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月亮失眠[先婚后爱]

　　六月初，江城。
　　今年的盛夏来的格外早，白日气温一天比一天高。
　　灼热的阳光像是不要钱的金粉一样洒在大地上，地面沥青蒸腾后的刺鼻气味随着热风四处流窜。

　　褚玥躲进便利店里乘凉。
　　这里只有零零散散几个人。

　　她抱着冷饮坐在角落，乌黑的长发被她随意地挽了起来，露出下方白净的肩颈。

　　午间阳光正盛。
　　“欢迎光临”的机器人声音在一片寂静中响起，配合着叮铃铃的欢快配乐更显突兀。

　　“你说主管是不是疯了？”
　　一道交流声突然传到耳边。
　　“一个实习生而已，犯得着那样当面批评人家吗？”

　　是刚刚进来的两个人。
　　一男一女，一边在货架上挑东西一边吐槽早上的例会。

　　褚玥并不想听八卦。
　　只是室内空间就那么小一点，她也没地方可以躲。

　　男人接着前一个人的话说：“主要那实习生也是倒霉，刚好撞上枪口了。”

　　“怎么说？”女的凑近他问。

　　男的压低声音，放轻声音跟她解释：“听说是因为早上部门汇报，刘裕那家伙被新来的领导狠狠地骂了一顿。
　　而且上次竞聘，他没能晋升成经理，好像也是因为新领导在中间插了一脚。”

　　“活该。”女的愤愤不平道：“谁让他天天浑水摸鱼，把活都给下面的人干，活该他被领导批，活该他晋不了升。”

　　“……他敢摸鱼还不是仗着有关系。”
　　男的无奈叹气：“只能说新领导的关系比他还大，大关系户折腾小关系户，到头来让实习生遭罪。”

　　一句话戳破真理，女人仰天长叹。
　　片刻后，她拿起架子上的两瓶饮料，一瓶自己拿着，一瓶递给男人。
　　“不过说真的，你等会回去还是记得安慰一下实习生，别把人家吓跑了，不然多的活就更没人干了。”

　　男的笑：“你这不跟刘裕一样吗？”
　　“我的工资又没他高。”女人反驳：“再说你不使唤人家？”

　　褚玥不想再听。
　　她拿着冷饮从后门离开。

　　头顶烈日当空，冷饮被热气熏染，外壁上冒出点点水滴，沿着指缝滑落，掉到地面溅成一朵朵水花。

　　恰逢午休时间，楼里很安静。
　　褚玥把东西放到工位上，转头拿着杯子走去茶水间。

　　轻轻的啜泣声透过门缝传来，她握着把手的手指一时松动。
　　瞳孔微颤，她垂下眼耐心等待了一会。

　　几分钟过去，声音渐渐消失，她轻手拉开门。
　　里面站着那位被批评的实习生。

　　她和她不在一组，所以不是很熟。
　　但偶有几次接触，知道小女孩性格比较内向，一上来就被这样当众批评，绷不住也是能预料到的。

　　“喝咖啡吗？”
　　她走上前，边操纵机器边扭头问她。

　　女人神色自然，化着淡妆的脸上挂着浅淡的笑意，耳垂上挂着银色耳饰，在头顶灯光下闪着清透的光。
　　师语心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因为抽泣鼻子红彤彤的，一时间忘了回复。

　　褚玥垂首轻笑，伸出手，从上方柜子里拿出马克杯。

　　冒着热气的拿铁被她放到她面前，咖啡香气慢悠悠飘进她鼻尖。

　　师语心仓皇回神，连忙向她道谢。
　　“谢谢学姐。”

　　“在公司不用这么叫。”她浅笑：“跟他们一样，叫我玥玥姐就行。”

　　师语心尴尬地抿了抿唇，眼睛也紧张地眨了眨，连忙说：“好的玥玥姐。”

　　“冰箱里有冰袋。”
　　她抬手，指了指她身后的地方。
　　“你的眼睛有点肿，可以敷一下。”

　　女孩攥着衣袖，点点头：“好。”

　　褚玥随手关掉机器，喉咙一时发痒，忍不住轻轻咳嗽几声。

　　“没事吧玥玥姐？”
　　师语心听见，忙慌走上来。

　　褚玥朝她摆摆手：“没事，老毛病了。”

　　女孩表情讪讪地退回去，但神色还是很紧张，看着像是有话要说。
　　“玥玥姐，我……”

　　褚玥垂眸。
　　她知道她想说什么。

　　“你想调来我们组？”

