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露小玫瑰

　　玫瑰。

　　第一次看见易杭的时候，付晓晓扯着我的袖子低声尖叫，好像远处那个穿校服的少年不是在做广播体操，而是在演唱会的舞台上跳脱衣舞。

　　“你看你看，就是他，他就是易杭！是不是好像一棵小白杨！呜呜呜我晕了！”

　　我缓慢地咽下一口唾沫，默默在心底反驳她：不像。

　　这个好看的少年，明明就是一株鲜妍的玫瑰，低垂的眼睛，鼻骨隆起的小小驼峰，在太阳底下略微汗湿的额发，每个细节都像盛放的玫瑰一样，夺目且迷人。

　　我觉得，我好像陷入爱河了。

　　付晓晓还在问我：“怎么样？我就说现实中好看的人比漫画里的花美男要耐看一万倍，服不服？”

　　我强行扯回视线，回看她：“你知道金木水火土里面，谁能克木吗？”

　　付晓晓叹气：“又来了是吗？”然后配合我猜道，“金？”

　　我摇头：“是水。”

　　“为什么？”作为我最好的朋友，她一向知道该接什么话。

　　“因为木一碰到水，就说：‘哎哎哎，我浮了我浮了！’。”我面不改色地给出答案，又把视线放远，重回那个少年的背影，严肃地向她宣布，“我服了，我喜欢上他了。”

　　易杭，没有人能从他那张脸下生还。

　　付晓晓沉默片刻，艰难地回应：“我觉得你后面这句话比你前面的冷笑话更好笑。”

　　可惜了，我不是在说冷笑话，我那颗按捺了十七年只在纯情漫画里面扑腾的少女心，终于用一个我无法制止的速度疯狂跳了起来，罪魁祸首就是那株名叫易杭的玫瑰。

　　后脑勺吃了一记爆栗，班主任池铁面拿着记名簿站在我身后毫不留情地训斥：“李寻！做操东张西望什么呢？教导主任站在台子上盯着呢！还想让咱班扣多少纪律分？”

　　回头一看，付晓晓早就不知什么时候老老实实回身正经做操了，巨不靠谱，也不知道提醒我一声。

　　“看人家干什么？做操还要我教你？”池铁面的嗓门一激动就收不住，周围其他班的人都开始朝这边看，其实我早被训惯了，但不知为何此刻却面红耳赤起来，松松垮垮跟着前面同学的动作，内心不住地想不知道站在后面的易杭有没有往这边看？

　　唉，真糟糕，还没有认识，就让他知道一个叫李寻的人不好好做操，还爱东张西望。

　　课间操解散，我排队跟在付晓晓后面上楼梯，盯着她与我视线齐平的臀部，一时来气，用力给她的屁股来了一巴掌。

　　“啪”的一声巨响，周围不知道是谁窸窣笑了出声。

　　我面无表情地收回手，在下面甩了甩。失策，屁股上肉多，打起来我的手比较痛。

　　这种损友就是上了战场面对敌人炮火的时候跟你说：“你掩护我撤退！”的典型，说不定还要给你解释，“我们俩总得活一个嘛。”

　　付晓晓果然心虚，捂着臀部并不敢发出谴责的声音，等回到了教室才讨好地拿过一瓶草莓牛奶放到我桌面，笑嘻嘻地说：“哎呀寻寻，池铁面走太快了我没来得及提醒你，我们俩总得活一个嘛你说对不对？”

　　我双手抱臂往后一靠，看着那瓶牛奶没动。

　　付晓晓心领神会地拔出吸管“啪”一下给我插好，毕恭毕敬地端到我面前：“陛下请用。”

　　我心里舒坦了，很给面子地低头吸了两口。

　　“不生气啦？”她凑过来像八爪鱼一样黏在我身上，“所以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你看上易杭了？”

　　“庸俗。”我推开她，从桌肚子里掏出昨晚没写完的英语阅读，一边飞快地用笔瞎填，一边用足够认真的口吻跟她说，“这叫喜欢，不叫看上，我喜欢上他了。”

　　“有什么区别？”付晓晓显然不理解，她的语文不好，我不怪她。

　　区别是什么呢？“看上”一词好像是我在挑选，坐在高人一等的位置根据自己的喜好慢慢评估，而“喜欢”是把自己放到了略微弱势的一方，被动等待，毫无选择的余地。

　　我喜欢易杭，心甘情愿把自己摆到了低他一等的台阶下，抬头仰望他。

　　没有听见我的回答，付晓晓的注意力被我飞快在纸上划动的笔尖吸引：“喂，你怎么又乱填啊？这次作业老师要打分的。”

　　我笔下不停，连眼神都没转给她：“你知道都是英语老师痛恨的学生，我跟你的差别在哪吗？”

　　“什么？”

