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版棋魂)千秋共君盏

作者:风枕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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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思故人


      “你不要怪我没有告诉你,因为我明白,这一切已成定局。我只希望,你在我最后的这段日子里,无忧无虑的······”
      照彻天地的白光瞬息而过,带走羁留人世多年的神魂,带走所有不舍和眷恋。
      意识陷入沉沉的黑暗,当重新醒来时,褚嬴看到熟悉又陌生的景象。
      拍打的潮水一浪高过一浪,呼啸的海风吹乱衣冠,灰蓝的苍穹漫布桀桀的鸟叫,彻骨的冷意浸入血脉,手中棋盘重若千钧,一滴崭新的泪痕在棋盘上滑落,坠入浪潮,追随无边的海水去往了不知哪一方世界。
      褚嬴凝结神识,妄图像之前那样再次回到现代,回到有小光的那个世界,可一切皆是徒劳,格泽曜日,天命已至,哪里是人力可以逆转?
      远远地传来一声一声的呼唤,可褚嬴浑然不觉,兀自泪流满面,直到来人到了身前,将他拖离那方悬崖,他才恍然回神。
      “褚嬴!你要做什么傻事?!”那是个与他年纪相仿的男子,关切与焦急绝非作伪,“不就是杨玄保诬陷你作弊吗?再大的冤屈又不是不能有翻案的一天,就算真的翻不了案,至尊又没有真的降罪于你,也不是所有人都不相信你,你何至于此啊!”
      褚嬴木然看着那张脸,想了半晌,终于回忆起来这人是谁。
      清朝、现代,小白龙、时光,历经一千多年沧海桑田的变迁后,这南梁的旧时旧事,竟像是前世的一场梦一样。
      褚嬴涩哑开口:“子言······”
      ——张绪方,字子言,是他在南梁的至交好友。
      张绪方不知道那些穿越时间、光怪陆离的荒谬事,只道褚嬴是受的打击太大,才这样呆滞漠然,仍是苦口婆心的劝说:“褚嬴,你要是现在死了,才是称了杨玄保之流的意,你明白吗?你死了,就再也无法翻案,没人会觉得你是傲骨铮铮不堪受辱,他们只会说你是作弊被发现之后羞愤难当故而投水自尽,你知不知道?只有活着,好好活着,才有无尽的可能性,褚嬴,听我一句劝,咱们好好地回去,不要再有什么做傻事的念头了,好吗?”
      只是,褚嬴早就不在乎什么诬不诬陷,一世清名是否能教人知,是否能名传后世,他都不在乎了,他只在乎小光,他想回到小光身边,他想再和小光说说话、下下棋。
      可这些,如今都成了奢望。
      那些悲痛,那些眷恋,也注定无法对人言说,不可为人所知。
      “子言,”褚嬴静了静神,“我不会再有自尽的念头的,你放心。”
      张绪方仍是担心:“褚嬴······“
      “你说得对,子言,”褚嬴抬头望了望灰蓝的天、茫茫的海,“活着,才有无尽的可能性,我曾经贪求一些东西,历经许多年终于实现,现在我又有了新的执念——万一哪一天,上苍怜我虔诚,能把我所有执念都给予一个圆满呢?”
      一千五百年可得见神之一手,若再等一千五百年,我是不是可以再见到你?
      彼时,或许我早就湮灭于浩瀚历史,或许我一缕孤魂飘荡人间,或许我有幸与你重逢,或许我们不会再有相见的可能,不管结果怎样,我会等待,等上苍予我一个答案。
      比起想念来,千年何其长,比起相见来,千年又何其短。
      若能再见你一面,等上千年万载又何妨呢?

