子,认定是暴徒潜入府中洗劫杀人灭口,草草盖棺定论。显然有了权贵授意,黑也作白。这位林太府卿正妻早亡,没有续弦,更无子嗣。下人们不愿在死了人的空府里待着,很快各谋出路,偌大府邸竟片刻散光。只有一位老管家还算忠心耿耿,给他打点了后事,将他与亡故的夫人合葬一处。
      “嘁,这朝廷真是烂进骨子里了。”林君嘴里叼着根杂草,倚在衙门公审的栅栏外,听完那段如同笑话般的结案陈词,一口唾沫啐在门前石阶子上,转身欲走,不料却被守门的衙役抬臂拦住道:“这是衙门,也是你这种平民能随便撒野的地方?”
      “哎呀,发带松了。”他状似没听见般,伸手一扯不经意的抽在衙役手背上。痛的对方捂着手一声惨叫,等缓过神来,人早就没影了。
      “哼,想不到这东西还有点用。”林君躲进胡同拐角,一边偷瞄在衙门口气的蹦脚的衙役,一边转手将发带绕在掌上,仔细瞧去,那锻黄带子绣满金线,尾处还缝着上好的白玉石,沉甸甸的略有分量。他嫌再束起来麻烦,索性将发带收进怀中,披着头发从胡同另一头走了出去。
      白日里的长洲城一如既往热闹非凡,人来人往,行人贩夫络绎不绝,这里作为淮南道的主要城市,南北东西接壤着许多官道宝地,因此繁荣昌盛堪比京都永平。再加上这边倚着南河之水,着实养人。到了春天,简直男女老少皆可以掐出一把水来。
      林君气定神闲地走进城内一幢两层小楼里,这幢小楼没有挂招牌,里面静的出奇,只听得见算盘拨弄的声音。他径直上了二楼,找到田师把牌子丢过去核算赏金,田师拿起牌子用绢布仔细擦干净,打开柜台旁边的一个大箱子,将牌子放回原位,慢条斯理的拨弄起算盘。
      “迟了三个时辰,扣十两金。”
      林君等得不耐烦,抬手敲了敲柜台开口道:“你能不能快点,别每次都磨磨蹭蹭的,又不是你自己的钱,谨慎个什么劲。”
      “不急,每笔都是人命买卖,得算清楚,记清楚。”田师说完将账面做好,从柜台下取出一袋子金珠子放到林君面前:“林太府卿令,银货两讫。”
      “定门镇朱府朱应顷,也在长洲,时限两日,接不接?”
      林君瞥了他一眼,拿过袋子在手里颠了颠便揣进怀里:“不了,急着回去。有空再来。”说完转身离开小楼。
      这幢小楼隐在长洲城里,没有招牌,没有人在意,却是游走江湖的杀手们最轻车熟路的地方。在这里只有核算师和一箱箱黑精铁打造的特殊令牌。没有人知道它的主人是谁,也没有人知道江湖上到底有多少个这样的小楼。
      但杀手们都称这里为赏杀楼。
      顾名思义,这里的规矩是:只要你能杀人,敢杀人,就有数不清的生意和赚不完的钱。
      林君领了赏金,绕去成衣店取回自己寄存的衣服换上,又将头发重新束好,再出来时,一身赤金常服,俨然一副翩翩佳公子样。与常人无异般走到接驳岸头,乘船离开长洲。
      船上,艄公一边哼着长洲小调一边划桨,林君坐在船篷里,解开包袱取出油纸包打开,用手拎起一只烧鹅腿津津有味的啃着。
      这次从剑庄溜出来,林君原本只打算耽搁一晚,如若不是临走前,机关弩被季远珩那个混蛋玩坏了,他也不至于要多耽误一日。还害得他不得不用匕首近身刺杀。索性那就是个死读书的文官,若赶上个武将,可有的头疼了。
      越想越生气,林君拔开水囊灌了满满一口竹叶青,又把给季远珩留着的另一只烧鹅腿也拎出来,张口就是狠狠一咬,赌气道:“弄坏老子的机关弩还想吃烧鹅腿,下辈子吧!”
      酒足饭饱,仰卧在船篷里小憩一觉,等睡醒过来,天色已暗,林君弯腰走出船篷,站在船头,自一片影影绰绰的水湖雾景之中看到了剑庄。他大力的伸了个懒腰,对艄公道:“别去正门,就在前面的岸头停吧。”
      艄公点了点头,摆正了浆,领着船到了岸头。林君足下一点,船身未动人便已稳稳地站在岸上,他将一小块碎金子丢过去,转身朝着侧门走去。
      “哎,这君明剑庄的人出手就是大方!要是每日多来几趟,咱可发大财了。”那艄公把金子放进口中一咬,看着上面印着的牙印,赶忙小心翼翼的收到袖口里,掉头摆渡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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