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僵局[无限]

　　江橘最近遇到的怪事很多。
　　比如逛街的时候突然发现一只身披绿色波点浴巾的小型哥斯拉正混迹于彩妆柜台，一连试了好几个口红色号，转眼又不见了；
　　在超市买菜时，上一秒手里还拿着打折优惠的猪肉肋排，下一秒就变成了被不明生物咬了一口的凤梨酥；
　　在家躺着重温经典犯罪悬疑片时，看到一半，屏幕倏地闪烁了几下，随后彻底黑屏，电脑麦克风里开始大声播报委内瑞拉国家新闻……
　　在大雪天上专业课的时候，教授用粉笔罗列的空间探测模拟算式一行接着一行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黑板上慢慢浮现的水印：浮生只合尊前老，雪满长安道……

　　又比如现在，她跟闺蜜一起坐在电影院后排，剧情已经过半，影院的灯骤然亮起，一明一灭，银幕上Robert Downey Jr.的脸瞬间无缝切换成了黄渤。

　　江橘伸向零食桶的手顿了一下，接着若无其事地拈起一颗焦糖巧克力味的爆米花扔进嘴里。
　　继续看下去，其实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钢铁侠的衣服穿在黄渤身上还挺精神的，有一种东方科幻的怀旧风情。
　　江橘发现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越来越强了。

　　意料之中的是，旁边的林卷什么也没察觉，在接下来的观影时间里，依然兴致高昂，吸着奶茶继续猛嗑小罗伯特的颜。
　　于是江橘明白这次又只有自己能看见。

　　这大半年一连数次经历下来，她确信自己的精神状态没有问题，也不是眼花，但每次尝试告诉闺蜜林卷这些怪事寻求认同感时，对方都会投来看神经病的眼光。
　　就连她弟弟江随一开始也以为她是勤工俭学生活压力太大导致出现了幻觉，还差点强迫她去看精神科医生。
　　不过最近一个月，他终于开始慢慢相信她的话了，因为有一次他陪她去银行取钱的时候，他也看见了。

　　那是一只长得像青蛙的怪物，全身布满五彩斑斓的花纹，蹲在ATM机上，不断地往外喷金币。噗——一枚金币掉落，噗噗——两枚金币掉落……
　　江随试图捡起离自己脚边最近的那一枚，却只能在第一时间内摸到光滑的边缘，很快触感就消失了。为此他回家花了整整一个晚上与江橘讨论了这个问题。

　　在他第二次看见某个迷你版骷髅坐在奶茶店的盆栽上喝咖啡时，他就彻底相信并接受江橘的世界观了。
　　虽然那些奇怪的生物出现或奇特的事情发生都不超过三分钟，但这并不能抹杀他所看见的一切。
　　相比于江随的大惊小怪和激动害怕，江橘经历多了，早已习以为常，但心中难免会有一丝荒诞感。

　　在翻阅了上百本西方哲学和东方玄道理论后，她开始相信，也许根本无法用前人的文献、历史的科学来解释这一切，解释这些朦胧中尚未降临、但已经很快逼近的未来。

　　-

　　“咔哒——”
　　玄关处，一只白皙纤长的手拎着刚脱下的绑带高跟鞋随意晃了两下，随后轻轻搭在鞋柜上。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又有新实验了？”
　　一个围着小熊围裙的少年端着一盘酸辣土豆丝从厨房里出来，与漂亮精致的脸蛋极其不符的是他暴躁呛人的公鸭嗓。

　　江橘脱下外套，挽起头发，从他手中接过盘子放到餐桌上。
　　语调一如既往的平静：“快期末了，飞行器很多数据需要调试。下周可能要更晚，你不要等我，自己先吃。”

　　“切——”
　　“总归又是把你们当免费工具人压榨呗，真·资本主义学术圈。”
　　少年愤愤骂了句脏话，转头又问：“喝饮料吗？”

　　江橘点头：“喝。”

　　他倒好饮料递给她，自己则沏了一壶普洱。江橘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发现味道似乎与以往有些不同。

　　“新买的？”
　　“嗯，今天愚人节，超市做活动，牙膏、辣条和奶制品都打半折，我就趁机多囤了点。”

　　“味道不错，我喜欢。”
　　语气分明寻常，江随却瞬间捕捉到对方眉宇的一点潦草笑影，将杯中茶雾都吹散成远山风雪。
　　看来是真的很喜欢啊。

　　他夹了块锅包肉塞进嘴里，心想，要不明天再去超市买两箱吧。

　　吃到一半，江随看她心情不错的样子，试探道：“喂，你就让我出去兼职打工呗，我保证不会让成绩下滑。”

　　江橘淡淡瞥他一眼，少年颈后皮子一紧，嘴上却依然不肯服软，“切，不去就不去，老子不稀罕。”

　　饭后，江随非常自觉地去洗了碗，还拖了地。姐弟俩各自道晚安后分别回到自己房间，江随打开电脑，在同城贴吧搜索兼职信息。

　　一墙之隔的江橘则戴上耳机，十点准时登陆某热门枪战游戏，给网名叫“螺蛳粉杀手”的金主当陪练。一小时两千，相当大方的价格，江橘对此十分满意。
　　而金主对她的操作和战术意识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只想当一个安静的大腿挂件。
　　双方合作愉快。

　　……

　　午夜。
　　卧房角落的加湿器上空缓缓升起的薄雾倏忽消散，厨房渗漏的水龙头不再滴水，客厅冰箱里的灯瞬间熄灭，阳台风声骤歇，窗前的盆栽吊兰静止如一幅油画。
　　小区门口的惯犯猫叼着碰瓷来的小鱼干刚抬起前腿，一摞新鲜的鸡蛋壳在堆成小山的垃圾桶边缘摇摇欲坠。几条街道以外的酒吧鼎沸嘈杂的人声戛然而止，重金属乐的狂欢定格在话筒架与地面无间隙接触前的0.01秒。

　　往日繁华的车马川流似乎在这一秒被谁按下了暂停键。
　　整座城市，静谧无声。

　　更远一点的园区高架桥上，广告牌暗淡无光，信号灯失灵，所有城区的电路被瞬间切断。失去霓虹点缀的广厦楼宇如同囿于钢筋水泥里的怪兽，静静趴伏在电视塔下，酣梦，沉睡。

　　上一秒，人们还在无所知地笑闹着，安眠着。衣香鬓影，杯盏狼藉。
　　近处的居民楼里，万家灯火。稚嫩的钢琴声传来，习惯深夜补作业的男孩正在低头写日记。

　　“滴答——”
　　长长的指针划向24:00。

　　男孩手中的钢笔倏地突兀悬停在笔锋转折处，只差最后一撇。

　　酒会上，年轻侍者脚步一顿，伸出的右手停在半空中，女人擦肩而过落下的水晶发梳与掌心只剩一寸距离。

　　大厅的酒桌上，开瓶器躺在角落里，剔透的金色液体保持着从香槟瓶口喷射而出的模样，绽开的水花如鲸鱼背上高高的水柱一般，泡沫四溅，却迟迟未落地。

　　形形色色的过客被定格成街道上某个动态镜头的一帧画面，有的呆立，有的行走，心跳平缓，表情鲜活。
　　人类褪去色彩，变成黑白。

　　-

　　2036年4月1日，平行空间出现Bug，不断失误相撞，宇宙程序终止运行。
　　世界系统重启，三秒后自动优化升级。
　　三、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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