      得君王盛宠时,门前络绎不绝车马接踵;见弃于至尊时,府邸冷落凄凉无人相睬。
      这世上多得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难得见雪中送炭始终如一。
      有的人不肯再花费心思拉拢一个失了圣心的棋手,也有的人信了作弊的污名,质疑他人品。总之,回到南梁的这两个月以来,连褚氏的亲眷都少有来往,唯独张绪方时常探望他,坚定不移地信任他,陪他弈棋,陪他说话。
      有一个这样的友人,也是人生中极大的幸运了。
      这一日,一局棋后,张绪方感叹:“思煦,你的棋与以往倒是大不相同了。”
      思煦,是他的表字。在现代度过这许多年,他都快忘了他还有这样一个字,回南梁后,第一次听张绪方唤他“思煦”时,他恍惚了好久才明白过来,这是在叫他。
      褚嬴将自己的白子收回盒中,准备与张绪方复盘:“历经大变,死过一次,有所顿悟也没什么稀奇。”
      “如此说来,你这算不算因祸得福?”张绪方思索着方才棋局,感佩良多,“你如今的棋更多变化,更加圆融,棋力也是突飞猛进,现在的你,就算状态再差,也能同时下赢十个杨玄保!”
      褚嬴发笑:“哪有那么夸张,杨玄保棋品虽差,棋力却也不俗,于当今之世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对手,现在的我虽能碾压于他,但若说同时下赢十个杨玄保,未免过于夸大。”
      “你啊你,还是这么较真,我随口一说而已,你都能回这许多。”张绪方摇头笑他,笑了一会儿,又凑近了褚嬴,十分诚恳道,“不过说真的,思煦,你现在的棋,相比从前变化实在太多了,刚刚这一局,我就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还有昨日那一局,有好多手我回去之后想破了脑袋也没能想明白——思煦,你该不会是在悬崖边遇到了什么神仙,得了仙人提点,所以进境才如此之大吧?”
      褚嬴低声:“世界上真的有什么神仙吗?如果有的话,能不能听到我的祈愿呢······”
      他经受过21世纪现代思想的洗礼,不该相信鬼神之说才对,即使他自己穿梭千年的因由,也可归结于一个格泽曜日,只是,他又忍不住希望世上真的有神明,能让他重新见到小光。
      张绪方亦是随口一说,也没听清褚嬴的回应,复又感叹道:“思煦啊,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虽遭此大劫,却让你棋艺更胜从前,应当高兴才是。而且,你现在的棋,不但比以前更为高明,还······还多了些人气······”
      褚嬴一愣:“人气?”
      “怎么说呢,你从前棋艺虽高,却像是飘在空中的,像神佛,像天上的仙,唯独不像个人。”张绪方也不知该怎么描述,想了又想,“而现在,却比从前多了些烟火气,像是个人了······”
      识七情,辨六欲,得爱恨,知贪嗔,乃为人。
      南梁的褚嬴是痴于围棋的殉道者,清朝的褚嬴是棋道的神明,唯有现代的褚嬴,是个活生生的人。
      褚嬴埋下头去,眼角一滴泪将落未落:“小光······”
      是尘世的时光,把天边明月拉入凡间。
      “思煦,你在唤谁?”张绪方没有听清那个名字,更不理解这突然的悲伤从何而来,“什么小光?”
      “······没什么,”褚嬴不敢眨眼,怕落下那盈睫的一滴泪,勉强道,“一个旧时的故人而已,过往不可追溯,不必担心我。”
      怎么能不担心呢?张绪方心想。褚嬴虽然没有真的投水自尽,可自打他从悬崖边回来以后,整个人都变了很多,颓丧悲伤,行止怪异,像是遭受的打击太大疯魔了一般。
      也对,他一颗赤子之心,单纯良善,又是围棋天才年少成名,之后深蒙圣眷无人敢辱没,何曾遭受过这样的污蔑与磨难?一时承受不了也属正常。
      “思煦,若你实在烦闷难过,不如多出去走走,我看你镇日闷在府中,即便是个好人也要闷出病来,多出去看看外面的广袤天地,自然胸中开阔,也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出去走走又有什么用呢?褚嬴暗想。
      他见山岭耸峙时,会想起与小光一起去的乌鹭山;他见江流湖泊时,会想起与小光一起到过的水边;他见佛庙古刹时,会想起与小光共度的兰因寺;他听旁人叫他名字时,会想起小光为他缔造的围达不败神话;他与人对弈时,会想起教小光下棋的那些日子;他看到棋馆里专注下棋的一个个人时,会想起弈江湖,会想起小光经历的一场场比赛······
      ——他见天地种种,都会想起小光,是身处自己宅邸亦或听取江上秋风,又有什么分别?
      可他看着张绪方诚挚的眼神,怎么也不忍心拒绝真心为自己好的友人,于是应道:“也好······”

