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送你

　　第一章

　　九月五号，星期五。

　　新学期的第五天。

　　淅淅沥沥落了一周的雨停了，天气放晴，空气中带着一丝初秋的清凉和淡淡的湿气。

　　下午，太阳出来。久违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正丰高中拖延一周的开学典礼正在举行。

　　开学典礼本应大同小异——

　　校领导在台上念着万年不变的陈词滥调，学生在台下插科打诨或昏昏欲睡。

　　但在正丰，校领导依然是那个校领导，学生却不尽相同。

　　在这所全省排名第一的重点高中，全国都闻名的超级中学，学生都像滚筒洗衣机一般——

　　只要卷不死，就往死里卷。

　　满打满算一节课时间的开学典礼，连个椅子都没，所有人都要席地而坐，但愣是没人手里空着。

　　有拿着四级词汇背单词的，有拿着练习册刷题的，更离谱的是还有拿着英语字帖练字的......

　　总之，手不能闲。

　　主席台上仍在念发言稿的校长抬眼一看，见没人在听，反而露出满意的笑容。

　　仿佛在说——很该如此，都卷起来。

　　陈漪原是没有“手不释卷”的觉悟。

　　但她出门前发现同桌曲晚拿了本四级词汇，往四周一看见没人空着手，便也随手挑了本练习册带上。

　　此时此刻，陈漪看着题目下一个个潇洒的“解”，无比后悔在数学课上不小心碰掉的那根笔。

　　果真，被高中数学上了一课——

　　不过捡根笔的功夫就再也听不懂了。

　　“解”写得再潇洒，都答不出！

　　***

　　“大家好，我是高一新生代表……”

　　陈漪闻声抬头的时候，先是被灿烂的阳光晃了一下眼，继而才看到那个站在主席台正中央的男生。

　　很高，一八五左右，清峻挺拔。他稍稍低头对着话筒讲话，额前几缕头发微微遮挡。

　　逆光而立，面容不甚清晰，但陈漪知道——

　　是他，是许丞。

　　日光强烈，太阳温暖，但陈漪远远望着台上逆光的身影，仿佛置身冰天雪地。

　　她似乎又回到那个大雪天，又听见那人说：“台阶滑，要拉你一把吗？”

　　陈漪下意识地伸出手，像是要穿越时光去找寻记忆里温暖干燥的掌心。

　　“兹——”话筒似是有故障，刺耳的电流声割裂了许丞的演讲。

　　也让陈漪从回忆中醒过神来。

　　她终于走到他面前，但他越站越高，两人的距离在变远。

　　从三级台阶到高高的主席台。

　　陈漪心绪微沉，索性合上练习册。

　　余光一扫，这才发现大多同学都一改刚才“沉迷学习，无法自拔”的样子，抬起头，目光追随着许丞。

　　一旁候着的工作人员换掉话筒，许丞的演讲继续。

　　但他的稿子很短，没几句话就到了最后的结束语——

　　“谢谢大家。”

　　结束后许丞走到话筒一侧，对着台下微微鞠躬，然后又对旁边的老师颔首示意，才走下主席台。

　　他鞠完躬起身的一瞬间，陈漪终于看清他的脸。

　　浓眉，深邃的眼，鼻子很挺。

　　他嘴角向上，略带张扬的笑容让整张脸显得少年感十足，连稍显凌乱的头发仿佛都带着生机。

　　他好像长高了些。

　　陈漪暗暗地想。

　　***

　　“许神今天终于来了？”

　　陈漪旁边的男生停了笔，看着正下台的许丞惊讶地说道。

　　他后边的男生也合了书，“许神这腿摔得值。刚好躲过军训，开学将将恢复，还恰好赶上在开学典礼上惊艳亮相，绝了绝了。”

　　体委于寒则贱兮兮地和旁边的同学打趣：“嘿嘿嘿，一会儿拉许丞打球去。丫的，咱许神暑假打球打到腿摔断 ，这球技不得蹭蹭蹭往上涨？”

　　周围关于“许神”的议论或交谈不绝于耳，陈漪却不觉奇怪。

　　毕竟许丞是在正丰附中封神的风云人物。

　　而正丰高中的学生三分之二都来自其附属初中，也就是正丰附中。

　　剩下的三分之一则来自其余初中。

　　比如陈漪，她初中就读于市一初，只是一所区重点，远比不上正丰附中。

　　“诶”，一个来自其他初中的女生拍拍一个附中男生肩膀，好奇地问——

　　“为什么叫许丞‘许神’？就因为他中考拿了市状元？”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们这届在附中有一神和一霸，也就是许神和蒋霸。”

　　“许神就是许丞。在附中的时候，许神每天浪到飞起但成绩依然牛掰，而且称霸各类竞赛，是绝对的学神。”

　　“蒋霸是现在十班的蒋栩，学习认真而且自律到变态，也是我们附中拿年级第一次数最多的，是当之无愧的学霸。”

