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师兄追杀的日子

　　【一】

　　遇到师父之前，我一直混在街头的乞丐堆里，白日里跪在街头等着富足子弟的施舍，晚上做着穿金戴银的梦。

　　有一年初秋，我正跪在街头乞讨，忽然有一双精美的绣鞋停在我面前，我抬头，看到一个很漂亮的姑娘。

　　她在我面前弯下腰，放了五两银子在我的破碗里。

　　弯腰的时候，腰间的粉色带子垂到了地上，我下意识地就要帮她挽起。

　　只是，我的手还没触到带子，就被一只脚踹开，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声厉喝，“你干什么！”

　　那是一个少年，锦衣玉带，皱着眉拉开了女孩。

　　他们走的时候，我听到那女孩轻柔的声音，她说：“哥哥，她没有恶意的。”

　　这个声音像是烙在我心里一样，让我记了很久很久。

　　再后来，我被师父收养。

　　那天恰好是上元节，师父买了一碗元宵给我吃，便给我取名叫做“元宵”。

　　这名字取得随意，我却很欢喜，想着以后我也有名字了，也有家了，以后不用担心冻死饿死了。

　　师父说：“元宵啊，你还有个师兄叫昭路，师兄就跟哥哥一样，以后他也会好好照顾你的。”

　　我听得一阵欢喜，直觉想到了那个女孩和她的哥哥，想着，我是不是也可以叫师兄“昭哥哥”呢，或者是叫“路哥哥”，叫哪个比较好呢，我为此纠结不已。

　　显然是我想多了。

　　见到师兄的那天，正是初春。

　　阳光正好，院子里的梨花开得满满的，还有片片花瓣随着轻软的春风飘落。

　　师兄穿着月牙白的衣裳，倚着梨花树下的藤椅看书，抬眼看我的时候，正巧一片雪色梨花缓缓飘落在他肩头。

　　我心跳莫名地快了起来。

　　然后听到他说：“师父，你怎么带了个丑丫头回来？”

　　那时我已经十二岁了，正是爱美的年纪，听他这么说，怒火横烧，扬手挠了一把。

　　他没想到我会忽然动手，躲避不及，被挠了个正着。书册从手中滑落，掉落在落了梨花的地上，惊起细微的尘土。

　　而他只是低头捂着脸。

　　我心中一紧，后知后觉地害怕了起来，害怕师父不要我这个徒弟了……

　　“哈哈哈，”师父大笑，说，“打得好！早该教训这小子了，跟你说多少次不要以貌取人了！”

　　然后我看到师兄抬头，脸上还有着我打的红痕，他笑着说：“小姑娘挺厉害的，不怕以后嫁不出去啊。”

　　这次是师父替我出气了，罚他抄三遍《弟子规》。

　　这样过了大概两个月，我终于明白师兄是有多么惹人讨厌了，他最爱的是剑道和美人，最讨厌的是《弟子规》和丑人。

　　不幸的是我和师父都被他归到“丑人”这类里，导致他平均每三天就要被罚抄《弟子规》。

　　【二】

　　我是在半夜时候被疼醒的。

　　醒的时候外面淅淅沥沥下了大半夜的雨已经停了，屋檐上还有水滴一滴一滴地滴下来，滴在庙前的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滴答滴答”声音。

　　苗苗依偎在我身侧睡得正香，还有口水沾在嘴角。

　　我忍着疼痛小心地移开苗苗，却还是吵醒了她。

　　她迷糊地揉着眼睛问我：“姐姐，天亮了吗？”

　　不等我有什么反应，她又赶紧扶着我紧张地问我：“毒蛊又发作了吗？”

　　我努力挤出笑，感觉额头的冷汗一滴滴地滑落。

　　苗苗手忙脚乱地开始翻身边的包袱，破旧的包袱里只有一本残旧的医书和一包银针。

　　苗苗轻声安慰我说：“姐姐，你再忍一会，我马上给你针灸。”

