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赎光
这是安聍在修城一中的第三个夏天了。
今天是让安聍心情愉悦的晴天,湛蓝的天空缀着层层棉花糖似的云,她换上了自己攒钱买的格裙,没有扎头发,生疏小心地化了一个淡妆,一切都浪漫至极。
她是来参加毕业典礼的。
说实在的,她也很久没有回到修城一中了,高三下半学期,她就去了北益市,封闭集训了好几个月,只有模拟考试和高考的时候才回修城。
这次回来,她已经考上了全国有名的思成大学。
原本这种班里组织的小破典礼,她可以直接不来的。
可她还是来了。
她想看看,她曾经的光。
也不算是曾经。
不然,她也不会回到这个让自己难过的地方。
的确,一直没忘。
“聍聍,你自己一个人进去可以吗?”杨敏红在副驾驶上向后看向自己的女儿。
女孩天生的栗棕色头发直披肩来,灵动的大眼睛眨了一下,她的脑海里快速浮现许多画面,她不敢再想,于是又闭上了眼。
但是这次,她却在脑子里回想起了一个人的模样:
不会出油的乌黑发,光洁白皙的肌肤,两眉浓密,内双的眼睛并不大,可睫毛却比女孩子还纤长,高挺的鼻型和精致粉红的唇,即使穿着令人无语的亮红色校服,却也显得高贵无比。
笑起来,眼睛会弯,嘴角会有两个不明显的梨涡。
安聍的不安被少年的模样驱散,她睁开眼。
去见一面吧。
安聍自己一个人进了校园,道路两边红底白字的高考加油横幅还没撤,她紧紧捏着斜挎包的链子,忐忑地走进19班。
人并不算多,她来得算早的。
文科班女生占多数,到场的也就没有几个男生,安聍向几个男生那边看了一眼,没有看到他。
有点失落。
他会不会不来了。
“安聍?”
正当安聍不知如何之时,班主任何然然叫住了她。
她浅浅一笑,声音像山谷里的清泉,说了声老师好。
“好久不见啦,高考的时候也没看见你,还以为今天你也不来了呢!”老师上下打量了一番安聍,“半年没见,瘦了好多,也变漂亮了。”
安聍确实比以前漂亮了很多,从前她有些胖,肉肉的,发型是学校要求的学生蘑菇头,也不会穿着打扮。
北益的集训以严闻名,半年里,安聍起早贪黑,有时候也顾不上吃饭,瘦了很多,没有学校的硬性要求,头发也长了不少,高考完,她做了近视眼手术,摘掉了眼镜,露出了那双勾人的大眼睛,加上又学了化妆,女孩天生底子又好,漂亮的让人心动。
“谢谢老师。”安聍客气地回应着,毕竟何然然算是一个挺好的班主任,在她被针对的那段时间,对她还挺好的。
何然然嘴咧着,笑的露出自己的大白牙:“我听说你考上思成大学啦?真不错呀,咱们班第一也是思成大学!一个班出了俩高材生,我这业绩还不错吧?”
“啊是吗,”安聍撩了一下耳边的碎发,期待地问道,“咱们班第一是谁啊?”
何然然一听这话,嘴咧得更开了,她激动地说:“当然是许愿啦!”
许愿。
也是思成大学。
安聍突然心跳加速,也许是因为很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
现在又听到了。
还是会忍不住开心。
你永远站在高处。
但庆幸的是,
我能与你并肩了。
说到这儿,几个男生一股脑地围到了教室门口。
“老大来了!”“一中之光来了!”
他们说的,安聍再清楚不过。
是许愿。
再次见到他,安聍的思绪突然就乱掉了,她有种很想流泪的冲动。
久别重逢,许愿的样子并没有怎么变,只不过亮红色校服换成了黑色T恤运动裤,他笑起来依然好看,带着好闻的味道。
安聍不知如何开口,一时间连句话都吐不出来,她站在那和他对视,尴尬地她想抽自己两巴掌。
这他妈可是你的白月光啊!
你怎么可以怂到这样呢??
许愿看见安聍的时候,笑容逐渐凝固,但也不是那种不好的眼神,好像有些不可思议。
他说:“安聍,你来了啊。”
安聍点头,嗯了一声,鼓起勇气说了句:
“好久不见”
这时,何然然突然嚷着要给他俩拍照,说是她带高三第一年就培养出来了两个思成大学的学生,要发朋友圈,叫许愿和安聍站到一起。
安聍抿了抿唇,紧张得要出汗,她整理了自己的刘海,挺直腰板,站在许愿旁边。
与其是说旁边,还不如说是旁边0.5米。
何然然啧了一下,说:“你俩挨的近一点行不行?不然怎么知道是同班同学啊!不知道的以为我把别的班的学生组一起拍照呢!”