　　师语心沉默不说话。
　　须臾，她坚定地点了点头。

　　褚玥握着马克杯的手指轻轻滑动。
　　“因为我比刘裕温柔？”
　　她笑着问她。

　　师语心顿时尴尬抿唇，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褚玥眸光闪了闪，她轻轻放下杯子，转身靠上桌边，双手撑在两侧。

　　“你的毕业设计我之前看过，研究的课题和一组现在做的内容是最契合的。
　　如果调到我们组来，很多东西你需要重头开始，甚至是重新学习的。这会花费你很多额外的时间，你确定你可以接受？”

　　师语心再次沉默。
　　她也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但碰上一个如此泼皮的领导，她在一组就算干活干得顺畅，也还是不开心。

　　“刘裕那个人，我在他手下待过。”
　　女人放轻声音，慢悠悠地说。

　　“能力一般，脾气却很大。和你一样，我当初也被他骂过。”
　　她说得轻巧，把过去一笔带过。

　　“但你要明白，他再厉害，也没有辞退你的权利，况且——”
　　她的羽睫轻颤，突兀地停顿下来。

　　几秒后，她抬眸看她：“后面如果实在是受不了，你再跟我说，我帮你想办法。”

　　“谢谢玥玥姐！”
　　师语心喜出望外。

　　短暂的安静过后，女孩再度开口。
　　“那玥玥姐，我可以再问你一件事吗？”

　　褚玥点头：“你说。”

　　“高旻哥白天跟我说，组长今天之所以会骂我，是因为新上任的总经理……”

　　褚玥脸上的表情因为某个关键词而突然变僵硬，放在桌边的手指微微收紧。

　　师语心没察觉，继续低声开口。
　　“玥玥姐，你见过这个新来的总经理吗？他难道也很凶吗？”

　　小姑娘刚毕业，脑子里还是学生思维，在工作的地方只关心领导脾气好不好。

　　褚玥因为她的问题陷入无端的沉默。

　　片刻后，师语心听见女人轻声说。
　　“还好。”
　　“不是特别凶。”

　　“那就行。”
　　师语心长吁一口气。

　　褚玥眸光颤动，目光不自觉地望向脚下皮面反光的黑色高跟鞋。

　　傍晚时分，写字楼下人群鱼贯而出。
　　一轮红日落在大楼中间，火红的的色彩晕染了一整片天空。

　　褚玥提着包，慢吞吞地往外走。
　　同组的同事在门口出声叫住她，问她要不要一起拼车。
　　她摇摇头拒绝，抬头看着面前的落日，思绪纷乱，走路的步子也愈发缓慢。

　　高耸的办公楼里藏着幽深的小巷。
　　她在巷子口停下，抬眸看着前方低调实则奢华的黑色轿车，原地踌躇几秒，还是迈步走上前去。

　　单手拉开后座车门，寒凉的冷空气扑面而来，驾驶座上的男人轻笑着跟她打招呼。
　　“晚上好，夫人。”

　　虽然已经过去了快半个月的时间，但褚玥依然没适应这种称呼。
　　她点了点头礼貌回应：“晚上好。”

　　关上车门，喧闹被隔绝在外。
　　斜挎包被她取下放到膝盖上，不经意间移动胳膊，白嫩的皮肤触碰到西装布料，她的身体顿时一僵。

　　“不好意思。”
　　她随口说。

　　没有任何回应。

　　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安静坐在她身旁，宽肩窄腰，面容英俊。
　　自她入座开始就没有说过一句话，只单手撑着脑袋闭目养神。

　　呼吸微微停顿，薄如蝉翼的睫毛轻颤，她垂下眼眸。

　　“中午喝药了吗？”
　　低沉的嗓音传到耳边。

　　熟悉的音调像是梦里也有过，褚玥本就恍惚，此刻心神意动，下意识转过头。
　　盯着他精致清隽的侧脸，她的思绪不免飘移，一时失神，就忘了回答这人问题。

　　秦言没收到回复，缓慢睁开眼。
　　一双清亮的眸子幽黑深邃，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他神色不耐地看过去，

　　可犹如寒芒的目光却径直对上了女人投来的灼热视线。
　　意识到这人是看自己出神后，男人黑白分明的眼眸里不经意闪过一丝裂痕。

　　空气寂静了片刻。

　　“……中午是不是没喝药？”
　　他有意放轻声音，再次开口。

　　褚玥恍然回神，眸色骤然变暗。
　　她忍不住在心底嘲弄自己，转身干脆利落地收回眼神。
　　“忘了。”她懒懒道。

　　昨天夜里突然降温，这人神经病把她困在浴室里，本就闹出了一身汗，风一吹，早上醒来便有点咳嗽。

　　想到这，秦言漠然的神色不自然松动。
　　呼吸放缓，他低声对她说。
　　“晚上我让私人医生过来。”