　　其实苗苗也是不会医术的，只是因为我的毒经常发作，她才自己琢磨出了一点。

　　我还记得她第一次给我针灸的时候，比我还要紧张害怕，咬着牙抖着手，眼里还有滚滚欲落的泪水。

　　可怜她不过是个十一岁的小女孩而已。

　　以前师父总是忧愁，说家里一团乱，都没人做家务，于是又收了苗苗做三徒弟。

　　如此，师兄喜欢剑术，我喜欢茶道，苗苗喜欢洗衣做饭，刚好。

　　可惜，苗苗入门没两年，师父就被人害死了，我也身中剧毒，带着苗苗开始逃亡。

　　逃亡的路途很艰辛，更遑论追杀我们的还是最了解我的师兄，昭路。

　　皇榜说师父勾结反贼，被判满门抄斩。

　　满门是指师父本人，大徒弟元宵，小徒弟苗苗。

　　我还奇怪我什么时候成了大徒弟，师兄怎么没算进来的时候，官兵已经包围了小院。

　　我带着苗苗从后门逃走，混在人群里看到追杀反贼的将军骑着黑色骏马疾驰而过，才知道原来师兄本是将军之子，原名陆昭。

　　“姐姐，疼吗？”苗苗打断我的思绪。

　　我看着她充满担忧的小脸，安慰地冲她笑笑。

　　她现在给我针灸的时候已经很熟练了，下针稳重，拔针利落。

　　我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心里涌起一阵疼痛，比毒蛊带给我的痛厉害百倍。

　　疼痛慢慢淡了，等苗苗给我拔下最后一针的时候，我已经恢复了精神。

　　“姐姐，你不要乱想，不乱想就不会那么容易发作了。”苗苗收拾东西的时候跟我说，“等我们到了下个镇子里，我再去买几本医书，看看能不能除了这毒蛊。”

　　我拉过她的手，在她手心里写着：没关系，不会死的。

　　苗苗一下子就红了眼眶，侧过脸躲开我的视线。

　　东面的天空泛起鱼肚白的时候，我们又开始继续逃亡的路程了。

　　向着南方走，因为苗苗说南疆懂毒蛊的人很多，或许会遇到好心人愿意给我解毒。

　　其实解不解毒蛊对我来说是无所谓的，不过就是偶尔疼一疼而已，我还是可以忍受的，但是苗苗坚持，我也就由着她去了。

　　她不知道的是，其实我想过就留在这里等师兄，我想问他师父是不是他杀的，他是不是真的下得了手杀我。

　　让我消了这个想法的是一个传言，人们说美若天仙的五公主即将下嫁给陆将军唯一的儿子。

　　我想，那还是算了吧，师兄一向只爱美人，说不定我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只会干净利落地给我一剑，然后欢喜地回京城准备迎娶美人了。

　　【三】

　　逃亡哪有那么简单，何况我和苗苗一个只懂得茶道，一个最擅长的是做家务。

　　路过一片竹林的时候，四周静谧无声，连一声鸟鸣声都没有。

　　我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了，拉着苗苗往反方向跑去，我以为我们又一次能够逃掉的时候，前方一个身穿月牙白的男子悠然地骑在马背上一步步向我们走来，他笑笑，眉眼弯弯地说：“师妹，你们要去哪儿？”

　　我把苗苗护在身后，握紧了腰间的剑。

　　师兄又笑，跃下马来，双手负在身后，像是在赏风景一般悠然，边走边说：“师妹，你一向只爱摆弄茶道，仅会的几招还是我教的，你觉得，你打得赢我吗？”

　　自然是打不赢的，但我想赌一把。

　　苗苗紧张地抓紧了我的衣角，我转脸对她笑笑，掰开了她的手，发现她和我一样，手心里已经是满满的汗水了。

　　师兄又说了，“师妹，师父最疼你了，你说师父为什么要勾结反贼，安心地做个闲散老国舅不好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距离我不到五步，有一片青绿的竹叶轻飘飘地落下，让我想起第一次见到师兄的时候，那片悠悠飘落的梨花瓣。

　　那时候，我伸手打了师兄一巴掌，这时候，我却是拔剑而起，剑尖直取师兄眉心。

　　师兄还是浅笑着，他长得很好看，笑得时候就像春回大地一样温暖，迎着我的剑尖只是微微侧身，我没反应过来，他已经伸过一只手抓住我握剑的手了，反手一转，“当啷”一声，剑已脱离我的手，落到地上。

　　“姐姐！”苗苗大喊一声扑了过来，一把推开了师兄。

　　我真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了，她平日里最怕的就是师兄了，现在倒好，明明正在被师兄追杀，还敢就这么冲过来推开他。

　　好在师兄没想跟她计较，只是这么顺势避开。

　　“人长得丑就算了，连剑术也这么差，怎么跟五公主比啊。”师兄叹口气说道，又弯腰捡起我掉落在地的剑。

　　苗苗狠狠地瞪着师兄，咬牙道：“陆昭，你真是个人渣！”

　　“哈哈哈哈！”忽有大笑声传来，我抬头，看到一个穿着锦衣的年轻男子在一群官兵的护卫下走来，他笑了几声，对着师兄欣慰道，“陆昭，朕果然没看错你。”

　　师兄躬身作揖道：“为陛下效力，自当尽力。”

　　这是当朝皇帝宏锦，五公主的同胞哥哥。

　　这么想来，我还是很有成就感的，你看，被朝廷通缉的贼人有那么多，有几个像我这样还出动了当朝皇帝的？

　　我在牢里这么写给苗苗的时候，苗苗“噗”地笑了出来，笑完了眼泪也落下了。

　　她说：“姐姐，你要是难过你跟我说，你不要一个人忍着。”

　　我不难过的，真的不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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