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魔尊死后

　　燕还

　　天上簌簌地下着雪，树梢和地上也堆积了一层积雪。前几天的雪还未完全化去，已在底下结成冰，踩上去滑溜溜的。
　　樵夫背着柴火，一深一浅地走在山沟里。本该是春暖花开万物回春的季节，现在却冷得跟腊月一样，而这样的日子已经持续十年了。樵夫停了下来倚靠在一旁的树下缓了口气，这天可冷啊，他摘下手套朝手心哈气搓了搓手，又使劲跺了跺脚。
　　他突然注意到身后的草丛里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可是一回头又什么都没有看到。山里的万物都被常年的大学覆盖着，除了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没有。樵夫仔细分辨着，发现在着一片白雪之下似乎有什么在蠕动，还没等他有所动作，一道巨大的黑影突然从积雪里窜了出来，直挺挺地朝他的的面门袭去。
　　“啊！！！”他吓得大叫一声，连忙往前跑，却忘了身后背着的柴火，一下子扑倒在地上。
　　因着樵夫这意外的举动，黑影第一下倒是扑了个空。等到樵夫从地上抬起头来便看到眼前这只形似老虎但周身缠绕着黑气的怪物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他被吓懵了，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怪物低声咆哮着，第二次朝猎物扑过去。
　　只听“呲”的一声，想象中的剧痛并没有到来，樵夫哆哆嗦嗦地半睁开眼看到眼前已经倒地气绝的怪物。
　　“……呵，不过闭关十年，低贱的影兽也敢在本座的领地里撒野了。”
　　低沉声音从头顶上传来，樵夫抱着头赶紧闭上眼睛。
　　“现在的蝼蚁也这么大胆了么？居然会来山里砍柴……”声音的主人顿了顿，“罢了……”
　　樵夫小心翼翼地睁开眼，只见一个身穿黑色袍子的身影从眼前闪过渐渐远去了。直到那道黑色的身影再也看不到了，他才敢从地上慢慢站起来。
　　“勒个斗是山沟沟头哩仙人迈……”

　　黑衣男子按照记忆御剑向北边飞行了大概两个时辰，一个不大不小的镇子很快就出现在了眼前。他掐动法诀，在城外的河边落下来。黑衣男子收起剑摸了摸自己的脸，一旁的河水哗哗地流着，他走到河边，河水映照出他的脸。
　　这是一张他很熟悉的面孔，剑眉星目，俊朗非凡，就说是那天上摘星赏月的仙人也不为过。不过可惜，这张脸并不属于真正的仙人，若是有知情人在此想必一定会对着他大喊出“风归雁”的名字来。而风归雁，正是那正道人人都恨不得诛之的大魔头！
　　但再仔细看一看，这张脸大概与风归雁的也只是有七八十的相似之处，且在右眉眉梢上多了一颗痣。
　　男子对着河面捏了捏自己的脸似乎很是满意，倏尔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黑衣。总归是要去见见故人的，一身旧衣服并没有什么不妥。

