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舟唱晚

　　何晚睁开眼的时候阳光透过窗帘正好漫过脚边。音响中自动开启的广播节目若隐若现，持续了快一个小时。
　　叠好妈妈寄过来的蚕丝被，拿起手机拍了照发给她，证明自己听话了。

　　将窗帘彻底拉开光，冬日里的光明喷涌而来，何晚笼罩在其中微微闭上了眼睛。
　　门外没有声响。

　　手机上叮咚了几声在房间回荡，打断了何晚的寂静，是妈妈回了一段语音：
　　“这才对，然后赶紧把你那破棉被扔掉，王叔问你今周回不回来吃饭。你跟他说一下。”

　　王叔这个词让她遍身的毛孔纷纷晕厥，勾连起心脏的跳动让她活在了现实。

　　何晚看了一眼时钟，八点半。
　　公司要求每天十点前打卡。

　　何晚磨磨蹭蹭的在小洗漱间里捯饬了一下，最后把手放在了门把上。

　　金属把手带着清晨的凉意穿透皮肤，何晚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扑通、扑通的摩擦着耳膜。

　　突然一声犬吠响起，吓了何晚一跳，手不自觉的往下一沉。
　　她出了房门。

　　还没有看清门外是什么景象，大金毛就灵敏的扭头吐着舌头向她扑来，何晚顺势揉了揉狗头。

　　“早。”
　　清爽的男声响起，何晚抬头看向餐桌旁穿着蔚蓝色羊毛衬衣，微微抿着唇的寸头男生。

　　他拿着一杯温水，水波荡漾在玻璃材质的花纹杯中，晃了何晚的眼。

　　她匆匆回了个微笑，然后去拿狗粮和猫粮给它们喂饭。

　　许久未见的清露一般的笑容滴落在裴元心间，让他怔在了原地。

　　“晚晚你起了？”
　　棕色卷发女孩从卫生间出来，带来了一阵洗发水的潮湿香味，扰乱了原本暧昧的、摇摆的，如同两人昨晚咸湿梦境的和谐氛围。

　　“越子早，昨晚睡的好吗？”
　　何晚先反应过来，一边问候同时纤细白皙的手将猫粮簌簌地洒在印着花猫脸的猫食盆里。

　　裴元被声音惊醒，低头喝水，掩饰着什么。

　　窗外树上的霜露垂垂欲滴，在做最后的挣扎，海似的耳鸣回荡在越子耳中，同眼前的好像是她突然插足的平稳场景一起，纠缠在太阳穴里，带来一阵抽疼。

　　“挺好的，多亏你收留我们俩，谁知道同学会正好赶上考研潮呢。”
　　越子走到裴元旁边，神情亲昵的拉了拉裴元的衣袖，望向站在一边的何晚。

　　何晚回了一个微笑：“没事，我也没有想起这几天正好是考研日，你们在这里住就行，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就告诉我。“

　　裴元在何晚说话时走到厨房然后端出了牛奶和三明治。
　　“吃饭吧。”

　　何晚两三口就把三明治解决了，没碰牛奶。
　　“中午你们自己做饭吧，我不回了。厨房的东西随便用，冰箱里还有几个白菜，你们也可以点外卖。”

　　“越子，我走了哈。”
　　何晚跟越子打了个招呼，冲裴元点了下头就出门了。

　　越子是何晚的大学室友，也是裴元的女朋友，三人一起在A市上的大学，毕业后他们两人一起考上了C市的研究生，而何晚留在了本地。
　　前几天沉静数年的大学专业群不知怎么的活跃起来，要在A市聚餐。
　　于是三人重聚。

　　何晚挤上晃晃悠悠、人人满为患的地铁，拿出唇膏把手机当镜子对着仔细的涂着。

　　上身是休闲格子西装外套，下身是一袭白色纱裙，外面是松松垮垮的羽绒服。
　　左腕带着自小便有的玉镯，右手带着银镯，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花纹。因为时间有些长，花纹有些磨损。

　　头发到腰部，发尾卷曲，纯天然的黑褐色，在阳光下有一缕被阳光投射，成了金黄。
　　微扬起的脸庞沉郁精致，引得地铁上的男人们纷纷侧目。

　　-

　　大学第一天，何晚也打扮得很精致，后来和班里的人熟了之后，大家都说第一次见面被何晚惊艳到了。
　　何晚听此抿嘴微笑，尽显一直以来的淑女形象。

　　她与越子的第一次相见是在寝室，两人只是互相打了个招呼，第六感告诉何晚她和越子不合拍。

　　但当时何晚刚刚逃出高考的桎梏，见谁都分外亲切。

　　就成为了好朋友。

　　现在何晚想想之所以和越子越走越远，不是因为某一件事，而是长久相处以来多处细节上的不舒适，足以压垮一段友情。

　　刚认识时，寝室里只有越子、何晚和田静三人。
　　田静刚到还在整床铺，于是何晚和越子两人一起拿着暖壶去打水。

　　刚开学社团还在纳新，是与高中截然不同的青春气息，热闹非凡。

　　热水汩汩的冒着热气流进暖壶中，旁边街道上的喧嚣声在金黄的九月份里显得格外温暖。

　　一个穿着夸张洛丽塔的服装的学姐向他们走来，给了何晚一张宣传单，用很温柔的语气对她说：

　　“学妹你加入我们校学生会秘书处吧，你长得太好看了！我们秘书处都是长得好看的小姐姐哦。”

　　何晚有些害羞，连忙说谢谢，会考虑的。

　　学姐再三夸何晚气质好，还加了微信，才不舍的走开了。

　　何晚觉得越子站在旁边有些尴尬，等学姐走后，主动搭话：
　　“越子，刚刚那个学姐带着美瞳哎，我还没有尝试过呢。”

　　越子提着暖壶在旁边，没有说话。

　　-

　　“乘客您好，开往五福方向的列车即将到站，请您不要倚靠手扶…..”