话音刚落,只听一声清脆的男声,听得出心情不错。
“行!”
接着,许愿温热的胳膊就碰上了安聍的胳膊。
她也没躲。
拍完照片,两人闲聊起来。
是许愿开的头。
“你考上哪了?”
“思成大学。”
许愿眼睛睁得大大的:“卧槽真假啊?我也是思成大学!”
“没想到啊,又是同一个学校,咱俩可真是有缘。”许愿用手上下撩拨了下自己的头发,咧着嘴阳光地冲安聍笑着。
“还行吧,我考上思成不是很正常的事么。”安聍得意地抬了些下巴看他。
安聍不矮,但是许愿还是比他高了一个头多,要想直视他,安聍还是得抬着点头。
“唉,没法啊,从初中开始就是同班同学,高中了还是,这受的教育都一样,想考相差悬殊的分数都难呐!”许愿摇头晃脑地闹着,安聍笑得嘴角扬了更多,逐渐放开,拍了下他的胳膊:
“都大学了还这么没正形?”
“跟你待着我还端着什么啊?”
回到家,安聍打开手机,看到班主任在班级群里发的照片,接着还打了一行字:
“19班两个考入思成大学的学霸!作为班主任,我很激动,为孩子们感到骄傲!”
看得出,是挺激动,手都抖了,照片有点糊。
但是这是除了班级合照以外,安聍和许愿的第一次合影。
她不自觉地笑了,眼睛也弯了起来,没忍住。
长按。
保存。
安聍和许愿是初中就认识的。
而且是前后桌。
初中的时候,许愿就很帅了,只不过那时追他的人还比较少,而且不怎么执着。
安聍只记得,当刚开学的那段时候,大家都没有校服穿,只能穿自己的衣服。
有一天,安聍穿了一件连衣裙,浅蓝色的,带着星星点点的碎花——那是她在姐姐婚礼上穿过的。后来一直放着,她觉得不穿挺浪费的,于是那天她穿了这条裙子,因为是婚礼穿过的,干脆就配了婚礼时穿的小皮鞋。
去学校的路上,她就有点后悔了,她这一身显得有点正式。
好像不是去上学的。
像是去参加另一场婚礼的。
但到了班里,她发现了一个人。
他穿着白色衬衫,没有打领结,但扣子却都一一扣好,黑色长裤,同样的小皮鞋。
一个,穿得和她一样正式的人。
一个,也像是去参加婚礼的人。
她并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是那天玻璃窗外的阳光偏偏就毫不吝啬地洒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给了她足够的安全感。
这样她就不会怪了。
因为这样就有一个和她一样“去参加婚礼”的人了。
她对他的第一印象仅此而已。
后来熟识,才知道原来他叫许愿。
他们经常闹着玩,安聍也经常看到有别的班级的女同学来偷偷找许愿。
安聍在班里没什么特别要好的男同学,要是有,也就只有许愿了。
安聍并不嫉妒,她觉得自己不喜欢许愿,因为她看见班里早恋的女孩子如果看到自己的小男朋友被别人找,会生气很多天。
但是安聍不生气,因为许愿不管被不被女孩子找,他都会陪着她一起闹,和往常一样,所以,她不喜欢许愿。
中考结束,成绩相仿的许愿和安聍考上了修城一中。两个人都分到了实验班,而且班级挨得很近,两个人也没有断了联系,经常会到彼此班级里找彼此。
高一下半年就选科分班了,选科前,许愿找过安聍一次。
“你想选什么啊?”许愿当时把两根胳膊搭在走廊的窗台上,笑眼绽开。
“就全文吧,我理科又不怎么好,你呢?”安聍靠着墙壁,对另一边的许愿说。
“嗯…没决定好是选史政生还是全文呢。”许愿揉了揉眼,叹了口气,显然很纠结。
“那就不要纠结了,来全文吧,没准我们还能分到一班。”安聍开玩笑说。
“其实看你选了全文,我也就想选全文了”许愿眼睛不大,笑起来眼睛更小了,还弯弯的,“那就这么定了!”