　　休整一番后，男子戴上兜帽混在进城的队伍里到了镇上。
　　十年不见，原本的小村子如今热闹了不少。街上来来往往的都是人，其中不少是从外地来的商客。
　　走着走着男子便被酒家里传来的香味给吸引住了，辟谷多年，这食欲倒像是全部转化成了肚子里的酒虫。
　　一踏进酒家，男子立刻察觉到了异样。这小小的门面，竟然有一半都是修仙之人。左前方这一桌是古月派，另外一桌是无为门，而这右边两桌正是正道三派之一的松岳山庄。这镇子不大，却有这么多“老熟人”。男子下意识地摸了摸脸，心道，要不是已经确定自己已经成功用“涅槃大法”重塑肉身怕不是这些人都是来找自己麻烦的。
　　男子寻一偏僻角落坐下，叫来小二上了两坛店里的好酒。这店里的酒虽比不上魔道极乐宗的“幽咽”，却也有一番别样的香醇，男子在面前排开三个碗一一满上，刚喝完第二碗的时候，左边的古月派的女修开始嚷嚷了起来。
　　“扈师姐，为什么云梦的人就可以去蒲越山而我们只能在这里等？”
　　云梦？男子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旁边的女修安慰地摸了摸少女的手，“阿欢，这次的猎妖不比以往，蒲越山里的都是结了妖丹的妖兽，你我修为或许可以全身而退，但是你能保证剩下的师弟师妹们都能毫发无损么？”
　　男子扬了扬眉毛努力地回忆了一会儿。蒲越山？他并不记得十年前是否有这么一个地名，况且在他的记忆里妖尊并不是一个喜欢招惹正道的人。那个老家伙一向喜欢韬光养晦作壁上观，等到哪一天魔道和正道拼得鱼死网破的时候恐怕他才会真正出手。妖修修炼不易，比之魔道和正道更难突破，因此妖道一直都遵守着避世的策略远离凡世，在一个地方大量集结妖修必定有诡。
　　“那师姐你觉得今晚会有别的妖修来袭击镇上么？“
　　那女修思考了一下，“未尝不可能，所以我们才要留在此处保护镇上的人啊。”
　　师妹点了点头，“嗯，我们要和无为门和松岳山庄的师兄师姐们一起行动。”
　　“今晚跟紧我们就好了，谁知道松岳山庄的那些人会不会被吓得屁股尿流呢？”坐在无为门那一桌的一名修仙者朝着松岳山庄山庄的人傲慢地说道。
　　“你！”松岳山庄的一位年轻人站起身正要拔剑，却被身边的师兄给阻拦了下来。
　　“柳蕤，坐下。”那位师兄只消一眼，便让柳蕤收剑坐了下来。虽然剑收了，人也坐下了，但年轻人鼓着腮帮子仍旧是不服气的样子。
　　这时男子才仔细打量了一下这群正道弟子，那位师兄带领的松岳山庄明显跟古月派和无为门不是一伙的，连桌子都分得老开。从前的正道各门各派虽然也不是坚不可摧的联盟，但在表面功夫上还是做得很到位的。没想到出关第一天就能看到正道离心的样子，男子在心里直犯嘀咕，什么时候起三派之一的松岳山庄和别的门派这么龃龉了？
　　见松岳山庄并不打算回击，无为门的弟子继续说道，“不过是靠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杀了风归雁而已，还真的以为自己能和云梦，沧海相提并论了。”
　　“你说什么？！”年轻人一跃而起，腰上的剑已然出鞘。
　　“你们那位李庄主肯定是练了什么邪门歪道的功夫，不然怎么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接连突破境界！”无为门的弟子指着年轻人大喊起来。
　　年轻人眼看就要提剑刺过去，身旁的师兄赶紧拉住他，却捂不住他的嘴。
　　“我们庄主就是杀了那个魔头！总好过白令秋和魔头暗通款曲、私藏祸心！”
　　男子听到这话差点没憋住把酒给喷出来，赶紧用袖子擦了擦嘴平复一下心情。心想，真是没想到今天不光看到了正道内讧还听到了了不得的八卦。
　　“李子林才是！肯定和魔头有染才学会了魔功！”
　　“咳咳！”最后一口酒直接呛在了喉咙里。
　　说白令秋和风归雁暗通款曲还有迹可循，可这李子林是谁？恐怕风归雁自己都不知道。这些谣言到底是怎么传出来的？！
　　“闭嘴，柳蕤！你都说了些什么！？”松岳派师兄把柳蕤拉回到座位上。
　　无为门的弟子也被同门强制按了回去。
　　这场闹剧已然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古月派师姐歉意地站起来朝周围人拱手致歉。男子拉了拉帽檐，继续喝着面前的酒。

　　喝完第一坛酒的时候，弟子们就已经吃喝完毕离开了。男子慢悠悠地品着碗里的酒直到太阳落山才喝完最后一口，他叫来小二结算了酒钱，起身正打算离开的时候叫住了小二，“小二，你们这里消息最灵通的地方在哪里？”
　　“消息最灵通？”小伙子想了想，“应该是翰林街吧，你上那儿打听打听一准没有问题。”
　　男子扔给他几块碎银，转身离开了酒家。

　　夜晚，翰林街，人山人海。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正道的人在这里的缘故，这个镇上的人特别的多，路过的时候男子听到有不少人都在打算借此机会拜入修仙门派。
　　哼，无趣的蝼蚁。修仙之道多为枯燥无聊，不如转投魔修门下潇洒快活。