　　在最后一个空格填上“A”，我转头看她：“在她上课痛批不完成作业的人之前，我会用最有效的方法避开风险，而你不会做就空着，太循规蹈矩只会被拉出来当靶子。”我用手点点太阳穴，“宝贝，我是D级行动力，A级思维，而你是double D。”

　　付晓晓思考了会儿，幡然醒悟：“你在拐着弯骂我傻？！”

　　我只能回她一个无能为力的耸肩。

　　是的，我一向对自己的认知格外明确。

　　D级行动力，就算我喜欢上了易杭，我也不会做什么，这可能是一种天生惰性，又或者单纯仅仅是怂。

　　总之，这件事只成为了我跟付晓晓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可能除了我俩，连那天拂过我烫红耳根的风也不清楚。

　　易杭比我们高一级，在高三一班，是清市一中的理科重点班，在注意到他之后，我就经常能在去食堂吃饭或者上学的路上见到他，不过都是隔得远远的，就算用力瞪大我两只5.0的眼珠子，也很难看清他的侧脸那种。

　　“所以连侧脸也看不清的你是怎么认出那就是易杭的呢？”付晓晓带着讽刺的目的问我，还在记仇我上次说她傻，小心眼得不行。

　　我不跟她计较，带着点通过脑补得到的甜意解释道：“因为我喜欢他呀，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力量。”

　　付晓晓开始原地抖腿，抖完还要问我：“你看看我身上的鸡皮疙瘩都抖完没？待会帮忙拿扫把扫一下啊。”

　　我好无辜：“咋了嘛？”

　　“你知道你刚才说的那句话有多肉麻吗？就好像魔卡小樱在我面前说：隐藏着星星力量的钥匙啊，现在以你的主人小樱之名命令你，封印解除！”她犹嫌不够，用力甩甩头，“天哪，我小学五年级以后就不说这种中二的话了！”

　　我没有怼她，静静看她表演完了才说：“真的，等你喜欢上一个人你就知道了，喜欢就是这样的，如果连这点能力都没有，那喜欢这种感情有什么意义呢？”

　　如果不能把他从人群里一眼分辨出来，那他之于你，和其他人有什么不同呢？

　　唉，付晓晓这个小傻子，可真单纯啊。

　　大概我的眼神太明显，付晓晓感到不服气了，腾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拉起我的手：“我不信，下节课上完就午休了，咱俩就站在这边四楼，看往食堂走的人里面，你能不能把他一下指出来。”

　　我在心里无奈地叹口气，我要怎么给一个没有经历过爱情的人证明爱情呢？

　　真是令人苦恼。

　　但是午休的时候我俩趴在围栏上往下张望了半天，也没有看见易杭。

　　付晓晓指责我：“你不是说你能在千军万马中认出他来吗？你怎么认不出啦？”

　　我大喊冤枉：“这是我找不找得出的问题吗？你自己也看见了呀，他没去食堂。”

　　“我怎么知道他去没去啊，我又不能在人群中一眼认出他，去了我也不晓得呀。”她反驳我，这反驳还有理有据，令我无话可说。

　　我觉得不能跟她这样绕圈子下去，这是一个逻辑死循环，最后的结果只能是谁都无法说服谁。

　　“这样吧，咱们现在去他们班看看他在不在，如果他在教室，就说明我说得没错，你也得承认我确实可以把他认出来，我们就此结束这个话题，行吗？”我想了想，提出折中的办法。

　　于是我俩又拿好饭卡下楼，拐到了高三的教学楼，高三一班在最高的七楼，据说是教导主任特意而为之，为了防止学霸们太过醉心学习忽略了锻炼身体，用这种方法强迫他们爬楼梯。

　　锻没锻炼到高三的学霸们我不知道，反正我爬楼梯爬得快要死了。

　　“我觉得他不去食堂也能理解，如果我们的教室在七楼，我一定会把枕头和被子都带过来住在那，谁也别想叫我下楼。”

　　付晓晓对我虚弱的体力嗤之以鼻：“你这体格就是因为不爱运动造成的，细胳膊细腿儿，风一吹你就要飘走。”

　　爬到六楼我不干了，蹲在台阶上喘气：“要不你一个人去看看吧，你也认识他不是？看完再回来接我下楼。”

　　付晓晓过来扯我的手：“别啊，一起去，说好一起看的，我一个人鬼鬼祟祟的多丢人啊。”

　　我蹲在原地死不挪窝，她站在高几级的台阶上跟我拉扯，想把我拽起来，也许是刚才爬楼出了汗，她的手在我腕上一滑，没有拽住，我失去平衡身体惯性往后倒。

　　只听见她一声尖叫：“李寻！”

　　背上传来一股力道将我扶了回去，我一蹲稳就撒了手，很绅士有礼。

　　“小心。”少年温和清朗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我下意识转头去看，那张我上课时反复在脑海里描绘的脸奇迹般出现在我眼前。

　　——哇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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