　　何晚随大流涌出。

　　何晚现在在一个出版社的编辑部工作，每日朝十晚六，当然前提是没有加班。
　　除却现在不知道怎么处理的亲子关系，现在的状态何晚还是很满意的。

　　地铁站出口处两道围栏，何晚一侧身便过去了。
　　最近太忙，又瘦了许多。

　　想起越子刚上大学那会儿，她觉得自己有些胖，但何晚其实觉得很匀称。
　　有次越子从旁边寝室借了一个体重秤，自己称完后非逼着何晚称一下。
　　何晚无所谓，上去后显示46。
　　越子在旁边沉默的看着。
　　此后越子每天都不吃晚饭，去操场跑步。

　　-
　　“早”
　　“早，来啦。”

　　何晚踩着小高跟笑着与同事打招呼。
　　把羽绒服搭在座椅上，笔记本放到办公桌上，松了一口气。

　　旁边堆叠的是待处理的文件，像一座小山。
　　每到周五都会这样，剩下的工作顺延到周六周日。
　　万恶的资本家。

　　掏出小小的化妆镜查看早上匆忙化的妆，还算完美。

　　-

　　后来越子便与何晚一起上课，一起吃饭。

　　两人相处没有那么放松舒适，但也没有明显的分歧隔阂。

　　何晚的妈妈兼职做微商，其实不差钱，但总得有个事情做，于是闲时就卖韩国化妆品洗漱用品之类。

　　于是何晚很幸运的省去了学化妆这一大学必学技能，刚入校时便妆容精致。

　　越子几次请教何晚的化妆步骤，何晚无所保留的教导。

　　有次放假时，何晚的妈妈新进了一只唇釉，她便直接拍了照发给了越子。

　　[越子，你看这只唇釉，是我妈新进的，你要吗？二百左右，你要的话我开学直接给你带过去。]

　　越子过了一会儿后回：
　　[啊，这是什么颜色的？]
　　[正红色，还没有其他颜色的，我打算用着这个。]
　　[哦哦，具体多少钱？]

　　何晚问了母亲进货价是243，于是何晚想了下，回复：
　　[260块。]

　　那边过了好久再回复：
　　[我不要了吧，我还有其他的没用完。]

　　何晚见此也就罢了。

　　开学之后，何晚便一直用着从家拿的这根。

　　直到有天，何晚起晚了急急忙忙的收拾拿着书去上课，最后想起没涂唇膏，转着圈找，最后在洗漱台上看到了，便伸手去拿。

　　然后就被另一只手接了胡。何晚惊异的看向手的主人：越子。

　　“啊，这个，是我的。”
　　越子表情有些尴尬。

　　何晚立即反应过来
　　“啊好的，那我的可能是在桌子上，我们快去上课吧。”

　　越子点了下头，两人便去了教室。

　　何晚其实觉得这是个小事，说不定是越子买的更便宜，自己总不能因为给她推荐过，她便必须要买吧。

　　不过何晚的闺蜜听到后发了脾气，给她接连发了几段信息：
　　[不是个好东西！你都给她推了她还买了个一模一样的，这不是找事吗！分明是没把你当朋友，就是相处一般的人都会提前和你说声，藏着掖着偷着买算啥啊！远离这种人，人品都是见细节的！！！！！]

　　何晚数了数最后有五个感叹号后失笑，闺蜜一直是个急脾气，没有太在意。

　　第二个事情发生的时候时间距离比较近。

　　是越子周日时与高中同学爬泰山，回来之后何晚便看到越子手上带了一个银镯。越子也没有遮遮掩掩，不过也没法遮掩。

　　夏天都穿的是短袖，就明晃晃的挂在胳膊上。

　　何晚没问。
　　自此何晚对越子所用之物便有些在意。

　　-

　　何晚中午下班时与同事到楼下餐厅吃饭。

　　餐厅装饰的很清新，选了一张在户外的桌子，周围盆栽绿油油的，空气里还有青草的芬芳，让人很放松。

　　“晚晚，音乐节你买上票了吗？”
　　“买到了！晚上的场次，还是花钱在网站上让别人给抢的呢。”

　　何晚吞了一口披萨，早上吃的急，忙了一上午已经饥肠辘辘了。

　　“那也太好了吧，我都没抢到，三秒就空了。”同事叹气。

　　何晚眯了眯眼做炫耀状逗她。

　　同事做伸手要打她的样子：“那你和谁去？有伴吗？”
　　何晚回：“没有呢，能抢上票我就谢谢了，到时候不行就一个人去。”

　　同事点了点头。

　　手机一震，何晚有条信息：
　　[我是裴元，我和越子中午点了三份外卖，一份放冰箱了你晚上回来吃吧。晚上会晚点回。]
　　裴元的微信是昨天当着越子的面加上的。

　　更准确地说是重新加上的。

　　何晚回了一个“好”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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