　　男生激动地介绍着附中的传奇人物。

　　“中考前，我们一直在猜许神和蒋霸谁会是状元。结果许神最终高蒋霸三分，拔得头筹。现在是神上加神。”

　　陈漪也留心的听着。

　　“就是不知许神为什么没去竞赛班？听说连选拔考试都没参加。本以为许神会去物竞班或者数竞班的。”

　　男生有些遗憾地说道。

　　正丰一个年级有十八个班，不分重点班或快慢班。

　　但是最后三个班是竞赛班，分别是数学竞赛班、物理竞赛班和化学竞赛班。

　　学校通过入学前的选拔考试选择竞赛班的学生，被正丰录取的学生都可以自愿报名参加，择优录取。

　　竞赛班的学生和普通班并无很大的差异，只是他们需要利用课余时间，以及周末和假期上竞赛课程。

　　其中特别有天分的能通过竞赛保送顶级大学。

　　竞赛是一条风险极大又异常艰苦的路。

　　“不学竞赛好呀”，刚刚发问的女生十分激动，“这样我才能如此幸运地和许神分在一个班。”

　　显见得，她十分坦然地接受了许神这个称呼。

　　而这时，许丞正好走到人群后，在三班的队伍后面坐下来。

　　陈漪迅速地扭头看了许丞几眼，又转回去看着体委手里高举的“高一三班”班牌。

　　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

　　接连一周的阴雨，以及开学第一周的诸多冲击和不适应让她差点忘了——

　　军训第一天看到分班名单上许丞的名字时无法抑制的激动。

　　还不算太差，至少能和许丞做一年的同班同学。

　　***

　　开学典礼刚一结束，校园里也应时的响起下课铃。

　　在正丰，下午第三节课后是长达一个小时的大课间，也是这所几乎全封闭寄宿制学校的晚饭时间。

　　于是，浩浩荡荡的人群冲向食堂的方向。也有少部分学生走向教学楼。还有些则结伴去篮球场或是留在操场上做些运动放松放松。

　　陈漪和宁芯一起往食堂走。

　　宁芯和她一个寝室。她俩也是寝室六个人里唯二两个初中不是附中的。

　　两人难免惺惺相惜。宁芯是她开学一周以来在班里最亲近的同学。

　　“好卷好卷好卷，附中来的都是魔鬼吧？这不过才是高一的第一周，一个个都恨不得把一分钟掰成三分钟用，他们不累吗……”

　　宁芯还在滔滔不绝地发牢骚，陈漪则一心三用。

　　一边留心听着，一边随口附和，一边用余光关注着许丞。

　　许丞没有离开，站在原来的位置上和几个男生说话。

　　他们不时打闹几下，接连发出几声调侃，动静很大，氛围轻松。

　　很多路过的同学都注意到了，也会投过去羡慕和好奇的目光。

　　陈漪发现，里面有几个是他们班的男生，比如体委于寒，也有几个男生她不认识，应该是外班的。

　　宁芯看陈漪心不在焉，就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唉，中间那个是不是刚才发言的新生代表？好像还是咱们班的。叫什么？许、许……许什么来着？”

　　宁芯看了两眼，不甚在意地问。

　　“许丞，中考市状元。”陈漪听到宁芯的话，立马把目光转回来，稍稍低头，回答她。

　　宁芯装模作样地拱了拱手，作出尊敬的表情，“呦，市状元呢！失敬失敬。”

　　然后立马又说：“那又怎样！说起来，我大小也是个区状元！虽然吧……额……比这个状元少了那么几分。”

　　陈漪转头，笑着问她：“几分？真的只有几分？”

　　宁芯用手圈住她的脖子，撇撇嘴：“行了行了，不过也就二十分嘛！”

　　两人笑闹着没一会儿就走到食堂。

　　但陈漪驳回了宁芯去二楼吃米线的想法，只排队买了海带饼和豆浆就边吃边向教室走去。

　　宁芯一路都在幽怨地指责陈漪被正丰同化了，她连安安稳稳地坐下吃晚饭的资格都被剥夺掉。

　　陈漪则面色惆怅，她有预感，回去就该发英语摸底测的成绩。

　　果真，陈漪刚坐到位置上，就见英语课代表曲晚，也是她的同桌，拿着一叠卷子走过来。

　　陈漪瞬时心跳加快，还不等她做好心理准备，曲晚就抽了一张卷子轻飘飘地递过来。

　　“你的，九十五，还不错。”

　　陈漪面色僵硬地接过卷子，只觉曲晚也太会“说笑”了。

　　满分一百五的试卷，不论怎么看，将将及格的分数也算不上“不错”。

　　眼看着她们座位旁渐渐聚起一堆人，都是查分和领卷子的，互相还在讨论成绩。

　　陈漪忽觉闷得喘不过气。

　　她把卷子随手往课桌里一塞，拿起数学课本就往教室外走。

　　陈漪心情低落，只顾低头走路，一时没注意，竟和进教室的人迎面相撞。

　　只听噼里啪啦——

　　崭新的书本和练习册散了满地。

　　“同学，没事吧？”

　　是许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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