      于是张绪方每到旬假,总会拉他出来四处溜达,山间蓊郁,湖间画舫,烟波澹澹,水上波光,虽然这些并不能减轻思念,至少,偶尔把沉浸于感伤的心拉入另一番天地,得以喘口气,也是好的。
      说来也是可笑,他在南梁度过二十八载的一生,在清朝陪了小白龙二十余年,而在现代,不过是以魂体的形式过了八年而已,却像是已经适应了现代的生活,当再次回归南梁,竟有许多不习惯。
      所幸,他所有的怪异,所有的格格不入,都能用“遭逢巨变心神有损”的借口来掩饰。
      南梁都城建康,在后世曾被冠以“金陵”“秣陵”“应天”等名字,到了现代,又变成“南京”,可不管换成哪一种名字,它都还是那个得天独厚的佳境胜地,那个烟雨霏霏的“六朝古都”。
      当透过历史千年的云烟,还可以看到十里秦淮,夜雨横笛,画舫里伊人回首,风月声声,纸醉金迷。沿河眺望时,仿佛有八艳倩影,脂粉余香。
      ——怎能不教人想起中学历史课上所说的种种?怎能不教人想起那些现代的时光?
      走过一段长街时,有湖心波荡、冷月无声,桥的那边,有摩肩擦踵的商贩叫卖声声,他转目望去时,恰看到小摊上红豆颗颗、堆砌如山。
      “呦!这位郎君!来看看我家卖的红豆吧!保证什么字都有,就算没有,我现场也能给您刻一个出来!若是把您心上人的名字刻上去啊,保证她对您是念念不忘,您二人哪,必定是长长久久、永不分离!”
      红豆啊······也不知小光那夜种下的那颗红豆,现在长得如何了?是否已经破土而出、生根发芽?
      他陷入回忆,在旁人看来,便是沉吟良久:“可有‘光’这个字?”
      “有有有!这样的字自然是有的!郎君等着,我给您找!”
      褚嬴拿着刻了“光”字的红豆,摩挲半晌,神情亦笑亦伤。
      便当是讨个彩头,万一这枚红豆,真的能带他重新见到小光呢?
      摊主见他这般,问道:“郎君啊,可是这位名为‘光’的姑娘与您分别了?或是她不喜欢您?”
      褚嬴没有纠正这“姑娘”二字,更无法说出那些往事,只好叹息道:“昔日相约一生,可如今隔山阻海,难有见时。”
      “嗨,隔得远又能如何啊?您得相信啊,山水有相逢,若您二人都牵念着对方,总有一日会再见的。到时啊,您二人定然能长长久久一辈子……”
      褚嬴笑笑:“承你吉言。”

      吉言、吉言。
      有时候,不相干的人偶然的一两句话,会像神明赠与的谶言一样,让之后的命运朝着既定的轨迹不断驶去。

      褚嬴转过几条街,走过几座桥,趟过溪流清浅的岸,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孩子。

      “思煦,一个流落街头来路不明的孩子,连自己生于何处、父母是谁都不知道,你又发了哪门子的善心,非要带这么个麻烦回去?”
      “不是麻烦,是救赎。”
      “???”
      “这孩子……像极了一位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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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一、思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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