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上的烟火节

　　童宁走出这扇门的时候，听到“砰”的一声重响，地震了一下。

　　感冒兼发烧，脚步虚浮，黑暗中看不到天尽头。

　　三秒钟后，楼上发出器皿的破碎声，以及开灯关灯声音，颇有节奏感。

　　这是郑夏叶发怒时的习惯性动作，三年来都是这种状态，直线上升的是一次比一次激烈的争吵。

　　童宁拧着眉下了楼，抬眼看去，突然一只玫瑰色文胸嗖的一下，飞出窗外，极度优美的垂挂在自己头上。

　　接着是粉色的内裤，粉色的缎子睡裙，一件件被无理的丢弃在草丛里，样子颓废，姿态疲乏，像被抛弃的是它们。

　　童宁叹了口气，开始捡起自己的贴身物品，一一塞进包里。

　　眼泪，却不争气的流满脸颊。

　　捂住脸咬牙切齿，还是不能控制住汨汨的泪水肆意流淌，猛地一挥拳，甩了肩上的包，狠狠瞪着窗口，那个几年前还被称作“家”的地方，早已没有了片刻的柔情与温馨。

　　“你他妈的不要后悔，老娘没了你，过得更好！”童宁捂着胸大口喘气，怒气渐渐得到释放，心也不再那么痛了。

　　走了就不会再回头，她不是好马，但她也不会吃回头草。

　　她是一个极端的人，任何人或事，从来都不留后路，包括爱情，亦或是初恋。

　　站在黑暗中，满脑子都是郑夏叶赤裸的全身，浴缸里，客厅里，甚至是在廖芯的床上，难以想象，这个男人隐忍了多久，终究是耐不住寂寞了。

　　夜已深，童宁挥挥脑袋，拦了辆出租车，回到本市三年未归的父母家。

　　大门安装了新的电子系统，她找不到可以进入的方法。

　　于是偷偷爬上围墙，“嗞嗞”的响了几声，天！手上一片粘稠，屁股上也是，顾不得疼痛

　　，赶紧跳下去，脚下没站稳，直接一屁股坐在水泥地上了。

　　月光如水，笼罩着浓浓的夜。

　　“谁？”像妈妈的声音。

　　“啊！啊！”尖叫声不断，却异常熟悉，童宁的妹妹童心，学声乐的，尖叫声非常有张力。

　　童宁捂着脸还是一动不动，屁股上传来阵阵刺痛，貌似还有不少硬状物体留在里面，痛苦

　　不堪。

　　“啪”一声，灯开了，出现亮堂堂的一片天。

　　“啊！啊！真是你，你怎么来了？”声音真是有特点，还带着一丝丝轻蔑。

　　童宁绷紧了身体站起来，一瘸一拐走向自己的卧室。

　　“阿姨！你看她，嚣张什么啊！真是死性不改！”又是“砰”地一声，声音戛然而止，夜空顿时静了。

　　童宁艰难的踱到自己的卧室，一切都是熟悉的，就连窗帘还是粉色，像是昨天的记忆，自己从来不曾离开过一样。

　　和衣躺着，迷迷糊糊中，有人给自己脱衣，还有湿湿热热的的气息在屁股上游移，软软的，真舒服......

　　“啊！好痛！”猛地睁开眼，屁股上涌出不少液体，翻个身，老老实实把头埋进枕头，咬住枕头套，接受这个“温柔的惩罚”，是妈妈在帮她处理伤口。

　　“妈妈。”

　　“嗯？”

　　“妈妈......妈妈，我是不是很丢脸.....”

　　“嗯。”

　　“唉，早知道死活都不回来了。”三年前的愚蠢决定，她算是尝尽了苦头，放弃保研的机会，跟着郑夏叶回到家乡的小镇，瞒着父母开始了艰难的同居生活。其中的艰难苦涩，说出来人人都懂，可是承受的却只有他们，又或者只有她自己一个人。

　　“傻瓜，说什么呢，死了还是我女儿，所以，你得好好活着。”母亲在童宁九岁的时候改嫁了童心的父亲，成了彻底的拖油瓶，对于这一幢独立精致的小别墅，一直没什么归属感。所以大学毕业宁可跟个男人同居，也不愿回家。虽然继父对自己不错，可终归是别人的父亲，这种微妙的感觉始终难以改变。

　　“睡吧，傻孩子。”母亲说话总是柔柔的，有安眠作用，实在困的不行了，眼皮重重合在一起。

　　第二天又被“咿咿呀呀”的声音吵醒。

　　那年童心考不上普高，进了一所职高的音乐班，童宁的耳朵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备受摧残。

　　“哟，起来啦，怎么了这是，好好的大门不走，干嘛爬墙啊，又不是小偷。”童心拿着手上的唱普，走到钢琴边，抹了把琴盖上的灰，“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好好的大小姐不做，偏要玩私奔，真是，I 服了YOU！”