结果,分班那天,他们就真的分到了一个班。
两个人都非常惊讶,又在意料之中,只不过这次两个人从前后桌变成了斜前后桌。
安聍喜欢上了许愿。
文科班的女生真多呀,还都很漂亮,有很多都偷偷化起了妆。
在文科班稀少的男同学中,许愿无疑是班里最帅的那一个。
所以很多女孩都把持不住,分班不到几天,就围着许愿团团转。给许愿买吃的,送喝的,陪许愿聊天,和许愿打闹。
安聍突然发现,这个认识了三年的男孩,现在好像才突然get到了他的颜。
男生中少有的白皙皮肤,没有满脸的青春痘痘,眼睛内双却很有神,鼻梁高挺,脸部线条柔和,笑起来还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许愿和初中不一样了,褪去了小男孩的稚气,显得成熟稳重,长得开了,像个大男孩。变声期也过了,声音低沉有磁性。性格却还是一如既往地温柔。
但是安聍有点不开心。
安聍不是没见过许愿被这么多女孩包围着,但是之前,许愿无论怎么样,对安聍还是一样的好的,打闹玩耍共同进步。
可是现在的确发生了变化。
许愿谈恋爱了。
和他的一名追求者。
这些权利好似突然被一只无形的手无情收回。
安聍在新班里本就没有什么朋友,现在许愿却又被抢走了。
看着许愿和他的小女朋友玩得开心,安聍气就不打一处来。
她拿着小镜子天天看啊看。
“难道我没有她好看???”
安聍气愤极了。
下一秒却委屈地哭了。
反思一下。
难道这就是……
所谓的,吃醋??
她好像,真的有点喜欢他了。
高二那年,安聍被班里的女生带头针对。
至于原因,女生们的心思,谁也说不清,到头来不过是嫉妒安聍优越的家庭,一直进步的成绩,和许愿越来越好的关系。
被针对倒没什么,安聍知道,有喜欢自己的人,就也有不喜欢自己的人。
但是人人都传着她的坏话。
可她真的有那么不堪吗。
家里做的披萨她自己都没吃,打包好分给同学们。
同学受伤时她用自己的钱买了药,帮她包扎。
她以为清者自清,却忘了人言可畏。
本来和她不熟的同学也信了谣言,带头的人还指使别人去攻击安聍。
安聍怕虫子,从小就怕。
有一次体育课回来,欲拿笔时安聍发现自己的笔盒里有一条肥长的蠕虫,安聍瞬间尖叫出声,站了起来。
她吓得反胃,只觉得从胃里反上来了一股酸,脸色苍白,让本就冷白皮的她更像个病人了。
这时只有坐在后座的许愿关切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许愿顺着安聍的眼神望去,听着周边窸窸窣窣的非议声,顿时生了怒火,也站了起来。
打完球回来的许愿满脸是汗,眼睛也像被汗水浸湿一般澄澈,黑眼仁里透着让人害怕恐惧的神情。
忽而冷笑一声:
“我只问一遍,谁他妈干的。”
安聍也被吓了一跳。
那天的许愿,真的非常可怕。
在这之前,她没有见过他这样。
班里女生的杂声瞬间安静下来,她们都看向了田岚嘉。
感到大事不妙,田岚嘉故作镇定,摇头晃脑地说话,却有些结巴:
“就...就是我干的...怎么了!”
许愿听了,走到安聍桌子边,义无反顾地揪出那条大虫子,径直走向田岚嘉。
路过谁那,谁那里就被吓了一跳。
虫子可怕,可许愿更可怕。
许愿走到田岚嘉面前,把大虫子往她身上用力地一扔。
惊叫声充斥了整个班级。
“你不是挺勇敢的么?”
“怎么,只有胆儿承认,”许愿魅惑地扬了扬嘴角,“还没胆儿承担啊?”
安聍不太记得之后的情节,只记得当时田岚嘉哭了三节晚自习。
后来许愿给安聍传了个纸条。
许愿的字迹向来不好看,也不算工整,安聍的字和他的字经常被老师当作正反教材来对待。
纸条上是许愿潦草的字迹,旁边还有没算完的导数方程:
“下次有人欺负你,就欺负回去。”
安聍很想哭,但还是忍住了。
总不能许愿都帮自己出头了还是委屈吧?
她想回纸条谢谢他来着。
却不知道从哪儿产生了一个想法。
安聍把他的演算纸纸条放进了日记本里,用胶条贴上了四个棱角,然后撕了本子上的一页,用好看的字迹写了“谢谢”,还了回去。
她当时才觉得,她好像不想离开许愿。
不是因为想挨欺负的时候有人替她出头。
而是真的希望,他可以在她身边。
一年又一年。
晚上,安聍看着合照,回想着他们的往事。
原来已经这么久了。
原来再见面。
还是会喜欢。
那就,还是许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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