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起后发现男友不是人

　　在大雾降临的那一天，宋安再次见到了那个男人。

　　“你好，我是周堔礼。”

　　那人深蓝色的眼睛直直看向他。

　　这个男人穿着一身整洁的西服，白色的衬衣扣到最上面，长而笔直的腿被黑色的西裤包裹。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节都恰到好处，没有露出一丝多余的皮肤，严谨地让人挑不出任何错处。

　　宋安下意识避开了这人看过来的视线。

　　垂下的视野却骤然闯进了一双被纯黑的皮质手套掩盖的手，指节修长而有力。

　　银色的细框眼镜为他添上了几分贵气优雅的气息，哪怕这个男人此刻正浅笑着与他对话，口吻与音调也完全听不出任何严肃的语气。

　　宋安还是不自觉往门口的阴影处缩了缩。

　　年久的楼道灯只打下了较为昏暗的光线，周围的一切看不清晰，交杂的阴影在那个高大的男人背后汇聚成了古怪的影子。

　　“……你好。”宋安小声打了招呼。

　　他抬起头又打量了一下这个男人的面容。毫不疑问这是一张令人痴醉的脸，俊美无俦，深蓝色的眼眸被掩盖在冰冷的镜框之下，透着几分棱角分明的冷淡，高挺的鼻梁，微薄的唇扬着恰如其分的笑意。

　　这个男人正看着他。

　　宋安忽然意识到了这个事实。

　　他微微一愣，连忙低下头去，沉默了半晌，“……我叫宋安。”

　　周堔礼的目光正浅浅地落到眼前这个异常单薄的青年身上，视线在他泛红了的耳尖上顿了半秒钟，然后挪开了注意力。

　　得体的笑容让他看上去并没有任何不自然，周堔礼从口袋中拿出名片，递给了宋安。

　　“麻烦宋先生平日关照小坤了，若是有什么事可以联系我。”

　　宋安又抬头看了他一眼，犹豫了片刻还是接过了那张名片。苍白的手透着黛青色血管，骨节分明的手指上刻着许多斑驳且粗糙的伤痕。

　　楼道外的雾气在缓慢地流动着。

　　周堔礼的目光顿了顿。

　　黑色的烫金名片被接过。

　　宋安没有细看，而是捏在手中。

　　惯来不起波澜的心跳在他没有察觉的时候渐渐加快。

　　今天的天气和前几天一样，是看不清远处的大雾，灰色的雾气缠绕着远处市中心的大楼，像是攀附其上的无形的怪物，正在一点一点地吞没整个城市。

　　奇怪，今天的雾气似乎比前几天还要浓了一些。

　　宋安压下这忽地升起的疑问，目光淡淡划过隔壁正悄悄打开了一道门缝观察着的邻居，在黑暗里，贪婪的目光正紧紧锁在面前这个与周围格格不入的男人身上。

　　贵气，矜重。

　　宋安的目光游移了片刻，语气平淡道：“周先生似乎是第一次到这里。”

　　这里并不是什么好地方，身处在Y市的最边缘，是早已被放弃的贫民窟。满目可见的除了脏乱的巷口，破旧的青石板道路，便只剩下那些喧嚣的秽语，还有躲藏在大雾中——

　　不安分的人。

　　周堔礼却恍若未觉，他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歉意，削薄的红唇微抿，“抱歉，是打扰到宋先生了吗？”

　　宋安不知道这人是怎么联想到这上面的。
　　他沉默了一下，摇了摇头，“没有。”

　　他的目光透过周堔礼看向了他背后的那扇门，斑驳的铁门正紧闭着，像是彰显了里面主人绝不退让的决心。

　　宋安平淡的语调不见起伏，“还是早点带你家小孩回家吧。”

　　这里的楼道可以算得上根本没有隔音，宋安的话不仅是说给周堔礼听的，更是给门后的周鸣坤。

　　铁门后乍然响起一道声响，含着少年满满的不忿，“我才不回去！那个家一点人情味都没有，也没有自由，有什么好回的！”

　　“而且我已经成年了，有权利决定要去哪里！”

　　铿锵有力的语调彰显着未谙世事的青年人特有的活力……与天真。

　　反正不管是宋安还是周堔礼，听到他的话第一反应便是齐齐沉默。

　　但在片刻之后，周堔礼扬起了一个不见丝毫感情的笑容，他先是得体与宋安微微欠身，慢条斯理地整理着手上黑色的手套，“失礼了，宋先生。”

　　宋安看见他脸上那个笑，浑身一震，又往阴影处缩了缩。

　　这个男人好像更危险了。

　　只见周堔礼转过身，站在了周鸣坤的门前，弯起指节轻轻敲了两下门。

　　整个楼道安静得过分，以至于那两声轻扣都透出莫名危险的意味。

　　大概只是错觉吧。

　　“小坤，开门。”男人的声音一如与宋安交谈时那般温和且有条不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不悦。

　　门后的周鸣坤却像是警惕的小动物，一言不发，沉默果决。

　　随着沉默的对峙，男人的声音渐渐沉了下来，“周鸣坤。”