　　“不用。”褚玥当机立断拒绝。
　　她抱了抱胳膊：“……已经快好了。”

　　说完她径直闭上眼，丝毫不去管身侧人五颜六色的表情。

　　陈列抬头，透过后视镜看到自家老板吃瘪的表情，嘴角控制不住上扬了一个弧度。

　　“空调温度调高一点。”
　　秦言按着太阳穴跟驾驶座的人交代。

　　陈列心领神会，一边调着温度，一边跟后座的女人说：“夫人，后面有毛毯，您可以盖在身上挡一下风。”

　　褚玥轻点头，还没来得及动弹，膝盖上便被柔软舒适的毛毯遮住。
　　是身侧的人递……
　　准确来说，应该是扔过来的。

　　既然如此，便没必要道谢。
　　她扯开毯子盖上，靠着椅背假寐。

　　再一次被她忽略，秦言眸底暗沉，忍不住按了按太阳穴平缓心绪。

　　轿车一路开到家门口。

　　领证之后，两人便住进了星庭别苑的豪华独栋别墅里。
　　这是他专门为此准备的婚房。

　　但褚玥心里明白，无论是婚房，还是她这个突然出现的结婚人选，都不过是半个月前才定下的。

　　他们的开始，一点也不清白。

　　阿姨早做好了晚饭，两人在餐桌上沉默着吃完，随后便各自忙碌去了。
　　秦言去了二楼的书房，褚玥洗漱完后，回了二楼的卧室。

　　她前不久在书店里买了一本悬疑小说，已经连着看了好几天了，很上头。
　　今天她准备继续看。

　　临近九点钟，秦言从书房离开。
　　他拿了衣物去浴室洗漱，丝毫没有搭理坐在单人沙发上安静看书的女人。

　　哗啦啦的水声渐渐传到耳边，一阵阵地飘落到耳朵里。
　　褚玥低头看着，柔软的指腹不自觉地摩挲上书页，在上面留下了粗粗浅浅的折痕。
　　她托着脑袋闭了闭眼，强迫自己专心到故事里，试图平息燥热的情绪。

　　今夜没开空调，室内的气温偏高。
　　微凉的晚风透过窗户缝隙溜进，为闷热的室内带来凉爽。

　　文字里跌宕起伏的情节让她渐渐沉浸，情绪平缓后，耳边恼人的声响便不知不觉消散。

　　就这样看了足足半小时，直到带着水意的潮气突然从身后脖颈处传来。
　　她仓皇从书里抬头，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去摸，有凉凉的水珠滴到她的手背上。
　　怔愣回头，高大的男人正站在身后。

　　他刚刚洗完澡，水珠沿着皮肤滑落，白净的身上还带着蓬勃的热气。
　　没了白天里的精英形象，他此刻动作懒散地靠上她的椅背。黑色碎发随意地搭在额头前方，下身只穿了一条灰色短裤。

　　他弯腰，脑袋停在她肩膀上，盯着她手中小说的页数哑声开口。
　　“昨天晚上从75页看到了112页，今天晚上看到了130页。”

　　湿热的呼吸飘飘然落在她的脖子上。
　　“身体还是不舒服吗？”他问。

　　褚玥不自觉地颤了颤眼眸，身体反应让她忍不住失神。
　　男人胳膊搭在椅背上，近似环抱的动作让她一下子就想起了昨夜。

　　也是在沙发上。
　　他靠近她，说了几句莫名其妙的话，便低头弯腰和她接吻。
　　动作热情又亲昵，以至于有那么一瞬间，褚玥都快忘记了，他们当初是以陌生人身份结的婚。

　　而这种充满误会的时刻，眼下看来，几乎都出现在床上。
　　她的新婚丈夫，只有此时热情一些。

　　眸光因为凌乱的思绪变得黯淡，她下意识攥紧了书页的一角。

　　“今天可以不做吗？”
　　片刻沉默后，她压着声问。

　　男人带着水汽的手指抚上她的脸，带着的茧子指腹在她脸颊两侧轻轻摩挲。
　　他垂眸盯着她，明明目光里那么灼热，但被他注视的褚玥却感知不到一点温度。

　　他终究不是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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