　　童宁盯着童心，觉得很不可思议。

　　小鸡婆也高傲呢，这年头只要有钱，人就变的特拽，童心的举止之间更是反映着浓浓的暴发户的味道，虽然她的容貌足够倾倒一座城。

　　“我是自作孽不可活，你千万别学我，一定要找个门当户对的，好好做你的深闺金丝雀，记住没？”童宁摸着自己的屁股，还是钻心的疼，妈妈到底有没有擦药。

　　“哼，我的事情，不劳您费心！”接着便是重重的乱七八糟的琴声，突然“砰”的把钢琴合上，扭着小蛮腰出了院门，花坛上的月季被折坏了，还留下斑驳的血迹。

　　“变态，你会不会弹琴啊！”童宁也学着她的样扭扭腰，“哎呦.....”牵着屁股更加剧烈的痛，真是要命。

　　童宁坐在沙发上发呆，昨日与今日，同一片天空下，物是人非，良人以失。三年中的每一天，习惯了为郑夏叶准备早餐，洗衣服烫衣服，有时候一个人在家里闲着闷，闻着刚熨好的衬衫混合着金纺的清香，老半天回不过神来，总觉得一切太过安逸，身边的男人对自己太好，反倒是自己，稍有不顺就乱发脾气，回过头来想想，是不是提早进入更年期，真的是自己做错了吗？

　　郑夏叶其实是一个很容易满足的人，大学毕业就在通信公司做软件工程师，收入颇丰。童宁提早进入了全职太太的行列，料理他的饮食起居，有空秀秀十字绣，研究下菜谱，日子过的十分淡定且温馨。

　　如果没有看到那件睡衣的话。

　　童宁捂着头，暂时忽略那条黑色超性感蕾丝睡裙，有一片刻觉得一切都是自己的大惊小怪，睡裙也不代表什么啊，就是一个女人留下的嘛，女人又怎么样，最多跟郑夏叶在床上那个叫什么什么——打滚嘛！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现在还有几个男人肯这般墨守成规。跟了郑夏叶三年，连碰都不让人家碰，接个吻都要做足思想准备，这哪像情侣，也难怪

　　郑夏叶一不小心没忍住，出轨了。

　　想到这里，童宁懊恼的闷哼一声，心底深处某个地方已经开始软化，可是另一半却死咬住不放，不可原谅，实在不可原谅，再怎么说当初自己放弃了那么多，换来的却是一条蕾丝睡裙，与一个严重到无法弥补的背叛。

　　窗外乌云渐起，童宁支起身子，蹒跚着走到门口，听见屋外有个男人的声音，像播音员似的，听的耳朵一阵酥麻。

　　“阿姨，童心在吗？”一听就知道是知识分子，多有礼貌，让人忍不住联想到仪表堂堂，风度翩翩，是童心的男朋友吗？

　　呃，你是.....怎么进来不敲门？”童宁的大脑还在游移状态，突然条件反射，捂着胸，低头看见吊带下面打了结，原本就遮不住什么，此刻更是春光乍泄，小腹肚腩一览无余。

　　“呃，抱歉，你是童心的姐姐吧。”他倒是镇定，随手递出一张名片，“我是太平洋保险公司的吴一凡，是这样的，童心在我们这里工作不到两周突然不来上班了，人事部又联系不到人，所以我直接过来找了，不会打扰你们吧？”

　　童宁舒了口气，从沙发上拎出一件衬衫披上，自顾自回屋了，一贯的傲慢、冷漠与疏离，胜过童心。

　　只留下吴一凡，楚在那一动也不动，愣愣的看着纤弱的背影，不知所措。

　　童宁出来的时候，吴一凡还在，母亲与继父十分客气的招待着这位“不速之客”，继父专程从书房拿出珍藏的法国波尔多的葡萄酒，毫不吝啬的满上客人的杯，吴一凡一边应付，

　　不幸迎上一道犀利又充满敌意的眼神，愣了愣，尴尬的笑笑。

　　此时，有人推门而入，童心带着个陌生男子，半托在人家身上，脸色绯红，口齿不清的咿咿呀呀乱叫。

　　这是什么状态，回头看吴一凡脸色越来越差，那张斯文的脸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童宁这才意识到这个男人真可怜，从心里为他捏一把汗。而始作俑者，却不亦乐乎地唱着青藏高原，飙着海豚音，依偎在另一个男人怀里撒娇。

　　继父忙拿起水杯，猛的泼向童心，尖叫声顿时此起彼伏，霎时到达最高境界。

　　一旁的男人顽略一笑，像瘟疫一般推开童心，“不好意思各位，这个...交给你们了。”边

　　说边指指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童心，转身离开客厅。

　　继父狠狠拎着童心往卫生间走，童宁还期望能听到点什么，竖起耳朵却再也没有听到天籁之音。

　　足足有三分钟，一室沉默，谁也没有讲话，仿佛任何的声音，都来的不切事宜。

　　小小插曲让童宁思绪漂浮。当年自己做出那种事，没留下只言片语跟郑夏叶私奔，也没受过继父的一顿教训，可想而知，这个继父根本一定没关心过自己啊，就连被骂的资格都没有。而那个人不愧为亲生女儿，受到如此待遇，总好过不闻不问，不理不睬。

　　童心鄙视的瞟了眼吴一凡，好像他也得罪了她似的，哼一声，高昂着头，无奈之下，屁股上还隐隐作痛，只得慢悠悠的挪到卧室去。

　　第二天一早，童宁买了去杭州的车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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