　　哦豁，连名带姓。

　　宋安躲在门后看着这场兄弟大战。

　　门后的周鸣坤似乎是怕急了自家大哥这样严厉的声线，吓得发出声音，“嘤。”

　　宋安：噗——

　　没事，他忍住了。

　　周堔礼对着眼前冰冷的铁门，深蓝色的眼眸看了一眼手上的腕表，他的语气波澜不惊，却恍若暗流涌动的深海。

　　“你还有十秒钟的时间考虑，要不要开门。”

　　“十，九，八……”

　　他高大的身躯在门前落下了一片阴影，厚重地仿佛不见天日的夜幕。

　　听着这毫无感情的倒数，铁门似乎颤了颤。

　　“……三，二，一。”

　　几乎是与最后一声倒数同时落下，‘啪嗒’的开门声格外清脆。

　　门后，露出了周鸣坤同样结实的身躯，宋安却正好能看见他微微泛红的眼眶。

　　高大的青年不安的嘟囔还打着颤，他整个人落在周堔礼的阴影里，“……你不讲武德。”

　　在周堔礼面前，周鸣坤总是觉得自己矮了一个头。但是有什么办法，从小到大，都是他这个大哥管着他，打又打不过，就连现在想远离都被人逮个正着。

　　难道以后都逃不脱这个男人的魔爪了吗？

　　周鸣坤顿时觉得前途一片黑暗。

　　“周鸣坤，你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要为自己的决定负责。”周堔礼垂下深蓝色的眼眸，他静静看着周鸣坤，语气不复之前的严厉，却显出了几分沉稳的认真。

　　他又看了一眼腕表，似乎有什么事正等着他去处理。

　　“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如果一个月之后你没有改变想法的话，我不会再来找你，爸妈那边我也会替你说服。”

　　周鸣坤却眼睛一亮，顿时一改刚刚的颓靡，像只摇着尾巴的大型犬类，冲着周堔礼说道：“哥，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周堔礼无奈地摁了摁眉心，用手抵住了想要贴上来的大只弟弟，声色又缓了下来，“如果后悔了，随时回家。”

　　“嗯嗯嗯。”周鸣坤连连点头，随后反应过来，又疯狂摇头，“我才不会后悔呢！”

　　宋安就站在昏暗的阴影处，安静地看着他们，像是在看一场漂亮至极的戏幕。

　　却在下一瞬骤然对上了那一双极为特殊的深蓝色的眼睛，宋安一怔。

　　周堔礼对他一笑，“也麻烦宋先生了。”

　　宋安抓着门框的手不自觉紧了紧，黑得看不清任何神色的双眼被过长的碎发全部遮掩，他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想了半天，也只说出了一个字，“嗯。”

　　似乎有些不礼貌，他又补充了一句，“谈不上麻烦。”
　　宋安瞥了一眼正同样看着他两眼发亮的周鸣坤，艰难道：“小坤很乖。”

　　当着人家大哥的面，还是说点好的算了。

　　大概是听出了他的违心，周堔礼轻笑了一声，低沉磁性的声音十分勾人。

　　宋安脸颊微红，有些不好意思。

　　“那么，就此告辞了，宋先生。”周堔礼站在宋安不远不近处，克制而守礼的距离并没有让人感到半分拘束，

　　宋安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宽阔的背脊消失在了昏暗的楼道中。

　　也消失在了大雾之中。

　　而随着那样一个焦点的消失，整个楼层不知多少背地里的目光也慢慢收回。

　　但宋安并没有因为那人的远离而放松，他知道真正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宋哥，晚上我们吃什么？”宋安一转头，就看见周鸣坤满眼期待地看着他。

　　宋安：“……”
　　他忘了，还有一只大型犬还要投喂呢。

　　所以他为什么会收下这个大麻烦？他明明早就盼着来人把这人领走的。

　　总不至于是被美色冲昏了头脑吧。

　　宋安低头唾弃了自己一秒。

　　晚上，吃饱喝足的周鸣坤心满意足地回了对门，冲着他挥手的样子像只蠢兮兮的大狗。

　　“宋哥，晚安。”
　　“……晚安。”

　　在临关上门的一刻，宋安想起了什么，叮嘱道：“对了，晚上听到什么声音都别开门。”

　　周鸣坤有些疑惑，但是还是乖乖应下了。

　　带着锈迹的铁门关上了，宋安也回了自己的屋子。

　　好了，现在就是成年人的夜晚了。

　　宋安伸了伸懒腰，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张黑底金字的名片，做工厚重，质地极佳，让人莫名想放在手心把玩。

　　‘周堔礼’三个大字正显眼地印刻在上面，下方则是联系方式，除此之外，别无其它，整个名片简约得过分贵气。

　　宋安对着那三个字沉默了片刻，随后摸出了自己几乎摔得粉碎的手机，裂开的屏幕只能艰难得看清一部分画面。

　　宋安凭借自己对它多年的熟悉与信任，打开了浏览器，输入了一个字。

　　等加载条艰难地走到底之后，宋安整个人沉默了片刻，面无表情地关掉了页面，然后极其熟练地关闭移动数据。

　　睡了，睡了，他在好奇什么。

　　……

　　【堔（shēn）

　　——义未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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