　　这个镇不算大，看来看去也就是当地镖局和外界交流比较多。男子来到镖局后门敲了敲门，来应门的是一个身材健硕的伙夫。
　　“诶，你是？”伙夫一脸疑惑地打量着男子。
　　男子睁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开口问他：“现在三派的首席是谁？”
　　“……”伙夫眼神迷茫地看着他，并没有回答。
　　是了，这穷乡僻壤的，这些人恐怕都没听说过正道三派。
　　“你可知道现在的魔尊？”
　　“……”迷茫。
　　男子正准备解除摄魂术，突然想起一个有趣的问题，“你知道妖道的人么？”
　　那伙夫张了张嘴竟然开口说道，“局里有有五只狼型妖道，三只狗型妖道，客栈里有三只兔型妖道。”
　　哦？有意思。男子眨眨眼，术式变换，面前这个虎头虎脑的伙夫在他眼里显出狗的原型。
　　看来妖尊在这几年里并不安分啊，不知道是不是和正魔之争有关。
　　男子挥一挥手，伙夫退回后院把门关上了。

　　伙夫这边刚关上门，从身后的巷子里就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出来吧。”
　　男子翘了翘嘴角，微笑着转身看向来者，“在下一介散修，不知来者是哪位同道？”
　　“……是你？”一位身穿松岳山庄弟子服的俊朗修仙者出现在面前，“我记得你，今天我们在酒家喝酒的时候你也在。”
　　“不才，在下……燕还，幸会。”
　　修仙者抱拳爽朗一笑，“幸会！我叫昭煦，是松岳山庄的李氏弟子。”
　　燕还微微点头。
　　“今天酒家的事情让你见笑了，我师弟他年纪小性子有些冲动。”昭煦歉然地摇摇头。
　　“令师弟的性子想必在剑修修道中能助他一臂之力。”
　　昭煦赫然地摸了摸脸，“我师弟他是琴修。 ”
　　“……这性子在琴修里倒是不多见。”
　　“哈哈哈，是啊。”昭煦话题一转，“不知燕真人在此所谓何事？”
　　“不过是打听一些故人的消息罢了。”
　　“燕真人有故人在此？”
　　“我也不知他究竟在哪儿，不过是一路打听，想着总有找到的一天。”
　　“敢问真人所寻之人是？”
　　燕还愣了愣，三分真七分假地苦笑了一下，“是我的道侣。闭关之前我和他发生了争执，出关之后却是到处都找不到他了。”
　　昭煦是一副热心肠，连忙安慰道，“一定能找到的！如果燕真人需要什么帮助尽管来找我！”
　　“山人在此谢过了。”

　　燕还和昭煦一边聊着一边走出了巷子，两人在街口分别。
　　燕还思考着出关以后遇到的事情，一边慢慢地朝客栈走去。路过一家书摊的时候，燕还随意地瞥了一眼。
　　？？？
　　这些是什么？！
　　摊子上赫然摆着一排话本，名字从《霸道魔尊爱上俏庄主》到《傻首席大战坏魔尊》应有尽有，封面是统一的黑衣魔尊和其他角色。
　　手里这本《傻首席》的封面是一黑衣人搂抱住身着月色长衫之人，可不就是白令秋和风归雁！
　　“只见那交颈鸳鸯戏水，并头鸾凤穿花。喜滋滋连理枝生，美甘甘同心带结。一个将朱唇紧贴，一个将玉脸斜偎。风魔头急急搂住白令秋：‘秋儿，今日可不得再推脱那等好事了……’”
　　燕还：“……”
　　燕还默默地合上书放回摊子上。
　　摊主以为他没找到想买的话本，连忙开口推荐道：“我这里还有新进的《沧海宗主的逃跑小娇妻——魔道我最大》，不知客官可还满意？”
　　？？？
　　和素允那个老匹夫？！
　　想不到时隔不过十载，凡世间竟然流行起了这等胡乱编造的腌渍话本。燕还用力地掐了掐手指定神，眼神扫过摊位上摆放的所有话本，鬼使神差地拿起了一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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